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听说?部落里已经传遍了呢,不过东海离神农氏的部落更近些, 听说炎帝大人已经带着部众过去收拾那群龙了, 说不定就用不着咱们出手了。”
“他们怎么收拾的了那群龙?神农氏的炎帝大人不好说,但是他的那群部下,哪个是龙族的对手?最后还不是要帝俊大人或是义均大人出马?帝俊大人和义均大人都是屠龙者,这可不是谁都行的。”
“但是炎帝大人都去了——那就让神农部的人先去试试呗, 对咱们又不会有什么伤害, 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我不是担心他们,我就是……”
两人一路交谈着走远, 并无一人注意到在刚刚经过的巨石背后,一名穿着华裳的少妇正站在那里,她双手紧紧攥着一块石头,紧蹙着眉头, 愁容满面。
少妇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 转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间屋子很大, 不同于寻常部众的单间小木屋,内里的装饰也不是简简单单的桌椅板凳, 桌上的珊瑚烛台、贝壳杯盏, 还有无数装饰在周围的珍珠宝石, 更是昭示出她与众不同的身份。可是少妇刚一进屋,来不及多看一眼这些,就又闪身出了屋子。
“义均在哪里?”她随手拉住一位站在屋外的部落女人,“你看到义均了没有?”
部落女人恭敬地躬了躬身子,“义均大人一早就出门了。”
“他去了哪里?”
“这就不知了。”
少妇茫然地点了下头,放开部落女人,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你说……”少妇紧张地扯着袖子,半抬着头,看向半空,“我应该去吗……”
***
“阿昀?”
颜堇昀是被一阵大力的摇晃给晃醒的,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昏暗一片,手电筒打开着放在一边,握着自己双肩的男人似是早已无力顾及这些随身财物。
“阿昀,你终于醒了!”
颜堇昀伸手揉了揉眼角,扭过头,只见二十二张塔罗牌正围绕在他们两个身周,而两人所在之处,显然并不是刚刚暂时栖身的那个狭小的凹槽。
“这是哪里?”她一脸茫然地问楼孝珩。
“应该是墓的深处。”见颜堇昀清醒过来,楼孝珩虽然没有放开握住她双肩的手,但是语调也平缓了许多。“我刚才似乎也晕过去了,一醒来就在这里,你还晕着,我担心你出事……”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刚刚可又做梦了?”
颜堇昀一怔,眼前似又浮现出那少妇满面愁容的样子,她这才反应过来,那名少妇的容貌,分明就是精卫。可是,这一次的她,为什么不是透过精卫的眼睛看到一切,而是悬浮在半空之中,以第三视角看着发生的一切?
“做了一个,跟看了部电影似的,我也没太看明白。”颜堇昀不欲多说,生怕楼孝珩又忽然犯病,忙岔开话题,“这墓真是古怪,虽然没真的伤害到咱们两个,但是一重一重的,又没个地图,鬼知道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又要往什么方向走?”
他们两个现在不知前路不说,连来路在哪儿都不知道了,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等找到了鲲鹏骨,再看看有没有法子出陵。
颜堇昀从楼孝珩怀中坐起,小心地挪到一边,拿过手电筒,将光束环绕着打到四周。
他们此时的所在,是一间长方形的新墓室,除了身后之外,前、左、右各有一道石门——这看着倒是有几分墓室的意思了。
楼孝珩见颜堇昀恢复了精神,就也抖擞起精神准备继续上路。颜堇昀拿起了手电筒,他就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这边……”他盯着手机,眼角间露出一点狂喜,声音都染上一点颤抖。
“怎么了?”颜堇昀连忙将头凑了过去。
楼孝珩的手机屏幕上,蜘蛛网似得网格中,一个小红点异常醒目地闪烁着,“喤引罗盘有信号了!”
两人的视线无意间撞到一起,停顿片刻,又同时移开。颜堇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停留在楼孝珩的手机屏幕上,“这是什么意思?你能看出咱们距离鲲鹏骨还有多远吗?”
