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妮妮坐在摄政王子马匹的前方, 看见武太郎的影子,出现在了象群深处。
武太郎和人沟通不大行,但是他对动物习性的了解,实在是这个年代的人不能及的。什么狗啊,老鼠啊,大象啊,见到他都把他当兄弟。
他就是象群的“吹哨人”。
摄政王子一把拉住李妮妮的长发,李妮吃痛地喊了一声,脖子向后弯折过去。
“你到底对我的大象做了什么?”摄政王子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说:“我的象群不可能攻击我……你到底对他们施了什么巫术?”
李妮妮被他抓着头发,整个人差点从马背上颠下去。
她伏在马背上,疼痛中艰难地笑了笑:“你知道象群是母系氏族吗?”
摄政王子:“……什么东西?”
“人类是父系氏族,大象是母系氏族,人类暂时由男人统领世界,但是大象不一样。”
“你们男权社会想要统治人家女权社会,好歹得把大象的习性给摸清楚了吧?你以为靠着鞭子萝卜和鲜血,就能驯服大象身上的野性吗?”
身边的场景飞快地后退,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是黑甲武士的骨骼被大象一脚踩碎的声音。
李妮妮看到了无数黑甲武士,被大象的长鼻卷落马匹。
随后大象一脚而上,金属的铠甲和他们的的头颅,就被粉碎成泥浆。
李妮妮疼得手指发麻,脸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恐惧。
“大象是由女性大象统领的,而且极度护崽,成年大象可以为了保护幼年大象去死的那种。你们却为了让它们驯服,每天对它们动用鞭子。为了激发象群的攻击性,就偷走它们的孩子。”
“我只不过是做了你们曾经做过的事,将你们偷来的大象幼崽再度偷走,又将它们的血肉铺在了神殿上山朝圣的路上。”
“你不是来山上找我了吗?你们今天马匹的铁蹄踏过的每一寸泥土上,都沾染着大象孩子的气味。”
“在这群大象的眼里,你们就是禁锢它们自由的杀子仇人,它们不攻击你们攻击谁呢?”
——而且大象对自由的渴望,比人类想象得高多了。
哪怕被驯化了千年后,泰国境内的大象,还有很多因为接受不了“没有自由”的生活,得了抑郁症。
甚至因为不断被鞭打,心碎而亡。
可摄政王子根本不想听李妮妮讲什么女性大象、男性大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是一群牲畜,生了反心,居然胆敢反咬主人。
就像李妮组织的那群低贱的首陀罗,他们生来就是为了给贵族当牛做马,就是为了被贵族踩进尘埃。
可是他们却胆敢不接受自己的命运,居然还想渴求自由,还想奢求富足的生活。
笑话。
让他们都富足了,谁来给贵族当牛做马?
他们的贫穷落后,难道是贵族导致的吗?
贫穷,就是因为他们懒。
落后,就是因为他们蠢。
这样一群又懒又蠢的人,被仁慈的贵族给予了食物和温饱,居然还不思感恩,要反过来攻击他们的主人。
真是太可笑了。
李妮妮竭力在马匹上坐稳身体。
她听完摄政王子的话,慢慢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长发。
“理智上来说,你的想法其实是没问题的。”李妮妮客观地点了点头。
“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亚当-斯密曾经说过,要让穷人保持适度的贫穷,不能让他们饿死,也不能让他们吃饱,因为一旦吃饱,他们就没没心情干活了。”
“所以但凡人民手里稍微有一点财富,富人就一定要以各种手段将他们的财富夺取。这样人民才会愿意努力工作,当牛做马,社会财富才会像滚雪球一样,继续增加。”
“但对于被压-榨的人民来说,他们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情,就是继续为你们努力工作。”
“因为当所有人都努力工作的时候,劳动就不再是稀缺资源,他们的付出就会随之贬值,最后导致的是所有人都做得更多,每个人赚的钱却更少。”
“到最后,哪怕他们竭尽全力工作,却连吃饱和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这就是首陀罗的现状。”
李妮妮慢慢道:“而这群首陀罗,这辈子做得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我革命。用一次性的赌博,换来了十辈子都积累不来的财富。”
马克思yyds。
她慢悠悠地念出了马克思《独立宣言》中那句每个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话——
“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脚镣,可是他们获得的,却是整个世界啊。”
当然捕杀野生动物是不好的。
为了激怒母象,李妮妮杀死了十只小象。其中一只小象临死前,流出了眼泪。
但是如果不杀它们,她背后的那16,000条生命,就会死亡。
人生最难的选择,不是在正确道路和错误道路中选择一条。
而是明知道两条道路都是错的,都残忍、血腥、不人道,但是你却必须从中选择一条。
大象通过气味来辨认自己的家族成员,每一只马的铁蹄上都粘了小象碎裂的肉末。
失去了孩子的悲伤的母象,像所有失去了幼崽的母亲一样,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它们撞到了达摩末罗王城矗立百年的大门,粉碎了宫殿中所有值钱的摆设,宫女和侍从仓皇逃窜。李妮妮最初来到这个国家那天,看见的雕刻着湿婆神的漂亮围墙,也毁于一旦。
摄政王子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士兵,在大象的铁蹄下粉碎成肉泥,他目眦欲裂,双眼通红,最后一把掐起了李妮妮的脖子。
“让它们停下。”
他犹如困兽,在黑甲武士严密的包围圈中,紧紧的勒住了李妮妮的喉骨。
“我说……你让他们停下!”
