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 围墙上又气喘吁吁地爬下来两个人。
武太郎和杨朵朵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 宛若两张失去了梦想的大饼。
他们身上宽大的牛皮罩衫还没来得及脱下,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远远看去跟两头牛卧在地上似的。
李妮妮被他们的装束惊到:“……你们这也过于浮夸了吧?”
“这不是怕手碰到毒太子吗?”
杨朵朵从牛皮罩衫里钻出来,将背后捆着一根长叉扔到一边。
“事先声明, 我们所有操作都是严格按照疫情时期防疫要求来的,如果达玛太子身上携带病毒,并造成了病毒扩散,我和武太郎不背这个锅。”
武太郎瘫在地上, 闻言也补充道:“没错, 要不是怕损坏达玛太子的容颜, 影响拍卖价格, 我们本来打算把太子放在酒桶里,一路滚过来。”
李妮妮:“……”
她怀疑地看了太子手腕上,几道明显被绳索拉出来的淤痕。
……用绳子捆着放在地上拖,也不见得比放在酒桶里滚好啊,这都把人搞成什么样了都。
达玛太子真是太惨了。
李妮妮愿称之为史上最倒霉神祇。
虽然印度人比较懒散,晚上基本不巡逻。但是三人谨慎起见,休息了片刻后,便起身往李妮妮的小院子走去。
李妮妮一开始打算把太子扛回去,但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和身高。
就她这1米6的个子,扛着1米88甚至一米九几的达玛太子,就跟老鼠扛着猫似的。
两秒钟后,她果断放弃了这个方式,改为抓着达玛太子的两条腿朝前拖。
武太郎和杨朵朵都怜爱地看着李妮妮糟蹋太子。
达玛太子绯红的嫁衣被泥土弄脏,黑色长发顺着李妮妮拖动的方向蜿蜒,在洁白的雪地里划出一条条长长的、迤逦的细线。
看上去美极了,也惨极了。
拖到半路的时候,武太郎忽然一拍脑门:“坏了,羊还扔在围墙下面!”
杨朵朵也紧张起来:“对哦,还有羊!”
武太郎想了想锅炉房和内院的距离,实在不愿再回头走一趟,生无可恋道:“其实羊放在外头,冻着肉也不会坏吧,要么我们……”
李妮妮:“……这是羊肉会不会坏的问题吗?神主厨房就那几个厨子,能够整理羊肉的,都是小有品级的贵族,万一明早被巡逻的人看见了,你敢把帽子扣在人家身上吗?这样我们不就什么都暴露了吗?”
武太郎沉默半晌:“那就只能我和朵朵两个人回去,重新把羊拖回厨房了。”
杨朵朵莫名其妙:“你自己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拉着我?”
武太郎:“……那头羊200多斤,难道你让我一个人拎吗?”
杨朵朵:“你一个男的,却老是拖着我一个妇女做重活,就不觉得羞愧吗?”
武太郎:“可你不是追求性别平等?既然平等的话,不管重活轻活,都应该是男女一人一半才合理吧?”
杨朵朵立刻被激起了辩论欲:“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当然赞同男女应该一人一半,但这是在社会总体分工上的一人一半,就像让擅长唱歌的人去唱歌,让擅长跳舞的人去跳舞,男性天生在体力上占优势,按照最优分配原则,体力上的事多负责一点,有问题吗?”
在他们两人中间,李妮妮拎着达玛太子的腿,眼底生出一丝不确定的茫然。
……不是,他们不是还在运送达玛太子的干尸吗?不是还要去搬羊吗?
这个话题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为什么半路上,他们会忽然因为社会问题吵起来呢?
李妮妮试图打断这场不合时宜的辩论,或者让他们换个时间再讨论。
可还没等她发出声音,就听武太郎继续道:“我看过一个女权纪录片,里面提出的一个观点,说韩国女权虽然声势浩大,但最后得到的结果,却只有男女对立加剧,女性职场参与率和中层以上女领导比例,都没有什么提高,也就是说,真正的话语权还是没有拿到。”
李妮妮再次试图打断他们:“不是,羊……”羊还在围墙下呢。
但武太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对线里:“这就很不合理啊,2155了,女性家务时间还是男性的三倍……羊毛不能只逮着我们女人薅啊!”