楼孝珩的手机屏幕上,深红色的圆点确实就闪烁在代表着鲲鹏骨的标志旁,可是究竟距离几何,却并无显示。颜堇昀之前在梧城时虽看过楼孝珩使用这个APP,却未曾搞清楚过使用原理,后面几次,在桑城或是桐乡,更多的还是使用颜堇昀自己的占卜能力找出的材料所在。刚刚楼孝珩说喤引罗盘有了信号的那一瞬间,颜堇昀自然是高兴、兴奋的,但是回想起来,鲲鹏骨就在这始皇帝陵内,明显是板上钉钉的事,喤引罗盘又不能指引出具体路径,纵然恢复了信号,又有什么用呢?
“这里有三扇门。”终归还是要依靠人力,楼孝珩关闭手机,从乾坤袋内拿出另一个手电筒,照亮了四周围墙壁上的壁画雕刻。这些壁画,似乎比外面墓道内墙壁上雕刻着的更精美、详细,也更具有完整的意义。楼孝珩看了一会儿,眼中露出一点了然,“前面这扇门,通往的是主墓室,咱们就不要进去打扰了。”
“主墓室?”颜堇昀自然知道主墓室着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身为九氏中人,若是闯进主墓室中,那可是真正的知法犯法,想要自欺欺人都不行了。可是,万一鲲鹏骨放置在主墓室中呢?她有些为难,“可是,鲲鹏骨……”
“鲲鹏骨是镇墓之宝。”楼孝珩一边继续查看壁画一边不紧不慢的解释,他一心二用,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壁画上,说话就有些断断续续,“这种镇魂之宝,难免对人的三魂七魄起到一些压制作用。始皇帝天纵英才,但是也是肉体凡胎,鲲鹏骨这类圣物对他的三魂七魄,也总归是有些影响,若是放在主墓室内,对墓主人可就太不敬了。家里自祖上传下来的关于始皇帝陵的书简不多,但是对于鲲鹏骨的所在,却是现存的几家都有共识——十有八九,是安放在后墓室内。我刚才看这些壁画,也多少记录了一点鲲鹏骨的事,就是想要打开后墓室,却有些复杂。”
这样说起来,他们两个自然是毋需闯进主墓室,惊动始皇帝——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并且,鲲鹏骨的具体所在也已经有了眉目,如今仅存的问题,不过是他们怎么才能进入后墓室中这一个。
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楼孝珩还在那边不紧不慢地看壁画,虽然知道这些壁画中或许藏着什么重要线索,但是颜堇昀还是难免有些着急,“怎么才能打开后墓室?”又缓了缓语气,“就算复杂些,只要有办法——咱们有两个人呢,总能应付过去吧。”
楼孝珩又盯着壁画看了起来——比起寻找线索,如今的沉默怎么看都更像是在逃避什么。不过这样的逃避终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颜堇昀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等到了楼孝珩开口。“后墓室的门,连着两个埋符。”楼孝珩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两个埋符分别处于左右这两间墓室之中,需要咱们两个各进一间,同时触发埋符,才能打开。”
颜堇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她咽了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
楼孝珩为什么犹豫,这她当然知道,就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有一点打退堂鼓的意思?之前在外墓道内,他们先后遭遇了两波危机,但是在颜堇昀看来,在危险又怎么比得上滚石追击?然而,只要两个人齐心协力,利用起身边一切可利用资源,这危机也被两个人顺利通过了。
可是,现在,是要他们两个人分开行动了。
楼孝珩自然不需要担心,他自己独当一面的时候多了去了,在这件事之前,说不定也遇到过危险、甚至比如今更棘手的状况。颜堇昀担心的,其实还是她自己。
她一个……菜鸟选手,真的能独当一面吗?
