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将它取出,一看来电是个陌生的号,迟疑了一下,正不知是继续对着手里的项链橱窗里的钞票发呆,还是把这个陌生的电话接起来,铃声停了。但仅仅就停了一刹那,然后再次欢叫起来。
我不得不按下接听键:“喂?”
“宝珠么?”里头传来道陌生的声音,温柔而好听:“我是……刚才我们见过,我是邵慧敏,还记得我么?”
“当然记得啦。”心跳不由得有点快,我没想到打来电话的会是邵慧敏,可她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你有事找我?”
她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笑:“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原本想和你这个老同桌单独聊聊,没想到你走得那么早。”
“呵……我看你在忙。”
“也是我招呼不周。对了,想问问你这周有空么,我想也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一起坐下叙叙旧……”
我迟疑了下。想起确实自己也有些事想跟她聊聊,便道:“有空。”
“那回头我们另约时间。”
“好。”
挂上电话,抬头见到铘看着我,我朝橱窗内那一堆钞票指了指:“真钱还是假钱?”
“你觉得呢。”
我看了看手里的项链:“那帮我戴上好么。”
他取过项链,撩起我头发将它戴在我脖子上。
我朝玻璃的反光处照了照,反光处我的身影很暗,钻石的光亮却很显眼,于是我又将它摘了下来,放到橱窗上:“好惹眼,所以待在我身上好奇怪。”
“你不是说你想要它么。”
“因为原本我不知道我根本和它不合适来着。”
“首饰就是首饰了,还分什么合不合适么。”
“那当然,铘,合适的搭配在一起才格外好看呢。”
他没再吭声,只又朝我看了一眼,转身径自朝前走了。“喂,铘!”见状我蹦跳着跟了过去,扯他衣服:“你会变钱,那一定也是可以变辆车的吧?”
“车,什么车。”没回头,他问。
“汽车摩托,再不济自行车也行啊。”
他没理我,因为面前路口处突然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正要绕道,车门打了开来,里头一张妖娆的脸探出,朝我嘿嘿笑了两声:“唷,相亲回来了?”
“狐狸??”再一看,看车的司机居然是杰杰,不由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家全都凑这里集合来了:“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狐狸碧绿的眸子转了转,瞥向铘,咧嘴一笑:“施法的气味隔着多少里地都能闻到,自然是要跑来看看这老东西到底在做些什么。”
铘看了他一眼,手一掠车门砰的声合上,几乎撞扁了狐狸的鼻子。随即一闪身几个纵身人影便已在了路对面的尽头处,再要叫他显然是听不见的了,我对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发了阵呆,然后见车门再次被推开,狐狸捂着鼻子斜了我一眼:“两条腿还是四个轮子。”
我没有铘的速度,自然不可能选择两条腿。“四个轮子。”于是老实回答。
他戳了戳我脑门一把将我拉进了车里:“要不怎么说你这人忒现实呢,宝珠,我修行多少年都没见过像你这样没出息的。”
“可还是见着了,狐狸。”我爬到座位上坐好,不想挨他太近,所以朝窗口挪了挪。可是杰杰一踩油门还是把我撞到了他身边,他斜眼看着我,咧嘴笑:“你这样一辈子都会嫁不出去的,宝珠。”
“要你管么。”
“哦呀,我确实是管不了。”
“那就行啦。”
“那你瞪我做什么?吓人啊?”
“你是人吗狐狸??”
“哦呀,吓妖怪啊。”
“死远点啊狐狸!!”
“是你自己死到我边上的啊宝珠。”
“滚啊!!”
第100章
回到家,停车的声音惊动了邻居的狗,一阵乱吠打破了小马路上的寂静,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周围的狗叫声便开始此起彼伏。猫是最听不得这样声音的,所以在我和狐狸下车后,杰杰开着车一溜烟的跑了,也不知道是去还车还是继续找地方胡混。
我则跟着狐狸一前一后进了门。累坏了,寒暄比想象中要累,却一时又不想睡,只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拧开了灯,却不知道是灯丝影响了光线的关系,还是脑子里那尚未被淡化的五星级酒店光鲜的一切,对比眼前小得跟螺蛳壳似的客厅所引起的落差,心里忽然异样地沉闷起来,就好像刚从酒店里出来时那会儿感觉。
于是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发了阵呆,然后用筷子把茶几上不知道是杰杰还是狐狸吃剩下的小黄鱼骨头拨进碗里,我闻着空气里淡淡的鱼腥味用力叹了口气。
“有人说你像猪了?”见状,原本裹着毛巾往洗手间走的狐狸停了脚步,回头朝我扫了两眼。
我没吭声。
懒得回答他,因为回不回答没太多区别,这个要么指东说西,要么只会用各种各样词语来损我的妖精,我想可能我俩的磁场本来就不在一个点上的,所以认识他到现在,他从来不希望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我心里想的,他要么是从来都不知道,要么就是从来都没有兴趣去知道。
林绢说,一个男人若是在意你,他会想办法让你看懂他,正如你若喜欢上一个男人,你也会千方百计希望他能了解你。而这些年来我从没看懂过狐狸。他的想法是他的,他的行为是他的,他的一切都是他的。偏偏,这么一个我至今都完全不了解的妖精,我却非常不应该地喜欢上了他……
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糟糕的么?
