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程程简直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俞峰背上:“快快,介绍介绍!”
两边都是年轻人,互相介绍过后很快便熟悉起来,坐下来互相询问对方出现在这个深山疗养院的缘由。
原本还信心满满“自己进来的理由最离谱”的俞峰等人,听叶天薇和她发小、以及她俩的众跟班把小天山惊魂一夜那么一说,一个个的脸都险些裂开。
死了三个人!还是被开膛破肚的惨烈死法!
相比之下,被墙人妖怪吓得满农庄逃窜的他们都算是幸运的了——至少当时受害的人看上去像是深度睡眠一样,事后还能醒来,没那么要命。
看过画壁墙人报告后一度觉得妖怪就这么回事的周程程脸都吓白了,生无可恋地道:“我错了,是我小看了天下妖怪,我现在觉得能不能出去喝奶茶都不重要了,清茶挺养生的,活着不好吗。”
本来就害怕妖怪的权辉更是瑟瑟发抖:“还、还是这里好,工作人员这么多,还有政府的人在,不出去就……不出去吧。”
俞峰完全说不出话,麻木地拿起别人喝过的茶灌了一口,压压惊。
叶天薇可没有拿自己的经历压住别人的兴奋,确实是被吓到了、到现在还惊魂未定的她苦笑着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在晚上出门了,再遇到这种事,不用妖怪来杀我,我自己就能把我自己吓死。”
盛如雪小脸刷白地道:“我也是,郊区的别墅我都不想去住了,回头我就搬回市中心,在公安局附近买个房子,没合适的话派出所附近也行,开窗子就能看到警车这种……对了小薇,出去以后把你那个跑腿小姐姐的微信号发给我哦,我想好好谢谢她。”
叶天薇连连点头:“嗯嗯,出去以后我们请跑腿小姐姐吃个饭吧,可以的话把魏叔叔(老魏:……)也请来。”
范海听着不对,疑惑地道:“什么跑腿小姐姐?”
“一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盛如雪两眼放光地道,“多亏她和魏叔叔找到了我们,把我们救了出来,不然我们这些人搞不好就都凉在小天山上面了!”
自己创业干跑腿帮、在全城都有业务的范海:“……哈?”
叶天薇欣喜地道:“一个叫季思情的跑腿小姐姐,可帅了,我之前都不知道她有那么厉害的,穿得像特种兵一样,一点儿也不怕吃人的妖怪,和魏叔叔找进庙里把我们都救了出来,还一路护送我们到山下。”
“噗”地一声,俞峰把刚含进嘴里的别人的茶喷了出来。
让季思情给她烤过小瓜串串、举过反光板的周程程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大声咳嗽。
另一边,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别人吹彩虹屁的季思情,正屁颠颠地跟在许科长后头在新义市老城区的街道上穿梭。
时间来到下午五点,做夜市生意的人家大多都在家门口做起了出摊准备,老城区的街巷里时不时就能看见在洗菜、穿串儿、准备锅勺碗盏的勤劳市民。
新义市是人口流出地,青壮年大多在外务工,本地也没什么企业,市政府财政很紧,没法儿像一些资金充足的大城市那样大手一挥满城拆;为了跟上城市建设的步伐,市政府只能绕过最花钱的拆迁工程,在老城区外另拓荒地盖新城区。
然后吧……因为本地实在没啥人口的关系,新城区盖起来了也没啥人气,大部分人口还是集中在老城区。
许科长在几年前响应政府号召把家搬到了新城区,但想吃宵夜还得往老城区走;两天前的晚上,害他拉肚子拉到脱水进医院、还被秦浩浩嘲笑的那顿怪噜饭就是在老城区的小街上吃的。
老街上的小摊大多都有固定摆摊地点,许科长找到那家炒饭摊子出摊的路口,没看见摊子,就领着被他抓了壮丁的季思情在周围打听。
住在老城区的市民大多健谈,问到附近一家卖甜酒粑的小店,许科长娴熟地发了根烟,店主就跟两人聊上了:“你说路口那家怪噜饭啊?那是老陈家的摊子,他家以前卖了十几年的怪噜饭,用料足,舍得用当年的好腊肉,豆豉也是自家做的,口味、口碑都好得很,很多搬去新城区的人开车都要过来买他家的饭。”
“以前?他家现在不摆了?”许原良一听就听出不对,连忙追问。
“是有一阵子不摆了,好像是屋里头出事了。”甜酒粑店主道。
许原良深吸口气……
好吧,就说那天晚上他开车路过附近,明明闻到挺带劲的怪噜饭香气(其实就是豆豉气味)那家摊子上却没啥客人。
季思情见许科长气得说不出话,主动接过话头:“老叔,你晓得陈记怪噜饭咋个就不摆了嘞?他屋里是出了哪样事嘛?”
