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有人想过,但这个人站得太高了,他们都离得太远了,于是只能想着,却怎么都够不着手。
但是他可以。他已经站在距离这个人最近的地方了。
他有当代最出色剑阁子弟的身份,既然剑尊要指点后辈弟子,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呢?
而且,他还得到了那个东西——那个“金手指”!它可以把他的魔念隐藏得无人能察,可以把他的身份完美隐藏,可以让人不知不觉地昏睡任他摆布……而那些人只会以为那是一场没有记忆的梦,又或是深定中一段空逝的时光,然后在不知不觉当中,一点一点沉沦。
他想看剑尊总是笔挺的脊梁因他弯折下去的样子,他想看这张淡漠的脸因他染上绯红。那双执剑的手,如果只能无力地抓住他的袖子,那双从容自若的眼如果只能惊怒却又无可奈何的倒映着他的影子……那一定是这世上最艳丽的景色。
雨幕把世界变得模糊,唯有逐渐靠近的身影逐渐清晰。
双文律双目幽深:“他就是举荐给我的弟子?”
他问得太过平静,柏崖并未听出不对来。
这位一向严肃的峰主难得自豪笑道:“这是阁中首席,修为已至天玑境。”
道分九重,天玑境已是第七重。
岑瑞拜入剑阁不到千年,可谓天资卓绝。
双文律从柏崖的自豪中觉察到了那份内敛的关切,问道:“他是你的弟子?”
柏崖颔首,认真道:“他性情坚贞、天赋绝伦,我恐自己耽搁了他。你若有意,可以收他为弟子。”
双文律看向岑瑞。
这个年轻人身姿笔挺,一直恭敬地半垂首立在柏崖身后,只在柏崖提出双文律可收他为弟子时,才愕然地抬了一下头,目光中并无惊喜,看向柏崖的目光亲近而无措。
他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柏崖压住了。柏崖是真心疼爱这个弟子,所以才想让他转投到双文律门下。
这似乎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但双文律却从他身上看到了汹涌的魔念。
这些魔念又被一层奇异的力量包裹起来,这层特殊力量连天枢境的修士都能蒙蔽,使得柏崖未能觉察。
“金手指”的力量。这似乎就是他的依仗。
柏崖对双文律提过这一句后,便不再说更多,眼底深处却有着唯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的殷切。他不是擅言的人,也不是强求的性子。
雨仍在下,雨珠儿不大,却很密,如一层湿而重的雾。
双文律沉默片刻,忽叹了一声。
柏崖不由遗憾,只觉岑瑞没有这难得的机缘,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子,只见他半垂着头,目光好似在看着什么。他在看什么呢?
岑瑞内心魔念汹涌。
剑尊、剑尊!他不敢抬头,垂着眼睛从水洼的波痕里捕捉那个倒影。修如竹、拔如松,指有节、目有光。
他想要得到这个人,他本已计划好了一切!他为什么会被拒绝?他怎么能被拒绝?!
但没关系……他早晚有一天会再找到机会的!早晚有一天能够得到剑尊!到时候,他要剑尊的道心为他而破!他要他……
岑瑞忽然一惊。他从忽然静下来的水洼中,看见了那双眼中的凌冽,像一柄锋利的剑,破开他的伪装,剖出他所有的肮脏不堪的念头。
岑瑞霍然抬头,但已经太晚。
那只手接住了一滴雨。
一滴雨,就是一柄剑。
指尖一动,那滴雨珠儿就成了世间最坚不可摧的剑!
这柄剑穿过朦胧的雨雾,像一缕缥缈的烟。
岑瑞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剑前进的每一分,天地仿佛在此时静止,所有正在坠落的雨水都停在半空,于是雨声停了、风声停了、叶声停了。
他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好像也停了,他想要反抗,神识与法力的运转却好像也停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滴雨落到他的额头上,而他身上由那个神秘的“金手指”所形成屏障,在这滴雨下像脆弱的薄冰一样触之即碎。
隐藏的魔气霎时再无遮掩,那柄剑也再无阻碍地斩到了他身上。
他向后倒去。在消散的前一瞬,他看见了柏崖惊愕的神情,看见了大雨如泼,他又听见了雨声、风声,和叶声。
原来不是一切都停了,原来只是那柄剑太快。原来在剑尊出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笼罩在剑意之下再无反抗之力。
原来他所以为的“最近”,也只是一场妄想大梦。现在梦醒了,他的一切也将随着这场贪婪的梦一起结束。
岑瑞的躯体倒在被雨水打湿的草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很快就被大雨淋透了。
柏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俯身伸手,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触到岑瑞的躯体,就见这剑眉朗目的青年骤然散开一阵烟黑魔气,逐渐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魔。”柏崖伸出的手逐渐攥紧。
“他不是你的徒儿。”双文律道。
只是一个伪装成岑瑞模样的魔。
但一个魔如何通过洗尘池与七十二峰大阵的筛查进入剑阁?又是如何蒙骗过旧友师长,使柏崖都未能觉察出问题?
