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很快,后背撕裂的感知越来越强烈,招凝整个佝偻下去,她的脸都埋在细沙中,整个人因为疼痛而躬起。
嗒——
一滴鲜血滴落在地,后背撕开巨大的伤口,鲜血晕染着衣裳,最后连衣裳都没有办法吸收这些血,顺着衣角滴落。
可是招凝已经没有办法再顾忌了,她的后背好似有什么硬物正在钻出来。
这样的痛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招凝在疼痛之中晕了过去,又因为疼痛而醒了过来。
直至最后意识已经模糊了,等到那疼痛消散,招凝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于是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被包裹在壳里,这个两瓣壳正好能包裹着蜷缩的她。
抬手触摸着壳的内部表面,竟然能感觉到些许的触觉,招凝顿住,有一种古怪的念头在心上涌起。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闭着眼,尝试控制着外部的壳,很快壳就缓缓打开了。
招凝睁开眼,她探出脚,以脚尖为支撑,半跪在地上,而背后的壳也跟着她一起竖起。
果然壳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就是之前痛苦生长出来的。
新生的壳是雪白的,表面有繁复的凹陷凸起,除去最胎生的纹路,基本都是光滑的,它折射着废墟中的其他灵物的光华,因此而绽放出七彩缤纷之色。
美丽而夺目。
她忽然变得耳清目明,转眼向河蚌的方向看去,它已经完全沉寂了。
顶部的漩涡再次升起,招凝想,这个蚌女就是想逆漩涡之势逃出去,却运气极差的被漩涡吸噬进来的三叉戟毁了生机。
所以它选择将命珠交给招凝。
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认知,她展开手,能感觉到掌心有微弱的妖力波动,妖力汇聚出一面水镜,于是呈现出一个看起来狼狈但姿容绝佳的蚌女。
身上原本的痕迹就像是妖族的标志被扭动成蚌族的纹路。
河蚌本是好意,但是她却不知晓命珠的古怪,此刻招凝代替蚌女成为新的她。
招凝叹了一声,这些河蚌并不是修行的妖,他们力量完全依靠命珠,是大泽深处的蚌女。
她将河蚌掩埋进细软的河沙中,让她安眠。
既然事情到了这么地步,再怎么错愕也来不及了,冷静片刻后,招凝决定去寻找机会。
海沫洞非常庞大,也仅仅只是那一处有漩涡,再往深处并没有漩涡,反而恢复了水陆双生的植物,她好像看见了一条路,向更加昏暗且闭塞的地方去。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几声嬉笑打闹的女子声,甚至带着隐隐同类的气息。
招凝下意识的躲在岩石后,却见一群蚌女翩跹而来。
人身藏得很好,但是招凝忽视了自己新生的蚌壳,其中一人便发现了她的踪迹。
“咦,怡妹,你怎么还在这里。”
几个蚌女笑盈盈的围了上来,拉住招凝的手,将她带出,“定是又出去胡闹了,你瞧瞧你这般狼狈的模样,可不要耽误了向磐王献舞。”
她们将招凝带出来,即使后背背着半身高的蚌壳,身姿却比仙子还要轻盈。
这条路一直通往两岩石缝隙的最深处,深处有一处巨大的宫殿,但是形状非常的古怪,像是一方塌陷的石头,被以一个巨大的立柱支撑起来,而宫殿就在下方支撑着。
蚌女中有人也笑着,“每次到这里,我总是害怕磐王的宫殿会被坍塌。”
“嘘,小声些,磐王可是我们着片水域唯一的元婴,怎么可以轻易的说磐王的坏话。”
“谁在说坏话了,我的意思是磐王是独一无二的,力量无穷,居然敢生活在这样恐怖的大殿中。”
众人听着她的话可不太相信,嬉笑着打闹着,那说话的蚌女便是嘟着嘴,拉着招凝,“怡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她们根本没有发现招凝的异常,直至此刻还表现出亲昵的状态,有可能是受了勾陈天书的影响,也可能是与怡妹彼此之间就是这般亲昵。
招凝笑着,既然承担了蚌女的命珠,她自然会担当起,海女的责任。
她笑着说道,“姐姐说的在理,你看着气势就能震慑众人,谁又能在这番地方逞强呢。”
招凝的话让刚才的说话者心花怒放,亲昵的挽着招凝的手臂,撅着嘴得意的看向其他人,其他人笑着她,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他们很快就到了宫殿前。
宫殿前方有很多虾兵驻守着,还有一个头顶巨大虾头的妖族在前方来回徘徊着,看见她们时,迎了过来,奉承并提醒着,“蚌女姐姐们,你们可算过来了,大王回来了,心情有些不虞,还是你们的舞蹈最能安抚大王。快进去吧。”
为首的蚌女笑道,“从来没有见大王这般重视我们这时怎么了,瞧你这嘴说的真甜。”
等待的妖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众人也不再闹他,便向大殿的方向飞去。
可是刚才的人还在原地来回走动着,像是还在等待那个重要的人,挽着招凝的蚌女向后看去,“这是怎么了,大王今天要宴请宾客吗?”
