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哆嗦着手把干将抱在怀里, 用她不甚明亮的眼睛盯着四周,左右四顾,显得有些茫然。突然间,她慌乱的神色中多了一抹笃定。
顷刻后,她抱着剑跑了出去。
夜黑了,谢青灵他们不知道奶奶去了哪里。他们刚到村庄, 对这里并不熟悉。
奶奶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直至再也看不见。
想了想,谢青灵道:“算了, 我们本来就拿这把剑没有法子,本来就是想物归原主的。”
“已经物归原主,想要怎么处置,那是不夜天的事情, 由着他们去吧。”
说完,果真一副不再考虑这件事的样子, 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屋内里沉默了很久。
追根溯源,又是十一方造的孽。
失去的同伴、家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谢青灵垂下眼,沉默不语,心口有些发沉。
沈怀州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看着祠堂亮起灯火的方向发呆,在黑夜中,整个人和夜风融在一起。
王孙花花正使用通讯器和杨八端聊天,过了一会儿,她抬头说:“我去村口接一下他们,我们的杨部长到了。”
不多时,王孙花花把杨八端三人接到村长家里。
村子里的壮年都在祠堂开会,余下的人都呆在家里没出门。
整个村庄一时安静得厉害,只能听见狗吠的声音。
等到半夜,祠堂的灯还是亮着,没有结束的打算。
沈怀州回屋来,冷不丁出声说道:“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了,我们先休整一下,会议估计明天才会出结果。”
目前来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杨八端点点头,循着声源处望去,才看到沈怀州的身影。他说:“虽然不夜天和我们曾经是联盟,但晚上休息的时候,还是得有人守夜。”
不是放不下对不夜天的戒心,而是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必须格外谨慎。
他把轮流值守的顺序安排了一下,随后几人围着桌子,伏桌睡去。
-
次日鸡鸣。
伴随着公鸡鸣叫的声音,伏案睡着的谢青灵醒来了。
屋内也只有他们几人,昨天半夜离开的奶奶到现在还没回来。
门口值守的人变成了唐元骁。
唐元骁学着沈怀州的样子双手环胸凹造型,一直看着祠堂的方向,一边走神。
直到谢青灵拍拍他的后脑勺,唐元骁才回过头,叫道:“干嘛?”
“看你在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就是想他们什么时候结束。你说这事有什么好商量的?干就完了!哪需要商量这么久?”唐元骁忍不住朝她发牢骚,“太阳都出来了,结果还是要出不出,也太磨人了。”
谢青灵:“……”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思维简单吗?
不过想想他满门忠烈,谢青灵也没忍心多说什么。
她的耐心要比唐元骁多一点,说道:“再等等吧。”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
奶奶先回来了。
她像是一宿没睡,眼球里的血丝特别明显,脸上也是说不出的憔悴。
而奶奶的手里,已经没有了干将。
谢青灵也不问她把干将怎么了,这已经算是家事的范畴了,问太多只会冒犯到别人。
奶奶哑着嗓音说:“真不好意思,村子难得来客人,但昨天太忙,冷落你们了。你们先坐,我这就给你去做饭。”
说着,转身就进入了厨房,忙活起来。
王孙花花劝她去休息,奶奶也不听。
于是众人只得帮奶奶干起了活。
杀鸡宰鸭,竟有种过年的热闹。
临近中午,村长和卫江河两人回来了。
祠堂里的众人也陆陆续续走出来。
他们的方向,正是村长家。
几百来个青壮年很快把村长家围得水泄不通,把谢青灵几人团团围住。
不远处,福福本来在探头探脑,但很快被她的哥哥拉走了。
今天这个场合,明显是不适合让孩子参与的。
村长脸上的神情十分难看,熬了一整个通宵过后的疲惫掩都掩不住,但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他眼睛里的沉痛。
“我们商量出结果来了。”村长低着头,也不知道话是对着谁说的。
他也不解释什么,只大声道:“家中有子女,孩子尚且年幼,不过三岁的,出列!”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
近百人站了出来。
“家中有年至七十的垂暮老人,且为独生子女的,出列!”
又是近百人站了出来。
村长稍稍用目光点了下人数,一共不到两百人。
村长道:“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余下的人,大概百来个。
村长朝他们说道:“余下的人,遵循自愿的原则,你们若是想跟他们走,那就走吧。你们的后人,你们的父母,村子里会帮你们照顾。”
卫江河当仁不让,第一个站出来,高声道:“我去!”
村长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自己的年龄没满七十,还算年轻,于是闭了嘴。
有了卫江河开头之后,后面的年轻人陆陆续续,都站了出来
“我去。”
“我也去。”
“我家兄弟姊妹多,去两个,我和我二姐都去!”
……
粗略数了一下,大概七十个应征者。
基本上,村子里能出动的青壮年,都在这儿了。
杨八端推了一下眼镜,想说点什么,但最终闭上了嘴巴。
说谢谢太轻了,说鼓励用不上。
这些人在他们站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村长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因为同样的场景,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而且那次人数更多。
到底还是走了先辈走过的老路。
“三天后出发,可以吗?”村长回过头来,问杨八端。
“这些孩子们需要一点时间,和自己的家人朋友做个告别,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交代,一时半会儿走不掉。”村长道。
虽然时间很紧迫,但这点时间都不给,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杨八端点点头:“好,我们等着就是。”
事情就这么顺利而平静地决定下来。
话说完了,众人也就都各自回家,散开了去。
接下去的时间很紧迫,他们要回去多看看家人,多看看孩子。
因为有可能少看一眼,就多一分遗憾,可能就回不来了。
三言两语间,七十来个年轻人的生命,一个村子的命运,还有旧日王城的未来,在这一刻都迎来了新的转折点。
村长也回了自己屋里,倒头就睡,狠狠补了一觉。
卫江河年轻,身子骨很强壮,熬夜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众人都走了,他却还坐在院子里,和杨八端聊起天来,谈论的全是十一方和部门的事情。
对卫江河来说,这一刻,他好像已经等待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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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不夜天异常安静。
没有人起炉,也没有人打铁,众人都只是留在家里,陪着家人,做一些平常普通的事情,只是变得沉默了许多。
谢青灵坐在一株老榕树下,倚靠着树干眺望天边的朝阳和云霞,又好似在发呆。
这一趟的旅程即将结束了,任务也完成了,但对清扫小组来说,他们真正的征途才刚要开始。
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即将面对一场破釜沉舟的挑战。
不成功,就身死。
往前,可能是刀剑相加;往后,也是万丈深渊。
沈怀州站在他身边,陪她一起看天边的云霞。
在不夜天里看云霞,和城市里看云霞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这里似乎离云霞更近,离天边更近,似乎触手可得。滚滚而来,壮丽瑰奇,美得很真实,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