“停不下来的。”
李妮在剧烈的窒息中,脸色慢慢涨红,双颊像是落下了鲜红的桃花的汁水。
“你把10万大军都压在我到山脚下,而不顾后方空虚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了这一天吗?”
她握住摄政王子的手,艰难地笑着说:
“你要搞清楚一件事,这一切后果不是我导致的,而是你导致的。”
“大象是自由的生命,你却以军营里的那一套禁锢它们、虐待它们,这样培育出来的战争机器,总有一天会将刀尖指向你自己。”
“你奴役了民众太久,奴役也必然会反抗,哪怕不是我,今天也会是别人站在这里。”
“……可是我没有对不起你。”
摄政王子的手忽然剧烈的颤了颤。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背叛我,西伽蜜多。”
他用力捏住李妮妮的脖子,却忽然将她甩下马匹。
李妮妮屁股坐在尘埃中,腰被一块石头狠狠烙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席卷上她每一根神经,氧气不断流入进来,两种冲击之下,李妮妮连手指都在颤抖。
摄政王子搭起弓箭。
冰冷的剑尖,对准李妮妮的额头。
一如初见。
一如初见那天的海滩上,他跟着这个女孩,在沙漠里走了许久。
直到这个女孩伸出手,想去采摘树上的野猕猴桃时,他才搭起弓箭。
他本想直接射杀这个异乡人,手却不知为何偏了一下。
那根箭矢流星般划过女孩的脸颊,扎进了猕猴桃树上。
如果那一刻,他能想到今天的结果……
如果那一刻,他就能预知未来……
他一定会将那支箭头,直接射-进……
射-进哪里呢?
摄政王子茫然地抬着手臂。
他惊异的发现,直到这一刻,他居然还是不想杀西伽蜜多。
哪怕西伽蜜多背弃了他的国家,践踏了他的军队,屠杀了他的臣民……但是他还是不想杀她。
他永远记得,当他看到她伸出那只洁白的手,采摘树上野生小猕猴桃时,心中流过的那一瞬悸动。
正是因为那一瞬的悸动,让他的箭头偏离了方向。
摄政王子慢慢松下手。
“你走吧。”
他将一支空箭射在李妮妮身边的沙地上,冷冷地说。
“我不该原谅你,如果你胆敢再次出现在达摩末罗,我必定杀你。”
李妮妮却在沙地上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站起来:“……我不走。”
摄政王子沉沉地看着她:“哪怕你放出了大象,我也依然有十万大军,你是赢不了我的……不要挑战我的耐性,西伽蜜多。”
李妮妮:“谁说我赢不了?”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朝天空吹了一个响哨。
这声响哨声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在大象的嘶鸣声和铁蹄的哒哒声中,简直微小得不值一提。
但就在这一刻,局势忽然发生了逆转。
苏尔姬妲的父亲,李妮妮的前未婚夫,克里希那家族的执政官长老颇有远见,在保持处男之身的情况下,成功孕育了73个女儿,并将其中46个,嫁给了摄政王子麾下的军队小首领。
克里希那也不愧为史上最年轻的执政官。他不仅嫁了自己女儿,还仔细搜集了这46个军队小首领的罪证。一旦他们不愿意配合自己造反,这46个首领也会因为违反法律而被克里希那斩杀。
所以这群可怜的军队首领,他们配合也得配合,不配合也得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