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那魔龙当初被封印时便留了后手,种种所为都是为它铺路。
“怎么会这样啊……仙山尊者居然要我们死……”百姓们见空中虚影,本就被水冲刷得犯冷,此时更是寒彻骨髓。
“两个仙人为争个高低,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
“你凭什么受我们敬仰?”
“就是,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受得起吗?”
百姓们刺耳的话让露华更为恼怒,她嘶吼道:“这本就是属于我的海域,凭什么让一个不如我的人来当海神?还要我臣服!就因为他是天神,高高在上天生高贵?而我是人间修行再数千年无人接引就无法飞升的散仙,就算已经守护一方千年,也还是要把大权拱手相让。”
一缕缕的黑气从露华身上冒出来,与当初沈燮身上的魔气一模一样,是魔鳐,也更能证明炫炜所爱并非炎艳。
炎艳紧紧抱着虚无,好像这样就能保存住最后的温度,最终能抱住的也只有自己。她痛哭道:“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连他的命都可以舍弃!”
露华泛红的双眼逐渐出现一丝清醒,视线扫过人群才发现没了炫炜的身影,半点痕迹都没有,只有炎艳的热泪在传达着信息。
炫炜死了?
露华嗤笑一声,说:“他死了便死了,鲛人贱命,受我这么多年庇佑,奉献一条命怎么了?”她恶狠狠看向青厌和清尘,又问,“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也觉得天帝不公是吗?我庇佑一方多年,修为比仙尊更高,却只因没有接引机缘,便常做人间散仙,有了降魔功绩,也要拱手相送。是天,逼我作恶。”
清尘明白她的怨恨,他在接引司的这些时日里也想了很多。天界诸多仙人后代无所事事,修行低微又无职责,各处闲游逍遥自在。
而人间修仙者拼命修炼,空有千年修行无法飞升,并非自身不足,是被太多无能的仙二代占了位。
天道不公,天帝徇私,天上的仙人们不但不给散仙们机会,还要下到人间来抢去散仙功劳地位,又该如何不怨恨。
“天不公,你便反天。”青厌的声音不算响亮,平淡的语调落入露华耳中,却重重敲打在她心上。
反天?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就算知晓不公,就算诸多怨恨,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直到今日听到,才惊觉是该如此。
天不公便反天,与苦众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就像她一样,都只能承受。
不不不,不一样的,她是高贵的仙人,怎么能和这些比鲛人还低贱的人比呢?
露华嗤笑道:“我之所为,不过是让他们早入轮回罢了!他们还有下一世,还有生生世世,今生早死成全我,有什么不可以?我又没有让他们魂飞魄散!”
此言一出,青厌平静的眼中略有波澜,她眉头微拧,抬手一捏。
她说:“我可以捏碎你的魂。”
“不……我知道错了……”
露华看着那双眼睛,没有悲怜没有愤怒,平静地像是在说天气真好,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青厌又说:“我也可以再将你的魂拼好,我可以如此反复,捏碎再拼好。”
“不,不……”
“你不会消亡,又有何惧?”
“上尊饶命,上尊饶命……”
人是这样,仙人还是这样,一切苦难不落在自己身,便永远不知晓痛。
青厌松开手,将魔鳐从她身上取出,清尘扔来一个琉璃罩将魔鳐封存好。
露华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她现在对青厌的恐惧,就是凡人对仙人的恐惧。拥有绝对力量者,哪怕是看似善意仍旧令人感到畏惧,一旦失去“善”,对他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最终对露华仙子的处置,青厌没有当场做出决定,而是让清尘带回到天界去,按照如今天界的流程,公公正正地审判。