双文律垂目看着魔的遗躯,忽然伸出手,双指虚捏。一个裂痕遍布的暗红虚影骤然从魔躯里飞出,向着远方逃窜,却被强行摄了来,一路挣扎着震动不休。
“这是个什么东西?”柏崖问道。
双文律漠然看着指尖的暗红虚影:“你自己说,还是我来查?”
暗红虚影被困在剑气当中,一动便是一道伤,它不敢再动,连连出声道:“我自己说!我自己说!”
“不干我的事!我只是一个辅助系统,要做什么事,都是宿主自己决定的!都是那个魔干的!不干我的事!”
“岑瑞呢?”双文律问道。
那个魔敢伪装岑瑞的身份进入剑阁,必然是确定岑瑞不会回来了。
柏崖没有说话,目光凌厉刺向系统。
“他还活着!”系统急急道,“那个魔想要盗取他的身份,我把他们互换了!我知道他在哪儿,你别杀我!杀了我你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双文律的目光很冷,忽然笑了一下:“规则碎片当中原来还有你这种低劣的玩意儿。”
系统大感不妙,下一瞬一道强横地神识已探入它的内核当中。
什么“商城”、“等级”、“好感度”、“堕落值”之类的虚浮幻象在双文律的神识下一触即碎,显出本质来。
系统在尖叫:“怎么可能!你只是一个规则内的生物罢了,怎么可能进到这里?!你……”
但双文律的神识却轻而易举地勘破了它的每一处漏洞,将它隐瞒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锐不可当的剑意甚至没有刻意去撕裂它,只是自漏洞中掠过,它自己开始崩溃了。
隐藏的数据尽数暴露,里面充斥着污秽不堪的内容,系统所谓的“无辜”只是谎言而已。
那个魔胆敢直接将目标对准剑尊,也是这个系统挑拨的。
“你是……”系统在崩溃中恍然大悟,但内部越来越严重的坍塌将它的余音拉成一声嘈杂的长音。
在崩溃前夕,他终于意识到,能够轻易看破它本质、撕裂它规则的人,那只能是一方天地的……
护道者。
原来这就是其他系统前辈们提醒它要小心的护道者。
这就是传闻当中,能从凡尘之身走向规则的一方天地之镇守。
它前所未有地后悔起来。如果在进入此界之前,就知道这是一方拥有护道者的世界,那它必然不敢如此放肆;如果早就知道目标是护道者,那它绝不敢贪图剑尊身上的利益;如果……
“不……我,等……”系统拼命挣扎发声,它不想就这么消散。它还知道很多!它还有价值!它……
但现在后悔已经太晚。
系统所谓的秘密在他的神识下一览无余。
规则碎片在其自身规则上十分强大,便如催眠系统可以将魔与岑瑞的身份互换,使得剑阁的检测阵法失效,连柏崖在未曾防备时都会被蒙骗。
但它也处处都是漏洞,只要有了准备,莫说九重天枢境的柏崖,就连真正的岑瑞对付它们也不难。
一个小小的规则碎片敢在进入乾坤之初就将目标对准双文律,是因为背后有人在鼓动它。
看来,很多人都想趁着乾坤开放的屏障的时候来咬上一口。
乾坤的晋升不会平静。
双文律双指一锉,将系统捻了个粉碎。
谁敢伸手向乾坤,他就剁掉谁的爪子。
“岑瑞还在魔渊中。”双文律道。
柏崖默默无言,身上剑意凌厉。
一千二百年了。魔渊当中,有魔冲破了剑阁的封锁,且堂而皇之地混入阁中。
双文律抬了抬眼,看着遮天的雨云:“一千二百年,已经太久了。”
久到有些人已经忘了他的剑。
作者有话说:
修行境界,用的北斗九星,不用记具体名称,每次我会提是第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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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泪了,求大家一件事呗。
我知道这个反派很渣渣,大家会有一些联想很正常。但是,请不要评论一些不太和谐的内容呗。这样会像是我在正文里写了不良内容,这个是被明令禁止的。会有审核的。
我真的没有写不良内容嘤嘤嘤。
这篇文从头到尾没有人能挨到剑尊一个手指头,他的道心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之前有不太和谐的评论已经被审核删了,不是我删的,但是之后如果在有比较敏感、可能触线的评论,我会先删掉。现在这个环境,大家理解一下,鞠躬。
第3章
一千二百年前,剑尊执剑破魔渊时,曾一剑削平了云门山的山头。
后来,云门山就改名叫了云门台。
剑阁位于乾坤的东南之极,云门台则位于剑阁的东南之极。云门台外,就是乾坤与魔渊相交的赤砂海。
如果说三千里剑阁是乾坤的城墙,那么云门台就是剑阁的岗哨。除了剑阁修士,云门台上也常年有其他宗门的修士轮守。
大雨中,驻守云门台的修士正肃然看着赤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