他当年对王家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些,竟让他们死得这样痛快。
想到此处,魔君心中又开始冒火。
王家百年前就叫他烧成了灰,如今也没办法扫一块再烧一次。他站了一会儿,忽然偏头望去,眼底露出冰冷笑意。
见过魔君后,钟妙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在废墟边念了三遍往生经就折返前线大营。
本想着同陆和铃聊聊天,一敲门却听侍女说她不在此处,再一问,说是近日又同其他大人生出分歧,多半被打着议事的名号困住了。
这群人打的什么小算盘,钟妙心中清楚得很,只是目前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能糊弄一时就先糊弄一时,反正这群人也没这个胆子敢强压她做什么。
但陆和铃天天被他们缠着刁难,那就有些讨厌了。
钟妙骨子里就没什么恭谦礼让,平日里你好我好装一装也就罢了,说到底还是按自己的性子做事。
她自己不爱被逼迫,更不爱看朋友因自己被逼迫,当即决定摆一摆分神期大能的架子。反正到了这个境界,就算做再混账的事也总有人能给她找出借口。
锁定陆和铃的位置并不难,钟妙大咧咧走过去,侍从们竟无一人敢拦她。
里头果然在争吵。
有个声音质问道:“当初反对举兵的是你,如今反对撤兵的也是你!陆坊主,你可知天下人将如何看你?”
陆和铃冷声道:“少说些漂亮话,撤兵到底是为了休养生息,还是为了护住世家命脉,你们心里清楚得很!”
另一个人阴阳怪气:“为了世家命脉又如何?陆坊主孤家寡人,自然不知道同气连枝的情谊。”
钟妙就在此时敲响了门。
她也不等人来应,直接推门而入:“你们这啰哩巴嗦要到什么时候?定了今晚喝酒,左右都等不见人来,不如本君就坐在此处等。”
说完,她当真迈步走入室内,且一挑就挑了主位坐下。
态度桀骜,神情自如,像是坐在自家正厅一般,甚至给自己倒了杯茶,就这么坦然望着一室的人,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别耽误时间,有什么要说的快说,本君等着你们。”
她倒是坦然,旁人却被她逼出尴尬,众人呆滞了半晌,有人勉强道:“大人果然真性情,哈哈,实在我等凡人难及。”
有人开口打破寂静,其他人也纷纷应声,室内一时洋溢着阵阵干笑。
钟妙又问:“那你们是没什么聊的吗?没有本君便带人去喝酒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能点头。
钟妙上前搭住肩将人带走,一面走一面传音:“你理他们作什么?了不起家去,快快活活做你的江南之主,周旭那小子呢?就让你一个人顶着?”
陆和铃沉默着被她揽着走了段路,低声道:“有个必须杀死的祸根正藏在魔界,我没有别的选择,至于周旭……哈。”
她忽然停住脚步看向钟妙。
“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魔君Belike:
你运气好?我都不好你凭什么好?给我死!
你运气不好?肯定是你给我带倒霉了,给我死!
今天加班到八点+核酸,加更大失败。周末继续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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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小狗相争
陆和铃知道自己不应当问这句话。
如今前线大营内各自抱团,世家自然同气连枝,大宗门各有各的老交情。江南一带本应守望相助——可惜周旭周少岛主实在是个妙人。
陆和铃在育贤堂就与他很处不来,周旭觉着她老气横秋,她嫌弃周旭四六不靠。
如今大了更是如此,妙音坊自开拔起就将人手带来前线,蓬莱列岛呢?一贯的不着调,直接眼一闭门一关,任你们打生打死,天下之主爱谁谁。
在大营独身支撑这么久,每日与人费心周旋,忽然天上掉下个分神期大能,也不问什么就直接站在她这边,简直是白得的助力。
陆和铃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也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说些好听的,弄些好玩的,将这位神秘大能哄得开开心心,将来若是能去妙音坊做个客卿,她在生意场上能省下不少力气。
但她不想这样。
也许是因为钟妙总爱讲笑话哄她开心,也许是因为钟妙送了她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也许是因为钟妙永远这样直白热烈,好像世上的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也许是数百年后忽然有人这样熟悉她。
“周旭要有你这么个朋友,一年至少向我炫耀十回,我怎么从未听他提过?”
“啊呀,贵人多忘事嘛。”
“东安记的铺子十年前就关了,你从哪弄来的糕点?”
“唔,山人自有妙计。”
陆和铃可没这么好糊弄:“你手里的梨花白是妙音坊从不示人的秘方,这个也自有妙计么?”
这话就有些麻烦了。
私探他人秘法是大忌,陆和铃拿给她时只说是自己随手酿的,钟妙哪里知道会这么严重?
她挠挠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瞎话,干脆躺平耍赖:“啊呀喝酒嘛,喝酒!别想那么多!咱们好朋友还能害你吗?”
