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地方,却发生着相同的事情,每只半妖的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低贱到尘埃,姜乌心头藏纳着的金乌愤怒仰头唳啼,血脉力量在这一刻仿佛就要爆发,却在温柔轻拍的手触及头顶瞬间渐渐趋于平静。
少年眼底沾染着血色的璀璨金红缓缓消退,他习惯性微笑着看向姜里雁,紧抿得失去红润的嘴唇张开要说些什么。
“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了,这世间再无人能够强迫你做任何事,师父说的。”
姜里雁把他头发揉乱,一脸淡定地收回魔爪,忽略少年鸡窝般的头顶。
姜乌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笑容变得有了温度,认真地嗯了一声。
“所以,闯入纪师弟体内的神魂,就是那女子的?”傅青芽扶起纪亓,轻声问道。
“是她肚中孩子的神魂,因环境特殊,加之血脉影响,应当称之为灵体更准确一些。”姜里雁说罢,又补充道:“她是个女孩。”
纪亓的脸顿时煞白:“那我不是被看光了?”
师门众人:“……”
霍静然横他一眼:“纪师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时候,你还担心着自己的贞操啊。”
“师妹,你别笑纪师弟,他都这么惨了,万一以后灵体取不出来,岂不是连找道侣都成了问题?”傅青芽捂着嘴遮掩住上翘嘴角。
“笑吧笑吧,反正我的心已经死了。”
纪亓突然被塞了个灵体入身,被折腾得已经无力回嘴吐槽了。
“师兄,无碍吧?”楚玉站在姜乌身边,关心低声问道。
姜乌心情已经平复,唇畔带笑轻轻摇头,看着师弟被师妹们围着关心,那抹笑容顿时更浓。
“我的意思是……师兄你照照镜子吧。”
楚玉无奈伸手一拂,平滑的翠绿镜面折射出姜乌面容清隽,以及他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
“当年事情真相如何,的确与你们无关,放心吧,没了灵体影响,你们村子很快就会恢复如常。”
姜里雁没去理会徒弟们缓和心情的特殊方式,转而看向古家两兄弟。
“多谢仙长!”
“仙长大恩大德,我们村子上下实在是无以为报啊,唯愿供奉诸位仙长,日夜香火不断。”
姜里雁扬起一抹笑容,打断了他们的感恩戴德:“底下这事与你们无关,可我没说另一件事与你们无关呀,几位,修士的肉好吃么?”
作者有话说:
纪亓:啊,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填满。
小凶许:感觉身体被掏空。感谢在2020-08-10 23:15:16~2020-08-11 21: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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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遵循本心
古里东被吓得往后一跌, 扶着地话都说不全。
“小老儿实在禁不起仙长您这般吓啊,这……莫说是吃哪位仙长的肉了,我们都是实实在在的普通凡人, 岂能伤得了仙长……”
古里裘比弟弟要表现得好一些,却也是被吓得瞠目结舌, 赶紧把头紧紧贴在地上颤声解释, 生怕被姜里雁误会了直接杀死。
“听你这么说, 是在质疑我师父诬蔑你们咯?”
霍静然可不管那么多, 拔刀甩了出去, 斜插在古里裘面前,霜寒萦绕着雷蛇般的刀气游动, 直接以武力威胁。
“冤枉啊!若是仙长您不相信, 小老儿也实在是只有以死自证清白了。”
随着一阵哭天抢地, 古里裘猛然磕头, 直把满是抬头纹的额头磕破出血。
他身后几个老人想劝想拦,碍于姜里雁一行人在, 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好有些悲愤的看着他磕头。
其他村民更是眼泛泪光,弄得姜里雁像是从哪儿来的恶霸一般。
“装得挺好,可惜你这股味儿骗不了人, 把那修士剩下的肉身交出来, 你与知晓此事的人自裁谢罪, 我便饶了你们整个村子的性命。”
姜里雁不为所动, 若是换作她自己一人在这, 涉及此事的人活不过一息, 但既然徒弟们在, 也就不能放过这么好的言传身教的时机。
古里裘哭得涕泪横流, 混着泥土的鲜血更是斑驳了整张脸,惨得不行。
此时若有哪家正道修士路过此地,少不得要心生恻隐飞下来匡扶正义。
姜里雁耐心逐渐耗尽,她歪了歪头,缀在发间的三朵小莲花跟着晃荡,浑然不带半点杀气,反倒像是哪家宗门下山拯救苍生的善心女修。
“不说,就整个村子一起陪葬吧。”
干净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古里裘眼皮轻跳,咬死绝不说出口的话竟是迟疑了。
然而下一刻,古里裘棕褐色的脖颈间陡然晕染开一道血线。
“他不肯说的话,换一个人来说吧,如何?”
姜里雁眉眼带笑,视线转向抖成糠筛的古里东。
“我说!我一点都说,求求仙长饶我一命啊!那肉……肉是大哥偷偷添在菜里给我们吃的,我们都是不知情的啊!”
古里东老泪涕流,双膝交错着往前跪爬一段距离,神情既是后悔又是惧怕。
“嗯,说清楚。”姜里雁语调懒散道。
“是这位仙长他……他进了洞里,再出来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全,就被冻死了,我们原本想着为仙长他妥善寻个地方埋葬,是大哥说……”
古里东咽了咽口水,一脸悔不当初:“大哥说仙长们平日里吸纳日月精华,与传说中的灵药宝贝没什么不同,我们根本劝不住他,才让他趁夜里偷摸割下几块肉,可当时我们真是不知情的啊,请仙长明鉴!”