贵安市的方言跟新义市的方言大差不离,甜酒粑店的店主就没听出季思情的口音区别来,很是随意地道:“具体么我也不晓得,老陈家没住这附近。听到讲,好像是他家儿子出事吧?”
季思情看了许原良一眼,见许科长没啥表示,就跟店主打听了下老陈家的名字和大概住址。
顺着老街去找老陈家,路上季思情就忍不住问:“许科长,你那天晚上没戴手环?”
不是所有外勤都出现人身异化,对于没异化的外勤来说,金属手环上的高能预警功能就很好用。
许原良沉默了下,挽起袖子让季思情看他的胳膊。
季思情:“……”
好吧……健身狂人许科长的手腕,比正常男性要大上一圈儿,已经超出了内勤能帮忙改尺寸的规格……
科研所统一下发的黑科技装备都是标准尺码,部分装备,比如防护服、头盔、手持型电磁脉冲设备啥的,能在内勤调校下尽可能符合使用者尺寸,但是全金属材质、一体成型的金属手环,就确实有点儿为难内勤了。
“前头去总办那边参加例会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戴不上了,科研所那边答应会给我特别定制,不过要等到下个月才能配发。”许原良幽幽地道。
季思情只能尴尬赔笑……谁知道把身体锻炼得倍儿强壮还会有这种副作用呢!
尴尬间,两人来到老陈家居住的水井巷。
这条巷子很有些年头了,两边的房子全是老建筑,一楼用石头砖块、二楼用木板搭建的上世纪中叶产物,房檐下拉着其它地方都看不到的密密麻麻的老电线,连铺地的石砖都称得上是文物——季思情甚至在地面石砖中看到了民国时的墓碑,上面刻的文字都快被路人踩平滑了。
“这条街本来是想打造成古城的,但市政府没钱,搁置了十几年,本地人等拆迁等得眼珠子都绿了。”许原良注意到季思情惊诧的眼神,叹气道,“现在么是继续住么环境实在差,搬走么又舍不得,只能熬着。”
季思情听得心里都挺沉重的……G省整体上经济都不太行,像是这种不改造的话确实不适合继续居住,想改造又没钱的老旧街道,全省还不知道有多少。
水井巷居住的人家已经不多了,连续敲了几扇门,才终于找到还有人住的人家。
开门的是个系着围腰布、两手上都是水,似乎在准备晚饭的家庭妇女,扫了眼两个陌生人,奇怪地道:“找谁?”
“大姐,我们来找老陈家,就是在图书路路口那边摆摊子卖怪噜饭的那家,请问他家是住哪点?”许原良客气地道。
“哦,老陈家啊。”妇女道,“他家倒是不偏,就我家过去点,那边那扇铁门里面进去就是。不过你们这哈来找不到人哦,他家去乡下办白事了。”
“白事?他家死了人哦,是哪个走了?”许原良道。
“诶,老陈也到年纪了嘛,都七十多了。”妇女叹了口气,自然地捞起围腰布擦手,“人是上个礼拜走的,死在家里都没人晓得,还是街道办的人上门慰问才发现的,屋里都臭了。他儿子在外面朗多(好多)年都没回来,是姑娘办的白事,前两天就把人烧了,去乡下摆酒办白事了。”
许原良心头一动,又打听道:“老陈家那个儿子,是啥子情况嘞?”
妇女似乎有些顾虑,不愿意对陌生人说这些,摇头道:“这个我咋会晓得哦,不清楚。”
许原良也没勉强,谢过这位大姐,领着季思情找到老陈家门前。
老陈家是座带着小院的老房子,门口锁着个大铁门,从铁门外能看见堆着不少杂物的小院子,院内房檐还停着辆三轮车,车上堆着篷布、桌椅板凳、炉子等出摊用的物件儿。
“是这没错了。”许原良回头打量了下巷子,见没啥人路过,便低头准备从箱子里取检测仪器。
季思情伸手过来摁住箱子,道:“呃……不用了,许科长,陈老爷子就在里面。”
许原良:“啊?”