钟妙在陆和铃面前放松惯了,本就没怎么刻意隐藏,再被她这么一问,几乎将来历摆在了台面上。
妙音坊向来警戒森严,钟妙却能知道她这样多的小习惯。她对天下大势一无所知,对世家阴私却颇有耳闻。且陆和铃私下里问过那两个弟子,都说是在海中捞到的钟妙。
陆和铃本想再诈她一诈,看着她那撒娇讨饶的脸又软下了心肠。
算了,吓唬笨蛋有什么意思。
两人在大营旁找了处竹林坐下,钟妙见她不追问,连忙将酒摆出来,试图趁机糊弄过去。
陆和铃哪里看不出来她?
也不知从哪来的缘分,两人分明才相识数日,陆和铃就忍不住替她操心起来。
“现下乃是多事之秋,我知你好意,但还是不要掺合进这摊子烂事了。”
钟妙正愁没人同她讲一讲如今的状况——清楚情况的都三缄其口,好套话的知道的还没她多,一听陆和铃提到此事,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她眼睛唰地放亮:“原来如此!还请姐姐再教教我!”
好一手顺竿爬的功夫,陆和铃摇摇头,低声道:“算了,本也该告诉你,近半年来世家血案频发,先是谢家,再是陆家,不到数月已有十余长老暴毙。”
钟妙皱眉:“可知是何人所为?白玉京忍得下这口气?”
“自然忍不下,但那又如何,”陆和铃面上掠过阴霾,“刀剑易躲,冤孽难防,世家背地里不知沾了多少血腥,如今被人咒杀也是活该。”
作为妙音坊坊主,陆和铃向来说话留三分,钟妙忽然听她这样尖锐还有些惊讶,细细一想,神情渐渐也冷了下去。
“是那一位?”
“不错,正是衍星楼那位。”
没有钟妙与钟山时刻敲打着绷紧皮,世家好日子过了太久,越发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
“也不知是怎么走漏的消息,竟让天机引得知了当年衍星楼大火的真相,这才找上门来,”陆和铃冷笑一声,“你瞧着吧,世家一日找不到人,便要一日胡乱攀咬,声势倒挺大,不过是给自己壮胆。”
钟妙心中一沉。
利用咒术千里外取仇人性命——听着倒很是威风,颇有些抬手间夺人狗命的气魄。
但钟妙清楚,若是用这种法子杀人,施术者所面临的风险将极为巨大。
天地间自有规则,咒杀他人必将承受反噬。
传统施术者通常会预先使用种种手法回避抵消,但即使是这样,数月咒杀十余人的代价也绝非寻常人能够承受。
何况其中有不少还是修为颇高的长老,最开始的几个或许来不及反应,但后续的未免不会在临死前奋力反扑,只要有一个反向锁定了施术者的方位,以世家的能耐,将他抓住并不会太难。
钟妙从前砸了不少世家的场子,以她作为剑修的能耐仍有数次险些在追杀中丧命,如今师兄作为法修独身在外,越想越是揪心。
她倒是能用愿力将师兄找出来,但如今世家正四处搜捕,万一搭了她的东风还先她一步……
钟妙摁了摁眉心,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陆和铃见她面露焦急,安慰道:“你不必太担心,若说世上有谁最善躲藏,除天机引外再无他人,要是有什么消息,我定然先告诉你。”
钟妙谢过她好意,垂眸望着酒盏,暗暗下定决心。
自穿越世界壁垒后,钟妙就没碰上几件好事情。
先是魔君那小子,也不知怎么生得这般叛逆。再是师父,钟妙能猜个大半,多半是带着师祖在魔界养伤。然后是师兄,好好的一个师兄,喜欢写话本数灵石的呆子师兄,怎么就去做了咒杀这行当呢?师父也不管管他。
钟妙喝得半醉,躺在树上连连叹气。
她心里装了事就不耐烦与人应酬,半夜里还是摸回钟山找了棵喜欢的树躺下。
修真界还抱有希望,钟妙却相当清醒,以中州目前的实力,想斩杀魔君不过是说笑而已。
一日一日打下去,修真界只会越发虚弱,不说物资损耗,光是每次出战损耗的人手都不知要修养多少年才能补回。
但退又如何退?耗了这么些年,中州与凡间界俱是荒芜,唯有一场大胜才能安抚其间一切牺牲。
可惜人神有别,钟妙当初能通过献祭带走魔神是因为她本身具有同样的价值,这样的破局之法压根无法复刻。
她想得心烦,一会儿想到师兄的安危未定,一会儿想到师父与师祖还不知情况如何,她从前以为自己那个世界就够麻烦了,却未曾想到所有事集中爆发竟然能这样混乱。
还有阿昭,虽然魔君作为同位体无法对那半块神魂做什么,但拖得越久她心中越是不安。
钟妙又叹了口气。
为了避免被魔君察觉,顾昭这几日多半处于沉睡状态,但钟妙的心情实在太差,连带着印记中也一片躁动将他惊醒。
他知道师尊在愁些什么。
她总是这样,见到了就不能当作没看到,总想要所有人都得到恰当的结局——世上哪有这样公正的好事?她偏要拿这个折磨自己。
年幼时想要长大,长大了又渴望变强,可时至如今,顾昭才发现自己只是想给师尊一个拥抱,无论以什么身份,无论出自何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