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走不动了么。”
他仍笑嘻嘻的,“啧。走不动?你以为我是你么?”
“那么,”我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神经么,这么粘着我。”
“我就是不走,除非你也走。”
边说边看着他,他嘴角的笑不见了,脸色苍白,然后慢慢叹了口气:“你放过我,宝珠。”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再道。
他沉默下来,别过脸不再看我。
身后响起铘的脚步声,他似已独自一人离开,我回头朝他背影看了一眼,片刻后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管我了。”
“为什么。”
“我总是拖累你。你,还有铘。连林绢都因为我而死了……”说到这里眼圈一红,我努力着不让自己泪水掉下来。
“她没死。”这时却听见他这样道。
“没死?”
“是的。她在路上瞎转的时候刚好被我碰见……”话音未落,我扑到他身上用力抱住了他。
他身体似乎因此而微微颤了颤。随后一动不动地由我抱着,却也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反馈。
天知道我有多希望他能在此时反抱我一下,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谢谢你。”于是在他耳边匆匆说了句,我带着一种几乎仓皇的情绪从他身上退了开来,退到离他比较远的地方坐下,抱着膝盖望着他。
他侧脸是那样的安静而漂亮,画一般的轮廓,在黄昏仅有的那点光线中静如雕塑。
我的视线从他脸颊落到他身上,再从他身上落到他腿上。
“喂,狐狸,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尾巴。”我望着他腿上盘着的那么多条若隐若现的尾巴问他。
他低头笑笑:“借的。”
“要还么?”
“也许吧。”
“那我可以摸一下么。”
他怔了怔,随后慢慢点了下头。
于是我再次朝他靠近了过去,将手伸过去在那些尾巴上摸了摸。“狐狸,你真是狐狸么。”
“为什么这么问。”他用他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望着我。
“因为上次你有那么多尾巴的时候,我觉得那不是你。”
“是么。”他再次笑了笑。
随后试图想从地上站起来,脚一软却又再度跌坐到了地上。
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细微得几乎没有痕迹的声音令我心脏剧烈地疼痛起来。
“狐狸,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不要怎样?”
“不要再做任何可能会伤害到你的事。”
这话令他眉头用力地皱了起来。
他直直望着我,淡淡道:“你再说一遍。”
“不要再做任何可能会伤害到你的事。”
啪!
话音未落,他突兀地扇了我一巴掌。
我被他打愣了。
愣愣捂着脸坐在地上呆看着他,看他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外面走了出去。那瞬我想叫住他,喉咙里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没力量保护你,你该怎么办。”走到门口处他忽然回头问我。
“那个时候我会来保护你。”我脱口道。
他笑了,用他那一贯快快乐乐的神情,朝我绽放出一道宛如新月般柔软而灿烂的笑:“哦呀,我有没有听错,你来保护我。”
“是的。”我用力点了下头。
“你拿什么来保护我。”
“譬如你是法术型的,我就是物理型的。”
“噗!”我的话让他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扬长而去,长长的尾巴如花团般在风里摇曳。
因而他见不到在他转身走时那一瞬眼泪从我眼眶里掉了下来,又被我立刻用力抹去,然后奔了出去追上他,一边扯他尾巴一边大声地骂他:“死狐狸!笑笑笑就知道笑!笑断气了才好!”
第136章 完美二十七
后来,狐狸告诉我说,无相是一种介于神佛妖鬼之间的部族。
因其复杂的类性,他们被独立于其他之外,非常强大,终日以捕猎那些他们所认为有罪的生物为生,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曾有天庭执法一称,能自由行走在天地人三界之间,但终因惹下祸端,而被佛祖将他们牵制在黄泉道内,一年方得现世一次,以此达到三界的守恒。
据说他们曾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打个比方说,就好象好莱坞电影里的“终结者”,除了猎取和杀戮,于他们的生命中便没有其它任何东西存在。但之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开始,他们同人类走得太近,于是开始渐渐有了人的一些脾性,而千面显然就是那其中的一个最具显著的代表,他不单有了人的脾性,甚至还为此贪恋与痴迷,最终割断同黄泉道的联系而整日生活在人世,亦因此削弱了自身的力量。以致虽然追踪了我三年,却始终因狐狸同铘所布下的场而无法接近我周围,只能借机靠着诱惑的能力,将我同铘引入他耗时三年所织成的天罗地网之内。
但无论是狐狸还是我,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千面最后在我释放出的黑影袭击向我时,会反过来替我挡了那一下,导致自己彻底地灰飞烟灭。狐狸说那也许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猎魔的本性,所以让他在自己受到致命攻击时,会条件反射地对袭击者进行反击。