颜堇昀局促地吞了一口唾沫,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下定了决心地抬起头,直直地看进楼孝珩的眼里。
楼孝珩也恰好正在看颜堇昀,他的眼神复杂,不知混杂了多少情绪在其中,颜堇昀也无心探究——现在可没这个闲工夫。
她看着楼孝珩的眼睛恍惚了一下,才压下心底地异动,坦然起来,“总要试一试的。这两间墓室,说不定没什么危险呢。只是……你刚刚说两个埋符要同时触碰?这可不是容易做到的事。你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我倒是有个法子,但是也只能试试……”楼孝珩回答得很快,显然是早有腹稿,但是看向颜堇昀的眼神却依旧是复杂的,甚至多带了一点讶异。
“什么法子?”颜堇昀眼神一亮,看向似乎依旧有些犹豫不决的楼孝珩,缓缓一笑,“你不用担心我,要是拿不到鲲鹏骨,说不定咱们两个就都出不去了呢,总要冒一次险的。你要是觉得对不住我,就快些拿到鲲鹏骨,再想办法出去——请我多吃几顿好吃的,就行啦。”
虽然是活跃气氛的话,但是听着也不无道理——甚至,这明显就是他们两个正面对着的窘境。楼孝珩低头又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这里有一样东西……”
第92章 11根鲲鹏骨
楼孝珩从乾坤袋内拿出两根红绳打算往颜堇昀手指上拴的时候, 颜堇昀是很有几分受到惊吓的。
这红绳她曾见过, 在桑城的时候, 她记得楼孝珩好像用这红绳驱鬼来着。她倒不是有什么忌讳, 或是害怕这条红绳,而是……她小时候喜欢宅在家里, 各类杂七杂八的电视剧自然看过不少,某些神话剧中多有系上红绳之后变得心有灵犀的桥段。
再加上……
颜堇昀看着楼孝珩拉住自己的手,拿着红绳就要往左手无名指上套,不由得挣扎起来。
“等、等一下……”
她忙着抽回手,楼孝珩却拉住不放, “怎么了?”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左手无名指连接心脉,这红绳就要拴在这里才最通神。这两间墓室虽然距离不远,但是谁知道门后会通向什么地方?若是距离远了, 这红绳……”
解释清楚缘由颇耗费了一番唇舌, 但是在起初的惊讶过后, 楼孝珩也很快反应出了为什么颜堇昀对他这一行为生出了十分的抗拒。只稍微一往深处想,楼孝珩就有些无法维持淡定, 但是好在墓室昏暗, 手电筒只开了一个, 又被执着的人随手打向一侧墙壁,并没有对着他的脸。
最后颜堇昀只好微红着脸接受了左手无名指上的红绳,并不断说服自己:“这都是为了能顺利找到鲲鹏骨, 可没有什么私心在里面, 千万别自作多情了……”
楼孝珩尽量维持着淡定地系好了颜堇昀手指上的红绳, 又三两下将另一条红绳系在自己手上,当着颜堇昀的面灵巧地动了动左手无名指。
颜堇昀一脸惊奇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面系着的红绳,正随着楼孝珩手指的动作微微颤抖,每动一下,似乎就牵着她的心脏,一下、两下……
“这……”
“你试试?”楼孝珩停下晃动一根手指的动作,“只晃动一根手指的效果最好,你试一下,看能不能做到?”
颜堇昀随手动了一下左手无名指,虽然不如楼孝珩那般灵活,但是——她小时候多少也跟风学过两、三年电子琴,虽然多年未弹,但是简单地只动一根手指,还能勉强做到。
这唯一的难点对于颜堇昀来说并不困难,楼孝珩也就放下了心,“那咱们两个就定好,每隔一段时间就动一下无名指,告诉对方自己还在,若是遇到什么搞不定的困难,就快速地动两下。”
他一边说着,似是也受不了红绳颤动的感觉,缓缓攥紧了拳,指甲抵在手心,用了一下力,才勉强用痛觉盖过心底的那一点痒。
“吃点东西,咱们两个就进去吧。”
“好。”颜堇昀先前还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这句话后先是一愣,随即缓下神色,和楼孝珩坐到一起,分食着带来的水和食物。这一路没怎么喝水,之前总是有别的事情牵动着念头还不知觉,现在提起来才发现自己早就口干舌燥,喝了一小口水后就不知节制似的畅饮了几口。
可是随身携带的水瓶有限,也不敢多喝,又就着水吃了几口面包,想到等下就要分头行动,就连吃面包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下意识地一点一点把面包揪成小块,再放入嘴中,索然无味地咀嚼。
“怎么不多吃一点?”