姜里雁的眼眸纯粹,倒映出村民们惊惧面容:“当时不知情,后来呢?”
“后来,大哥他像是着了魔一样,每日都要从那位仙长身上剜下几片肉,说是日积月累吃下来,说不得也能有这般神仙手段,享受长生不老。”古里东悲戚道。
“我们也拦不住他,有几个后生想要劝他硬拦,反被打伤了,这漫天大雪又无人能离开村子,只好任由他这么做,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一名老者擦擦眼泪,有人也跟着他掩面低泣。
“看见了么,无论多么弱小的家伙,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欺骗你。无论最终目的为何,只要能够瞒天过海,求得一线生机他们就有机会继续为恶。”
姜里雁扭头看向徒弟们,认真地开启师父教诲模式。
徒弟们一致点点头,神情同样认真。
“若是你们足够强大,可以分辨出更多东西,就可以不在乎所谓证据,做出决断。”
姜里雁没有动作,但无论是站着亦或跪着的村民里,接连倒下数人,惹来一阵骚乱,他们看向姜里雁的眼神愈发惊恐惧怕。
“师父,如果我们不能掌握绝对的真相,该如何分辨是非,又怎么确定自己做出的决断正确?”
楚玉几乎是无意识般低喃,淡碧色的力量于他身后涌动,除姜里雁以外,任何看到这股淡淡碧色者,都会感受到不同程度的镇定安抚。
孱弱者甚至忘却了身处环境,嚎啕大哭着跪下忏悔,向楚玉献出信仰。
“那就以自身的力量,去寻求真相。”姜里雁微微一笑。
楚玉眼眸渐如神明般不悲不喜,他看向那个嚎啕大哭的少年,此人正是古里裘的孙子,前有两位爷爷被直接掠夺了性命,后又有参与其中的同村人接连死去。
他心底的害怕一股脑冒了出来,忍不住向楚玉磕头认错。
“错在何处?”楚玉的声音缥缈,在神通加持下,仿佛是从脑海里直接响起一般。
姜里雁看见这一幕,嘴角笑意愈发浓厚,还真是叫人怀念啊,这副装神弄鬼吓唬人的气势,她都要忘了有多久没看见过了。
只是如今换成了自家徒弟,姜里雁忽然又觉得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
翠碧晶石点缀在青年额间,映得他向来温润的面容漠然似神明,高高在上享受各个部落的祭祀,随心情或是打算才会有所回应。
少年被吓得什么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口风远不及他两位爷爷紧。
先前降临此地的修士出身白玉京,或许他一开始目的并不纯粹,以为此地变化特别,说不准是有异宝出世,才特地设下阵法隔绝了气息不叫其他修士发现。
洞内最深处,便是那道灵体,特殊的血脉以及女子死前积攒的怨气激发,反倒催生了如此奇异的灵体,沾染了先天霜寒,触之甚至连神魂都被冻结。
那修士硬撑着离开洞内,却殒命于出来的瞬间,而这群入洞前卑微弱小的凡人,却对他的尸身起了贪念。
村子虽然姓氏并不一致,却都是从青都迁来的人士,在青都便是恶贯满盈,来到昌都又怎会甘愿变成乖顺的绵羊辛勤劳作呢。
此时力求坦白换得性命周全的村民们,从坍塌破洞旁掘出一具尸身。
在看到这具尸身瞬间,饶是淡定如姜乌眼神也有片刻的波动。
修士肉身本就十分强韧,加之受到灵体波及被冻僵,更是坚硬无比,却也被硬生生剔去双目,剜了片片细薄的肉皮。
村民们似乎清楚只要求得楚玉原谅,就能换得性命周全,纷纷朝他跪下,无比诚恳地跪拜求饶。
淡淡的几缕金丝自他们头顶飞出,飞到楚玉面前盘桓飞舞。
“楚玉,你认为该如何处置。”姜里雁把选择权交给他,并不打算插手对这些村民的处置。
“善恶虽无泾渭分明的边际,有些事却不能原谅,这份信仰,楚玉受不得。”楚玉眼眸微垂:“还请师父出手,了却他们的性命。”
姜里雁笑了笑,抬手轻抚发间不过拇指大小的殷红莲花,业火霎时流动,灼烧着这些凡人。
以业为焚,红莲对此似乎有些雀跃的情绪传至姜里雁心底,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家伙,并未多言。
而今天道对某些法则的束缚减弱,姜里雁清晰感知到这份变化,约莫是源自天道自身出现了什么麻烦,又或是即将迎来的大麻烦,会让它难以应对,才会减弱对其他一些事物的束缚。
对姜里雁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她倒是挺乐于见得天道麻烦缠身,作茧自缚的那一刻到来。
天下为棋盘,当棋局结束的时候,并不意味着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姜里雁想要好好看看,天道在上古下了那么大一盘棋,直到今时今日,乃至以后,是否会后悔。
可惜,现实总是落子无悔。
村子里除了姜里雁整个师门外,再无活物存在。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都会骗你,凡是遇事,须知遵循本心。”
姜里雁的声音不复往日,倒像是山林间淙淙清泉击落在岩石上一般,激得他们几人心境清亮,被洗涤后的一片澄明。
“是,师父。”
五人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行着弟子礼应了一声。
“好了好了,在这个破地方耽搁了一段时间,我们继续走吧,放心,师父暂时不会专挑事多的地方了。”姜里雁笑眯眯道。
“那师父,这阵法要不要我……?”纪亓暗示道。
“倒也不必,将这修士的尸身埋在阵法底下吧,这是个倒霉蛋,就别让他雪上加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