青厌看向被海水冲乱的小镇,施法将一切损坏的建筑还原,魔龙已再次封印,海神陨落,仙长受审刑,需再择一人为海神庇佑此间安定。
人们对两位救于危难的仙人感恩戴德,很快就去关心家人朋友的情况,百姓们围着茉娘,纷纷问她如何,也感激她在滔天巨浪面前仍旧不惧坚持救人。
“茉娘,你愿意担此大任吗?今后无尽岁月,庇佑此方安定。”
“我?”茉娘难以置信,指着自己说,“我只是一个凡人呀……”
“凡人又如何?上古仙人们都是凡人所成,天生者反而是少数。”青厌赠下一条海蓝色披帛,又说,“待天门开时,你可位列仙班。”
茉娘双手接过披帛,看向周围一众向她道贺欢呼的乡亲们,说:“我愿意无尽岁月守护一方,但我不想去天上,我喜欢人间大海,我想留在这里。”
“好,那就留在这里。”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青厌消除了在场所有人有关自己的记忆,封印魔龙封神位之事都成了清尘所为。
她不希望有关神女活着的消息传开,如今天道尚未归正,不宜再出变故。
城镇的秩序在仙法的帮助下已经恢复正常,人们陆陆续续又投入到生活之中,这一场灾难没有带来别离,只让他们更加团结。
只有失去了爱人的鲛人炎艳失魂落魄,边哭边走落了一地的鲛珠,她回到了大海之中,游向鲛人的归属地。
海风阵阵,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清尘将琉璃罩递给青厌,才发现怎么一直都没见到那小魔。
青厌看着在琉璃罩中扭动的魔鳐若有所思,那执著之物重铸三界成了这红尘纷扰的世界,让玄薇成为红尘中为爱作恶的一员,而坚守正道的她必定会站在玄薇的对立面。
它的目的不是要折磨玄薇,也不是要他彻底消亡。它所设下的诅咒目的,是为了让她亲自杀死世间仅剩的故人。
一次次亲手将他抹杀。
究竟是多恨……
青厌接过琉璃罩,说:“你回去吧,在将它除灭之前,我不能再接触玄薇。”甚至得要反其道而行,借着魔鳐的感知远离他的转世,否则终有相见的可能。
而清尘就算能找到玄薇,没有她的神力也是无法将玄薇接引回去,都是徒劳。
“好。”清尘应下带露华仙子到天界受审,却说,“既暂时不寻玄薇尊神,我与你一起寻世间向道之人。”他目光炯炯坚定万分,没有拒绝的余地。
“如此,多谢了。”青厌逐渐变化,神力回归天界本尊,又变成了晴烟的样子。
而清尘带着露华受审后,暂时休养了几日才重新分出尘钰往人间去。
也趁着这几天,晴烟找到了失踪的长夜。他因为泥身损毁,正在想办法重新捏一个交差,找到他的时候他坐在泥地里,面前一尊看不出是何物的泥像。
“我……我一时情急,为了帮他们救渔民……哎呀,主要是下了大暴雨,泥身全被冲化了。”长夜坦诚说明缘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晴烟点点头,让他过来。
长夜一团黑影飘过来,心里有些懊恼,要是没下大雨就好了,不至于半点泥身都不剩。也不对,当时水下有异常,他还是会因为下水而坏了泥身。
晴烟窥得他心声,知晓他没有后悔救人的举动,笑了笑将手抬起,指甲轻轻一划,划破指尖滴落两滴血。
血液滴在长夜的魔魂上,第一滴血将魔气聚拢收压进魔魂中,让他的魔魂更为稳定,逐渐有个人样。第二滴血化作薄雾笼罩在外层,出现了肤色,从半透明变成实体,与魔魂完全结在一起。
晴烟轻吹一口气,给他披上一件寻常的衣物,道:“走两步试试。”
长夜愣在原地好久都没缓过神来,抬起双手瞧了半天惊喜欢呼道:“我终于有肉身了!嘿嘿!”他连忙变出一面镜子仔细照了照,颇为满意地摸摸自己的脸,与原本的模样相差无几。
镜子照了个够,才想起来还没道谢,他又连连拜下。
魔族少年高兴得眉飞色舞,便开始叽叽喳喳吹嘘自己是如何英勇救人,又是如何在海底逃亡。
他将第二只魔鳐也吞下,这东西对魔族来说,属于上等食物,是有助于修行的好东西。念及此他好奇的问:“师父,既然我跟随你修仙,为何还允许我继续修魔呢?”