楼孝珩虽然很有些少爷脾气,但是在这昏暗的陵墓内,骤然就变成了一个最为随和的人,干瘪无味的面包也吃得风卷残云,颜堇昀一个面包只吃了一半,他就已经解决了三个,还有余力关心颜堇昀的饥饿问题。
“我……”颜堇昀想说自己并不是很饿,但是这种话明摆着就是违心,就算说了,楼孝珩也必定不信。虽然不至于当面拆穿她,但是自己想着也觉得没意思得很,索性也就不说。
两个人并肩坐着,又都带着一点斜度,得以在幽暗的环境中看到对方的脸。虽然两人都没有开口,但是这样的情形下,只要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似乎就觉得十分心安——更何况是在即将分别的当口。
墓室里很安静,安静到轻微的呼吸声都犹在耳边,颜堇昀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又怕自己一张口就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反而坏了事。又酝酿了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打破墓室中的沉寂,“咱们走吧……早些拿到鲲鹏骨,早些出去。”
短暂的静默之后,楼孝珩终于跟着颜堇昀站起,他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握住颜堇昀的肩膀,轻轻拥着她的背,和她短暂地拥抱了一下,“阿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他顿了一下,很快换了说法,“埋符或许会让你看到前世的事,但是……”
“你放心。”颜堇昀打断了他,“你知道,我从来都不在乎那些,也绝对不会被梦中那些事所干扰。”
“那就好。”楼孝珩的唇微微擦过颜堇昀耳畔,像是一个轻微的吻,又好似仅仅只是无意间的触碰。“咱们两个一定可以平安出去的。”
***
分道之前自然是依依不舍的,但是两人都没有把这份不舍表现到十分,很快就整理心绪,各自朝着不同方向的黑暗走去。
颜堇昀选择了右边的石门,这一道石门,又是需要“摔”才能进去的。没了楼孝珩在,颜堇昀心里虽怕,但是却表现得更“勇敢”了一些。再加上,不知为什么,分头之后,那沓塔罗牌就自动围绕在颜堇昀身周,形成了一圈紧密的护盾,连一点缝隙都没有露出,带给了颜堇昀不小的安全感。
不同于前两次直接摔在地上,刚一摔过石门,颜堇昀就感觉自己摔在了某样柔软的东西之上,她手里握着手电筒,顺手往地上一打——
“这是什么!”她死死地压抑住嗓子眼里的尖叫声,手里紧攥着手电筒,生怕稍一忘记用力,手电筒就会掉在地上。
也不怪她忽然失了方寸,眼前的石板地面上,竟堆满了死尸,这些死尸还没来得及化作白骨,好在暂时也没有会动的迹象。颜堇昀紧咬着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精卫,你的父亲、你神农部众,皆被龙族所屠,这一切,都是因为帝俊和义均的不作为!你,不恨吗?”
颜堇昀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是生出幻觉了。再一看脚下的那些“死尸”,俱都变了形状——虽然颜堇昀不大记得刚刚他们身上穿的什么衣服,但是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这种用树叶、兽皮拼接而成的袍子。
不能继续在这里停留下去了。
颜堇昀虽然危机意识不足,应急能力也有些欠奉,但是潜意识里一个念头不断提醒着她:继续站在这里,只会更危险。
她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脚踩在“尸体”上,这感觉可不怎么好,但是——更难以承受的,还是心理上的感觉,她发现自己很难忽略眼前所看到的这些。关掉手电筒,这当然是一个方法,但是,同时,如果关掉手电筒,她就再也看不见前路了。
但是……
看不看得到,又有多大区别呢?
颜堇昀此时才发现,这间墓室又是一间一眼望不到头的、狭长的墓道,她只能向前,根本无从选择。
她探手抓过两张身前的塔罗牌,少许空隙很快被其他牌补上,但是颜堇昀此时顾不上这些,她关掉手电筒的光,同时仅仅抓着那两张牌,“塔罗牌,你能带我找到埋符吗?”
没了手电筒的光,纵然脚下的触感依旧柔软,但是颜堇昀可以稍微控制自己的思绪,告诉自己那些不过是柔软的、中间填充了羽毛的地毯。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是这一做法多少缓解了一些她的心理压力。
“精卫,你要去救你的父亲吗?你的父亲,神农氏炎帝,他正在海边,期盼能见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你,不准备去找他吗?”
那些“尸体”不能再给颜堇昀施加压力,但是那虚幻的声音却不曾放过她。
没走一步,声音都会在她耳边响起,“你的父亲,正盼着见你最后一面呢,去晚了,就连这一面都见不上了,你不去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