我觉得狐狸说得还是有点道理的,再者说,除此,还会能有什么样合理的解释呢。
只是狐狸对于我所问到的关于那被我所释放的黑影,却总是三缄其口。
那东西体积相当庞大,并且攻击性极强,却不知怎的会被禁锢在锁麒麟其中一枚小小的骨粒里。于是忍着到家后,我便寻了机会去问铘。
他果然不像狐狸那么闪烁其辞,直接了当便告诉我说,那叫阴兵。我们常说的阴兵过境,阴兵挡道,指的便是这种东西,原有一组,是当年他神主大人从九殿森罗那里偷出来的,之后在战役中消亡得七七八八,只剩眼下这一头,却因没有他神主大人的力量,所以无法得到控制,几乎反过来要了我的命。
听后我不由再次对那名神主大人想入非非。
那得是多么强大的一个女人,才能将这种连天罗地网都能劈裂的东西纳入囊中,并还能随心控制住它们。若我有她一般的能力,现在不知究竟会怎样呢……至少再遇到那样的危险时就不至于那么被动了吧。
啊呸呸呸,我真是自己在诅咒自己……
那天之后,我大约有两三个星期没有见到林绢也没有她任何的消息。
再次见到她时,她脸晒成了油橄榄色,一边眉飞色舞地展示着她给我从法国买来的香水。之后,从包里取出我的手机,有些茫然地问我究竟是什么时候把手机落在她家的,看上去好像是把关于朗骞以及我们三人间所发生的一切都忘记了。
这情形似乎比易园那次的失意更加彻底,所以我在她离开后,我不由问狐狸这一切是不是他做的。
他听后朝我笑笑,一脸意味深长地问我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不好,若要恢复记忆,不超过一个月还是可以恢复过来的。
而我迟疑了一阵后摇摇头走开了,没别的,只是私心觉得这样对于我和林绢来说是最好的。有人说感情如玻璃,碎过后再粘起来也已经有缝了,不可能再恢复到最初的平整无暇。所以若林绢保留那时的记忆,即便我俩再怎样催眠自己那一切都没发生过,也不可能当真就完全消除芥蒂,也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的没心没肺。
因而,这样是最好的了,一个人守着那些,总比两个人心知肚明的暗自尴尬要好得多,不是么?
那样,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寻常的样子,有时候生意好些就忙碌点,有时候生意淡些就轻松点。
这天又同往常一样没什么生意,恰好店里茶叶用完,狐狸就让我替他去进点。
原本我都是去附近超市买的,这天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到了襄阳路,一抬头见到天香馆的篆字木招牌在风里轻轻晃动着,隐隐一股茶香袭来,不知不觉便让我两条腿朝里迈了进去。
店里没几个客人,隐隐一些细微的音乐绕着梁回旋着,同茶香和在一起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惬意感。
于是找了张靠窗的位子坐下。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很暖和,让人不由自主地对着它慢慢地发起呆来,以致那老板走到我对面坐下时我一点也没有发现。
他同上次一样摆了套茶具在桌上,然后像千面一样很熟练且按部就班地开始沏那些茶。
听见茶声我才回过神,见他抬眼朝我笑了笑。
我不由讷讷道:“我还没选好要什么茶……”
“这杯是请你的。”他道。
细长的眼睛半睁半敛,说是沏茶,毋宁说更像是在演奏着某种器乐。片刻两杯金红剔透的茶水已泡好,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道:“我同朗骞饮茶的习惯不同,他喜欢甜的滋味,我却喜欢苦。”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笑了笑,然后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
“朗骞不会再来这里了是么。”这时听见他再道。“或者,还是叫他千面比较好。”
这突兀的话令我两手微微一滞。
他见状笑笑,轻轻叹了口气:“上次见他同你一起来,我便已知他从此不会再来。”
“……是么。”我望向他。
“说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是寂寞而已,却惹了不该惹的东西。”
说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抬眸轻轻朝我瞥了一眼。
我抿了抿唇。
心下明白原该闭口将这话终止在此时。但迟疑了片刻,仍不由脱口道:“为什么不提醒他。”
他沉默了阵,轻轻朝杯中茶叶吹了口气,微笑道:“命中注定的事,多说无益。”
我不由怔了怔。
还想再同他说些什么,他一转身已径自去了里屋,只留淡淡半盏茶在旁伴着,热气缭绕处,依稀似见当日千面那张酷似狐狸的笑容,在这软软柔柔的水汽中,随着周遭铁观音如兰般香气,盈盈绕绕消散于阳光绵柔的温度里。
那样呆呆看了一阵,起身预备出门,目光不经意划过边上的窗,不由吃了一惊。
我在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苍白,像个女人般的漂亮,长长一把黑发随着他走动的节奏在风里翩然而动。
那不是洛林么!
那个死又不死的尸王洛林。
此时他悠然从我对面那道街处慢慢经过,身旁紧紧跟随着一个人,同样的脸色苍白,同样的面目熟悉。
竟是那当日被沈东辰亲手毁去了他魂魄的沈子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