“这一回来就宴请,可是太匆忙了。”
其他的蚌女也注意到了,“嘘,小声点,我们不过是为大王献舞,至于大王想做什么,我们可不能管。”
众人在外围整齐的等着,大殿上的宴会还没有开始,但是礼乐已经准备好了,是模仿着人族的礼乐,编钟架着,各式乐器都有专门的乐师弹奏,小妖们顶着虾头或者鱼头,故作端庄,看起来就有些不伦不类。
整个大殿中装点的金碧辉煌,还有各种珠宝点缀在大柱和梁上。
她们进了偏殿。
大殿的正上方,有一个巨大的看似螃蟹的壳做成的宝座。
以这般张扬的姿态,显然这是大王的战利品。
大抵是为了为大王献舞的时候能够表现的更加完美,一群蚌女在屋中简单的排练着舞蹈。
而招凝替代的怡妹,大概本身就是摸鱼划水,所以她的位置靠在最后,只充当着背景板的作用,舞蹈动作并不是很多,这让招凝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可以很快记下这些人的动作,虽然不会像他们那样美轮美奂,至少能跟的上节奏,不会变得突出。
就在这时,招凝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人压低声音的交谈,“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将红王的属下全部斩杀。”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大王终于看不下去了吧。毕竟是在红王手下拿下来的洞府,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招凝恍惚想起了高台上的螃蟹壳宝座,难道那就是之前红王的外壳。
“快快快,大王出现了。”
有蚌女一直盯着大殿中的动静。
只见大殿前方高台上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一人坐在高台上,慵懒却显得几分烦躁,他窝在螃蟹壳宝座中,而其余妖族恭顺的站在旁边。
“大王,这件事我们真的不清楚,到底是谁触动了妖神印的禁制,这和我们真的没有关系啊。”
磐王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本王不过是去妖尊之地敬神,你们倒是让家里毫不宁静。”
几个妖族跪了下来,有人说道,“大王,这……这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真的不是我们做得,就是那些红王的手下,是他们贼心不死,还想找到红王的命珠,想要拥立新的王。”
他畏惧的看向上首的王,可是王却没有丝毫的表示,甚至连看他都不再看他。
只是目光放向前方,随手一挥。
这一动作授意,周遭的虾兵乐师就已经吹响了仙乐,蚌女等人便随着进入大殿之中。
招凝混在舞女中,用着不会出错却也不出彩的动作做好自己的背景板。
整个大殿中因为仙乐和蚌女之舞而变得更加仙气,像是绽放了光彩。
磐王在高处看着舞女,其实也不是看着,只是已经目光随意而放的状态。
他敲打着扶手,像是无意识地和着仙乐的调子,可是听在跪地的妖耳中,却像是催命的鼓声。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在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中实在撑不住了,“大王,大王,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串通他们,是……”
可就在这时,他身边的妖族皱着眉拽着他,只觉得他蠢极了,这个时候怎么能打扰大王。
“是他,羽将与红王余党有暗中来往。”
那妖族转而指向拉他的人,羽将反倒一惊。
但是妖族被逼到这样的境界,已经没有理智了,一心只要为自己开脱。
“大王,若是欺瞒您,便让妖神令我命珠自爆。”
这说法如此之重,羽将不得不跪下。
“磐王,当时是有人将整个磐王殿的阵法打开了,导致我们没有办法去顾及殿内的情况,这才让他们有了乘虚而入的机会。”
大概是他话里的某些词,终于引起了磐王的注意,他的目光向下飘下,羽将藏着惶恐,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出来,却不想一道极致的痛闷在了他的胸口。
下一刻,他无法抵抗的,径直向后方倒飞出去,而飞去的方向正好是蚌女舞蹈的位置。
一瞬间,打乱了蚌女的舞蹈。
招凝向旁边躲避,顺便将一个蚌女拉到了一旁。
就在这时,一声砰的声响,那妖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这一声剧烈的声响也打断了乐师们的动作,一声刺耳的破音声嘶鸣在大殿中。
于是,一瞬间,大殿上所有人都惊慌的低下了头,或者跪下了。
那妖好似这般硬生生断了骨骼,在地面翻滚两圈,都没有站起来,还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看着磐王,心中的惊惧已经升到了极点,他终于明白,这件事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回转了。
磐王的声音幽幽的响起,“那可是妖神赐下的神谕,趁虚而入,好,那就让那些可能“趁虚而入”的付出代价——”
羽将大惊失色。
却见磐王一挥手,有人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正是在外面招呼招凝她们的那人。
他将托盘高举过头顶,小步却快地走到下方,而后重重跪下,“大王,一共两百三十九粒命珠,为红王余党。”
这精确的数字让整个大殿中好似都浮动了一份。
招凝心中有疑惑,大多数的妖族都是以妖丹为修炼根本,但是甸林大泽却不一样,他们好像不存在妖丹的说法,而是以命珠代表着自己全部的力量与寿元。
“不……怎么会!”说话人惊愕极了,他没有办法直起身子,却匍匐爬向那人,揪着那妖的衣摆,甚至想要将他手中的命珠都夺走。
可就在这时,那盘命珠忽然飞起,说话人的目光紧紧地跟了过去,直至此刻,他才发现,这些东西落在磐王身边的另一人手中。
他声音阴柔,核实了后,“磐王,确实是这么多颗。”
“现在如何,你且告诉本王,东西现在在哪里。”
羽将浑身颤抖,看着那盘中的命珠,他明明没有说是红王余党“趁虚而入”,而磐王却根本不在乎,他就是要将这个罪孽加在他们身上。
而于此同时,他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
他骤然爆发,抬手猛地向前扑了过去,身体最后的力量爆发,所有的灵力都向他汇聚,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