季思情抬手朝铁门内一指:“陈老爷子在里面,拿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正盯着我们这边看。”
许原良连忙抬头看向院内。
隔着生锈的老式铁门,他眼里看到的仍然是空无一人的小院。
虽然他啥也没看见,但脑子里一回味季思情刚说过的话,脖子后面的寒毛便竖了起来……
季思情没意识到许原良这位胳臂上能跑马的汉子其实也会怕,还自顾自地道:“咦,这个老爷爷好像还会对外界有反应诶,他站起来了,往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第49章 悲剧
许原良,三十六岁,从部队转业后回到家乡新义市老城区做街道办主任。
这个街道办吧……其实也是编制单位,属于乡一级行政机关,平日里除了调解街坊邻里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优抚救济、民兵训练、防灾防险之类的事儿也都得干。
许原良当过兵,个人体能不错、政治素质过硬,曾经救过溺水儿童,也曾亲手抓到过流窜到辖区内的逃犯、荣立个人二等功,特管局在全国各地物色外勤人员时,就把许原良捞到了篮子里。
然后吧……接受了一大堆啥啥都有的训练培训,正式上岗后的许原良,担任新义市七部分部外勤科科长到现在,出勤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且他本人并没有出现人身异化现象——换言之,虽然亲自“科学驱邪”了那么好几回,但许科长确实没有亲眼见过鬼。
两天前吃的那顿宵夜,算是许科长首次“开张”……
身为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哪怕知道自己吃下了鬼做的怪噜饭,他本人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只当是误吃了什么脏东西就完事了——至少在听见季思情描述那个他看不见的陈老头之前,许原良是压根没想过自己还会对这种用一下电磁脉冲设备就能消灭的无实体高能体心生惧意的。
而现在,许科长总算是感受到普通人面对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怪时,那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未知恐惧了……他现在还能两只脚坚定地站在原地不动,没有后退半步或是立即掏出电磁脉冲设备狂按,纯粹是在别人面前丢不起那人。
季思情完全没注意到许科长紧张得浑身都绷紧了,潜意识里把七部外勤都当成能在妖魔鬼怪面前谈笑风生的硬汉&铁娘子的她,这会儿注意力全在正慢悠悠地往铁门方向走来的陈老爷子身上。
“许科长,陈老爷子好像在跟我们说话,不过我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好像很虚弱,两条腿已经透明得快看不见了……咦,不对,许科长,老爷子好像不是在看我们,是透过我们在看别的什么人?”
“他的口型好像是——”季思情认真地盯着陈老爷子那虚弱亡魂不住嚅动的嘴唇,分辨了会儿,疑惑地道,“他好像一直在说……‘我儿子’怎么样怎么样的?”
“啊,他好像很失望,又倒回去了。”
“他在翻三轮车,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他好像很累,撑着三轮车在使劲儿咳嗽……啊,他走回屋里去了。”
季思情非常体贴地把陈老爷子亡魂的一举一动全都口述出来,直到陈老爷子进了屋,她才纯良地转头看向许原良:“许科长,我们进去看看?”
许原良:“……当然,当然要进去。”
季思情盯着许原良的满是水渍的脑门看了两眼,又疑惑地抬头看天上,下雨了吗?她怎么没感觉?
撬开铁门上挂的老式锁,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这座小院内。
季思情走到陈老爷子刚翻过的三轮车前,戴上手套翻动了下,发现车斗里帐篷下面压着几个空桶、塑料盆,还有个蒸饭用的木头蒸笼。
蒸笼里还装着少许米饭,已经发霉变质、长出斑斑点点的霉菌,旁边盆里装的白菜也烂得不成样子了。
季思情沉默了下,默默拉过帐篷布盖上。
没意外的话,两天前的晚上,许科长吃下的怪噜饭就是用这些玩意儿做成的了……还是别让他晓得的好。
老爷子住的屋子没有锁门,只是虚掩着,一推门就能闻到扑面而来的尸臭气,地板上洒了厚厚一层石灰粉也盖不住。
季思情叹了口气,心里发毛的许原良也颇有些沉重。
陈老爷子,大约就是倒到地上就过去了……一直到好几天后被街道办的人发现。
“在……里面吗?”许原良尽可能自然地问道。
“不在呢。”季思情摇头道。
许原良暗暗松口气,却又见季思情回头指着他们俩身后的、房檐下那处台阶道:“老爷子在这儿,还跟刚才一样,坐在一条小板凳上,眼巴巴地望着铁门。”
许原良:“……”
许原良目测了下自己站的位置和季思情指的位置距离,严肃沉着冷静的硬汉面孔“咔”地一声,裂开了条缝隙。
季思情依然不能读出许科长那副与安姐类似的威严镇定外表下摇摇欲坠的心,叹了口气,道:“刚才是我估摸错了,陈老爷子的亡魂也不会对外界产生反应……他像是在机械性地重复着死前的动作,咯,他又起来了,往铁门那边走了。”
显然,这位其实没啥自主意识、更多是在按生前行动逻辑活动的老爷子,应该不是故意让许科长吃下鬼做的炒饭……真有恶意的话,那许科长估计不能只拉两天肚子就了事。
许原良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严肃地道:“——这么说来陈老爷子去世当日,曾经见过什么人?”
“有可能。”季思情道,“这个人似乎还能知道他儿子的消息,他跟那个人说话的时候,反复提到过好几次‘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