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虽然还保留着人类的情绪。但在夜晚突然出现的他,应该早已经不属于人类了。
林苑在这间屋子的门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尽量不去打扰他。
那个人也就慢慢闭上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看似睡着了。
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具尸体,把身体蜷缩进那团有一点脏的薄被里,好像那是属于他的硬壳。
越到深夜,这个地方似乎变得越发热闹。那些刺耳的歌声,曲乐和各种放纵的笑声充满各个角落。
好像这里是一个狂欢之地,有无数灵魂在这夜色中寻欢作乐,肆意放纵,极乐至死。
夜色越浓,危险的感觉越强烈。
林苑待在屋子里,无数怪物巨大的影子,投在门边的窗格上,和那些嘻嘻哈哈的客人夹杂在一起,来回走动。
触手们悄悄在地底游动,尽可能地往外扩展。
但在它们可以搜索的最大范围内,都没有找到任何类似于黄金树形态的生物。
那棵在林苑的木盒子上出现过的,栩栩如生的金色树木。
渐渐的,外面的欢声笑语中,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尖锐的惨叫。
像没有人听见似地,那些刺耳的声音丝毫没在这片欢热的海洋中产生任何涟漪。
林苑贴着门的缝隙往外看,察觉那是和自己一样的外来者。
陆陆续续有一些哨兵和她一样,找到了这一片“玫瑰园”,并闯入了这里。
他们被那些怪物发现,各自陷入了艰难的战斗中。
有那么一瞬间,林苑那条断了的触手,突然从它休息的虚空中弹了出来,立着它那截可怜兮兮的截断面,在空中呆愣了一会。
【你出来干什么?】林苑对它说,【休息去吧,没什么事。】
【奇怪……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触手怏怏不乐地嘀咕了一句,萎靡不振地隐藏了身形。
在林苑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些哨兵倒下了。
他们的血沿着地砖的缝隙蔓延,像是开在这热闹街区上血红的花。
那些往来的路人们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嘻笑着从尸体上走过。
只有一个哨兵,一路闯进了这片营地的最深处。
在那里,红灯绿酒,如梦欢颜消失无踪,
大地深深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裂口深不见底,亮着猩红而诡异的光,像一条通往地狱的甬道。
从那猩红色的地裂中,一棵金黄色的植物从地底一路生长上来。
树干、枝条、冠叶黄金璀璨,纯粹而美丽。
缓缓舒醒的金色大树在夜色中伸展,张开巨大的黄金华盖。
闪动着金属光泽的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摆,触碰声清脆,如曲如乐,悠悠在夜色中远传。
倪霁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颗妖异又美艳的巨树。
黄金树。
这么多年,吞噬了无数生命,从没让人清醒地离开过这里的强大畸变生物。
几乎在他看见树的瞬间,就感到脑海中一阵针刺般的剧痛。
倪霁伸手扶了一下额头,血红的深渊和美丽的黄金树叶在眼前变得重影幢幢。
无数诡异的声音在脑海里同时响起,仿佛在这里多待一秒,再多看一眼,就会陷入疯狂而不可自拔。
倪霁闭上眼睛,拔出配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就向眼前的方向开了一枪。
明亮的弹道亮起,拖着长长光弧准确无误地抛上那株树。
那是一枚特制的□□。
灼眼的亮光闪过,只在几个呼吸之间,白磷的火焰瞬间沿着金色的大树窜上来。
熊熊烈焰,不死不休,焚烧着金色的树干,在暗夜中点燃了一把巨大的火焰。
进来这里之前,倪霁和在皇家警卫队的资料室内,看过无数遍那些发疯的脑子里残留的画面。
他反复观看那些凌乱的,疯狂的记忆,最终找寻出了针对这颗树木的武器。
白磷的巨大火焰燃起之后,脑海中的刺痛和噪音大为减弱。
倪霁脱掉黑色的手套,以掌抚刃,缓缓在手心拉出一道血痕,妖刀吸取足了鲜血,变长变宽,妖异血红。
哨兵蹲身,冲刺,起跃,凌空出刀。
暗红的刀光带着残影,携飓风,劈向那棵燃烧中的黄金树。
大段大段金色的树枝断裂。那些被砍断的枝条燃着火焰,不断从高空坠落,化为碎末,化为点点絮状星火,在夜空中远远飘散。
它们没有化为钥匙。
倪霁进出过无数次污染区。知道从柱身上取下的部位,大多时候都会化为出入污染区的钥匙。
不论是精神攻击为主的污染区,还是物理攻击为主的污染区。最难的地方,都是找到柱,靠近柱的过程。
但只要能够贴近污染区内,那只最强大的畸变种,从它身上取下一个部位,也就等于拿到了钥匙,所有人就有了离开的希望。
在这里,他一路艰险,找了黄金树,砍下了无数金色的树枝。
却没有出现他想要的那把钥匙。
似乎有一声轻笑声,在无名处响起。
有人在不知名处,带着嘲笑的意味,冰冷的笑了一声。
倪霁的脑海里,刺耳而混乱的声音骤然变得剧烈,像在脑中插进了一柄烧红的尖刀,又像有无数的人挤进大脑中齐声尖叫。
无数的张面孔出现在倪霁眼前,那些死去的,还活着的,他憎恨的,他喜爱的,每一张脸来回扭曲尖叫着阻挡他的视线。
倪霁的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流出了红色的血丝。
他单膝跪地,以刀支地,喘了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