自从那天,在自己冰冷的房子里我突然想明白了这一点,说实话,那之后的每一天我过得都是挺艰难的。狐狸始终是狐狸,无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很快他就嘻嘻哈哈过去了,永远那副缺心少肺的死样子。而我却已回不去那个曾经的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都没办法直接去看他那双眼睛,很多时候跟他面对面说话,说着说着,脸突然就红了,哪怕只是在说些诸如天气如何,菜味道如何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这种状况很显然已渐渐脱离了我的力量所能给予的控制。
想到这块儿不由皱紧了眉,这令那头狐狸再次朝我扫了两眼,索性澡也不去洗了,将毛巾一抽围到脖子上,踩着拖鞋踢里塔拉朝我走了过来:“啧……今天看人的眼神有点吓人啊小白……来,给我看看,”边说边往我边上一坐,他伸手一把扣住我的下巴,掰正了,把我提到他近前,仔仔细细朝我脸上看了几眼。
然后跟我一样眉头一皱,慢慢道:“是不是撞客了。”
我的脸在我脑子连下达十来遍‘不要红’的指令后,还是不争气地红了。为了掩饰,我只能佯怒一巴掌甩在他脑门上:“撞你个鬼。”
“那你老用这种苦大仇深的眼神看我干嘛?”狐狸对我的举动有些惘然,他捂着耳朵从我边上退开,距离的拉远让我总算缓和了点脸色。
“我只是有点烦。”
“烦什么?”他问。随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两眼一弯,捉狭地笑了笑:“明白了,没显摆成衣服,又没什么别的长处可显摆的。哎,女人……”
“你得意个什么劲呢狐狸,好在你没有同学会可参加,不然就你这德行,还不如我。”
他笑笑,头一斜靠在我肩膀上:“我没你那么爱计较,小白,有这点攀比的时间,不如洗巴洗巴睡了。”
“我没攀比,”扑鼻而来的洗发水香是我最喜欢的橙子味,我屏着气把他脑袋推开,闷声道:“我只是在感叹而已。”
“感叹什么?”
“感叹别人都成家立业了,而我还跟刚毕业那会儿一样,所以……”
“所以思春了?”
“……狐狸你有没有人话啊?”
“哦呀……要不怎么说我们是妖怪呢……”
“算了,跟你说也是废话。”听他扯来扯去又没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一脚踢开了他跳下沙发,蹬蹬蹬往房间里走去。快到门口听到他把电视切换到了肥皂剧的频道,然后咔嚓咔嚓吃起了薯片,突然间一种无法形容的怒气就冲到了脑门。
我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他好像还没发现我的举动,只顾嚼着薯片看着电视傻乐,我几步走了回去在他边上一坐,拍了拍他的膝盖:“我决定要结婚。”
“卡嚓……”薯片被他咬了一半从嘴里掉了下来。他回头望向我,像看着个外星人:“结婚?”
我点点头。
“跟谁?”
“不知道。”
他嘴角动了动。
我知道他想笑,从他那双慢慢弯起来的眼睛里就能看得出来,但我没跟他开玩笑:“你听过一句话没,狐狸?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三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是两条腿。”他轻轻提醒我。
“你管是几只脚呢。从明天开始一个礼拜相亲七次,我就不信一个合适的也找不着。”
“那也得真有那么多男人给你相亲……是不是。”他再次轻轻地提醒我。
我朝他摆了摆手:“林绢这里最多的就是男人,不用你操心。”
“那你不是害人么。”第三次轻轻地提醒我,而这一次我却无法直接地忽略过去。
“你想说我天煞孤星会克死他们的是不是。”
“有可能。”
“那我克死你没?”
“我不是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这一辈子都嫁不了人的是吗狐狸?”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姥姥说的……”
“大声点啊狐狸,我听不见!”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我想我的脸色可能有些狰狞,因为狐狸的目光闪了闪,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
“哦呀……好像生气了。”然后他嘀咕了一句,侧头用他那双绿油幽幽的眼睛看着我:“你咋的了,宝珠,一场同学会真把你打击成这样了?”
“没有。”我用力摇了下头,以免自己眼睛里慢慢涨出来的眼泪被他瞧见。然后把头别到一边,朝电视里那两张正含情脉脉说着情话的脸看了一阵。
直到重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才再道:“我只是在想,我快三十了,狐狸。”
“我知道。”他的注意力似乎又被电视给吸引去了,漫不经心回答了一声。
这不意外,对于他们这种动不动就活上几百上千岁的物种来说,短短三十岁算得上个什么,又能意味着些什么。
可这对于人来说意味可大了。很大很大……
“狐狸,人变老可快呢。”
“嗯,是啊,命也短。”
“你能想象么,我一脸皱纹戴着假牙的样子?”
他嚼了嚼薯片,也不知想象了没有,盯着电视又看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都不敢想象那是个什么样子,”见状轻吸了口气,我道。“而你,再过个几十年,几百年,还会是现在这副样子,是么。”
“嗯,是不是很羡慕?”
“狐狸,你真是狼心狗肺的。”
“……我算是知道了,你一会儿不骂我你会难受。”他瞥了我一眼后道。然后把薯片递给我:“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