李妮妮:“……?”我、我们女人?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杨朵朵居然也沉了进去。
两人不顾风雪严寒,以铁人的精神,在大雪里在线激情battle了好一会儿。
最后,武太郎总结道:“……姐妹,我们家就是女人当家做主,你要相信我是完全站在你们这一边的。但花时间和男人吵‘男人该做多少家务’或‘男人该出多少力’是没有大用的,因为所有人都只会为自己的利益说话,男人不真正经历就没办法感同身受。所以男女平等的最有力基础是职场平等,抓住生产力和经济才能抓住一切,那才是真正的话语权啊,到时候姐妹们不是想干嘛干嘛。”
杨朵朵陷入了沉思。
“如果需要商量沟通的话,随时来找我。”武太郎握住杨朵朵的手:“我永远和你们同在,姐妹。”
杨朵朵也第一次抛开了对武太郎这个废柴的成见,回握住他的手,坚定道:“虽然你不仅废,还很柴,但今天起我们就是永远的姐妹了,姐妹。”
两位姐妹顿时双手紧握,激情对视。
理想和信念的电火花,在两人的视线间霹雳啪哒燃烧起来。
李妮妮:“…………”
天上的雪簌簌而下,在他们两个握着手放火花的时候,李妮妮已经快成为一个雪人了。
她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不知为什么,李妮妮总觉得自己身边的达玛太子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典型的“似笑非笑”的神色。
她一边拉着达玛太子的左脚,一边神情木然、思维放空地见证了一对革-命姐妹的诞生。
这对姐妹还非常热情地朝她伸出手:“姐妹,你也要一起加入我们吗?”
李妮妮礼貌地拒绝道:“……不,我现在心里只有搬羊,谢谢。”
经历了这离谱的一切后,他们终于回到了正事上。
三人最终决定兵分两路,武太郎和杨朵朵去把羊送回锅炉房,李妮妮一个人拖着达玛太子,回到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没有点灯,雪夜里一片寂静。
她点燃屋里的鎏金蜡烛台,又跑回院子,将达玛太子的手环在自己的肩膀上,搬着他一点点地挪进了房间。
李妮妮怕达玛太子的衣服经历了一路风尘仆仆,会弄脏被褥,想了想,还是没敢把达玛太子放床上。
但屋里也没有躺椅之类的东西。
她只好先把达玛太子摆在地上,又从屋外打来了一点水,拿一块洗脸布打湿了,慢慢将太子脸上的灰尘一点点擦去。
太子的脸上和头发上都沾着泥土,却丝毫不显得狼狈。
那张脸清冷无尘,像是山间皑皑的冰雪。
但他墨发蜿蜒在素白的手指边,又带着一分惊心动魄的迤逦感。
总而言之,就是那种看着就“价格很贵”的男人。
李妮妮擦干净了他的手和脸,又将他发间的落叶一片片捡去。
她脱下达玛太子的……嫁衣,只让他穿着一件宽袍广袖的淡红色内服。
然后她再次将太子的手环住自己的脖子,自己则搂住太子的腰,一咬牙,将太子半抱起来,想把他放到床上去。
结果没站稳,踉踉跄跄地和太子一起倒在床铺上。
李妮妮压在达玛太子身上,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她四处看了看,最后还是决定把达玛太子藏在床铺里。
没办法,婆罗门实在是太苦修了。
他们的确享受特权,垄断权力,但是婆罗门这个种姓对自己狠也是真的狠。
佛教的出现,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婆罗门贵族太爱自虐,绝食冥想都是轻的,他们动不动就逼自己冬天坐在深渊里冥想,不是用火烧自己,就是坐在坟地里几年不说话,还经常把自己扔到森林里苦修十几年,只能吃野果为生。
释迦摩尼说,可以,但没必要。
然后世界上就有了佛教。
因此,这个神殿里虽然吃穿用度都还算好,但多少有点极简主义的意思。
以至于李妮妮的这个房间,就没几样家具,简直一眼就能看到底,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甚至为了让来修行的人睡得不舒服,他们的床都是整块石头做的石床,连床底都不能藏人。
那李妮妮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委屈太子先和她睡两天了。
好在这山上山下一来回就要一两天。
玛蒂尔达王子作为一个想要造反的摄政王子,每天政务堆成山,哪能天天往山上跑。
他离开前就说了他最近事很多,这几天都回不来。
他还说,这正好给了她时间,让她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做好摄政王子宠爱的小奴隶,回来他要检查思考心得。
李妮妮:“……”
李妮妮将太子摆在自己的枕头旁边,用梳子梳了梳他的头发。
想了想,还给他盖了一层小被子。
就像在玩一个大型的芭比娃娃。
她玩着玩着,居然一时玩上了瘾,将太子微凉的长发握在手里,用梳子小心地梳开,给他打了一条蓬松的长辫子。
就是可惜她这里没有男装,不然就能玩奇迹暖暖变装了。
李妮妮有点遗憾。
而达玛太子静谧地躺在床上,石床薄衾不减他的风姿,雪山寒舍也不掩他的清贵。
他唇角生来似勾非勾的唇角,在摇曳的烛火下,雅致又潋滟,居然显出了几分纵容的错觉。
李妮妮对男人的美色并不是很敏感,她玩了一会儿太子的头发,就觉得累了。
她把太子头上的辫子散开,自己脱下鞋上了床铺,与太子肩并肩地躺着,还将盖在太子身上的被子朝自己扯了扯。
李妮妮闭上眼睛。
但没过几秒,她忽然又想到什么,睁开眼,礼貌地对身边的尸体询问道:“你或许需要一个枕头吗?”
桌上的烛火被风吹动,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