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引着回家的路。
林苑沿着那隐隐约约的绿意往前跑去。
骤然,眼前天光大亮。
正午的阳光透过绿色的树荫洒在地上,三四只土拨鼠,一对呆愣的野鸭,橘猫拱起脊背喵了一声。
林苑心跳未停,对上了小锁睁得浑圆的眼睛。
出来了。
林苑笑了起来,终于从混乱的精神世界深处脱离。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
触手们散开,露出薰华年幼的精神体。
小小的男孩抱着那个陶土花盆,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有些发愣。
那双灰暗沉寂的眼眸倒映着光,像是银练般温柔的河水,
阳光和树叶,院子里花枝摇曳,小小的土拨鼠抱着前爪立起脑袋,还有一个梳着蓬蓬头的女孩在哭。
所有的一切,都在欢迎他回家。
花盆里,湿润松软的泥土中抽出一条细嫩的树苗。
两片柔嫩的树叶,在阳光中生机勃勃地挺直了叶片。
一直含着眼泪的小螃蟹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可大声了,抽抽噎噎,大滴大滴的泪水湿润了圆圆的脸蛋。
这个小家伙一直都很善于表达感情,不是吗?
是一个比自己还情感丰富的家伙。
幸亏把园丁先生带了回来,林苑想。她可不想看见家里的庭院真被小锁的眼泪给淹没了。
直到太阳沉下山去,天空被浓浓的晚霞覆盖。
林苑才在自己的阁楼中,拿出那个小小的真理之盒——它其实就埋藏在薰华本体溃散的那个坑洞之下。
被埋在很深很深的地底。
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那样不顾一切地灰灰湮灭之后,敌人似乎草草退场,最终也没能找到这个盒子。
林苑在薰华的记忆中看到过关于那场战斗的片段。
没人知道那个潜入自己家中的窃贼是什么。
那不是人类会有的精神体,像是一只怪物,或者说把许许多多的怪物捏在一起的古怪生物。
那些肢体相互不能包容,被强行拼接的怪物丑陋又庞大。像是一大片粘稠的液体,从开满蔷薇花的院墙外漫上来。
它发出痛苦的哀鸣,遮蔽天日地覆盖了庭院的天空,朝着站立在庭院中的黄金树垂落下无数污浊的手臂。
挺拔的金色树干摇曳着哗哗的律动,迎向铺面来袭的敌人。
两个强大的精神力在小小的庭院中冲撞。
那样强大的精神波动,让林苑联想到那位从不离开白塔的女王陛下。
有那么一刻,林苑甚至有一点不愿意相信那位统治着人类帝国的皇帝陛下,有着这样扭曲丑陋的精神体。
林苑轻轻摩挲手中的真理之盒。
不论之前从深海中带回,还是刚刚从深深的地底挖出。
这个巴掌大的木头盒子似乎始终保持着那种外观,一副陈旧,破败,随时要散架的模样。
腐朽的木头上,神秘的纹路被点亮,在沉沉低垂的天幕下,亮着一点隐秘的荧光。
林苑取出在食庞之城得到的项链,将那枚绿色的宝石嵌入盒子的凹槽中。
空气里好像响起钥匙吧嗒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被开启了。
翡翠般绿色的荧光在木盒的表面细细蔓延,最终攀向盒盖的顶端。
从玛丽号邮轮,到黄金树污染区,到无瞳之地,再进入食庞之城,每一次得到的宝石依次点亮了小小木盒的四面。
最终,缓缓流动的莹彩爬上盒盖顶端,将那唯一空缺的凹槽浸满,木盒的上方,升起一座虚幻的白塔。
白塔的虚拟形象在真理之盒的上方出现。
在微微亮着的光束中缓缓旋转。
谁又能知道,那数百年来被反复歌颂,被赞美,被无数人跪着朝它祈祷的洁白塔身,其实并非神的恩赐,而是来自魔鬼的白骨,是恶意的化身。
这就是世界的真像,令人毛骨悚然。
白塔,人类的囚笼。
是最后要探索的地方,这一点林苑心中早已隐隐知道,并没有感到过度吃惊。
只是当她伸出手,手指触碰到那亮着光的木盒的一刹那。
腐朽陈旧的木头盒子在她的指尖突然开始变化。
遍布盒身地图般诡秘的纹路在流动,腐朽的木料在林苑视线下改变了模样。
腐败松散的木盒镀上了一层冷白的釉色。变得紧密,光洁,一尘不染。
似金非金,抚摸在手中,隐约有一种类似活物的温暖。
不像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材料的质感,甚至不像是人类能够生产制造出来的东西。
旋浮在盒子顶部白塔的幻像骤然收缩。
林苑的整个精神力,也在那一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随着那光一并被摄入了一片诡异的空间。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了星空和宇宙,无数无数精神力的洪流在广袤的星辰之海中缓缓汇聚。
那像是一株无比巨大的树。
无数星辰中,或是巨大,或是渺小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朝着那树奔去,交织汇聚,融融而生。
上看不见冠叶穹顶,下无望根系,巨木遮天蔽日,贯穿了星辰大海,是永恒,是历史,也是未来。
那是精神宇宙,所有人精神海汇聚成的宇宙。
林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听到过这样的词汇。
但从她还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刚刚成为向导的那一刻,关于世界树和精神宇宙的词汇就刻在了她的潜意识之中。
有那么一个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地方,存在着无数星球上所有生灵精神力交汇之地。
它是无比宽广的宇宙,无边无垠的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