青厌说:“功法不分善恶,你有缘修仙,与你天生是魔,并不冲突。”
听后,长夜惊喜道:“那、那我岂不是可以仙魔双修!我可太厉害了!”说着又自顾自地幻想起来,走在最前面嘻嘻哈哈地。
之后,在长夜对魔鳐的感知下,三人避开玄薇可能在的地方,在人间设下诸多考验,寻找可以担仙职的凡人。
神女的三千分身共感共知,在各自所在的地方行善点化,普度一方,引导向善之人修行正道。
短短两三年里,就有些许收获。除了之前的财神、海神之外,又点化了灶神、厕神、门神等最寻常的神仙,以及山川各处的一些仙灵。
同时,天界也罚下了一些仙人,十多个仙人后代、一个妖仙和两个正仙。
天界每罚下去几人,便开天门接引少许,以作更替。几个陌生面孔站在灵霄殿上,群仙们也没有当成一回事。
而清尘仍旧是每日都在接引司门口的树上讲法,给小仙们传授无情道,小仙们一天比一天认真,甚至会带笔墨来做记录,从一开始为了得清尘的青睐,到后来养成习惯,再到现在自身的好奇研究,就算闲下来,也再没有过一群人追捧谁跟在背后表白的事情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两年,灵霄殿的新面孔仍旧不多,屈指可数,一些新点化的仙人都不愿意上天,更习惯在人间照旧行事。
而原先的仙人们现在做事更为谨慎,尽量不给挑到错,私底下多有不满,一天比一天觉得不够自由逍遥,为保住如今的地位职务,不得不装模作样地述职几句。
却在新飞升的仙人对比之下,相形见绌。
“锦州月均降水六尺三寸零四十二点,米粮亩产均一鍾,比去年均低一石,七月里犯了虫灾,好在救助及时,自足是够。此年去者两百四十一,成年皆是寿尽而亡,无横死之人。来者两百五十三,夭折八十七名,多为先天体弱早夭……”
听着潞州飞升上来的新神仙滔滔不绝的汇报,仙人们互相看了看,这也太多事情了吧……
退朝之后,青厌往渊虚宫走了一趟,眼看五年的时间过去,离那执著之物所逃逸的节点已经不远,这几年里虽飞升了些仙人,可对整体而言是九牛一毛。
将天条玉板放在掌心,只能将上面的文字些许撼动,不能更改。
“去。”青厌将天条玉板放回到虚空之中,看向无边际的虚无的天道。
她掐指一算,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第40章 剿匪瓦鹿寨
上万年来, 人间飞升到天界的仙人少之又少,而短短五年内,却几乎与万年来的数量持平。
凡间无论是修仙者还是凡人都在议论此事, 一些常在人间的仙人也觉得惊奇,对此多有揣测。
相传五年前神女墓出现了祥瑞之兆,死去的神女复苏回归天界,因祸乱天道,被天道打散化墟。
“当年至高神凌崖化墟与天地同在,开辟了修仙路。时间一久, 人间灵力逐渐枯竭, 也许不能飞升的原因本就不是天界仙人不允许,而是自身修为不够呢?”
“如此是有几分道理,神女青厌化墟, 便将诸多灵力仙法还归大地, 于是人间又有了得道成仙的可能。才使得天门开启,飞升上界。”
聊着又觉得好像也不对, 因为飞升上界的新仙人里面,没有几个是出身修仙门派的,反而都是凡人。
“说起来,接引司现在也颇为古怪。”另一名仙人嘀咕道, “自从清尘上尊担任接引天君之后,所有由他授命的小仙, 还有新上界的仙人, 都得修无情道。”
“这倒是真的, 他自己修无情就修无情呗, 还强求别人也修。幸好咱们生得早,没这样的烦恼, 可怜了后来的仙人,都不能好好感受情爱之欢了。”
两人相视一笑,哈哈大笑。
人间,瓦鹿寨中。
寨主花蕖听多了凡人飞升的传闻,也幻想着能当个神仙,期间一直想去最近的九原山再试试,他们的不语真人和妖女私奔后便没了消息,听说是死了,门规也有所变化。
二当家便总是劝说:“九原山和官府有往来,咱们做土匪的还是别去惹不痛快,没准人家想对付我们呢。”
“哪听来的消息,你都拿这吓唬我几年了。”花蕖撇撇嘴,站在高处远眺山下诸多场地,“何况,咱们也很久没打劫了,算不得大恶之人。”
自从山寨里绑了一位压寨夫回来,花蕖的心思就没有放在打家劫舍上了。她自小是跟着匪类厮混,没有什么善恶的观念,只知晓自己开心,弟兄们开心,就够了。
她是个鲁莽之人,因为看中九原山的修仙者就敢直接闯去表明心意,被赶出来了也不觉丢人,只是恼他们的嘲讽。看中了过路的医者就直接抢来压寨,管他愿意不愿意,自己高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