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桑寻走向了林序,林序是隔壁班的,他算得上是桑寻为数不多的朋友,但两个人都是话少类型的,凑一起能互相扮演雕塑,半天没一句话。
桑寻收了伞,钻进林序的伞里,沉声道:“让我待一会儿。”
桑寻比林序要高一点,他撑着伞,林序手上空了,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似的,拇指捻了下自己无名指的指骨,然后才塞进口袋里,他扭头看了一眼,没看到桑寻的小跟班。
“吵架了?”林序问。
桑寻摇头:“没有。”
正常人或许会问一句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林序不是正常人,他只是回答了一句:“哦。”
然后两个人就沉默着,沉默得走在前头的俩女生实在憋不住,回头问了句:“大佬,你跟景春真的在一起了啊?”
桑寻抬了下伞檐,平静地看了
对方一眼,他并不想回答,但又觉得如果沉默可能会让人以为是否认,他不想景春被误解,于是他“嗯”了声。
“所以你俩没吵架是怎么了?”这怎么看都像是吵架嘴硬。
“没什么。”他说。
俩女生觉得这天儿实在聊不下去,呵呵笑了两声,碎步走远了。
走了很远才说:“我以前还觉得景春修了八辈子福才能巴上桑寻,现在觉得她可能倒了八辈子霉,这聊天都得累死吧!”
虽然走远了但其实声音顺风还是飘了过来。
桑寻和林序都沉默了。
林序终于也没忍住:“没吵架这是在干嘛?”
桑寻轻轻吐了一口气,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远处雨雾弥漫的山:“你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被别人知道过?”
林序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日记被偷看了?”
桑寻沉默片刻:“我不写日记,但也……差不多吧!”
林序和桑寻认识很多年了,他爹给桑寻的爷爷当司机当了几十年,他几乎也是在桑爷爷的院子里长大的,桑寻很少回桑家,但却挺经常去桑爷爷那儿的。
林序自认还是了解他的,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事,于是迟疑问了句:“哪方面的?”他想,让女朋友知道了会接受不了的,难不成他有什么特殊的不为人知的癖好?
桑寻抿了抿唇:“一些不太正常的……想法。”
林序张了张嘴,竟然真的是。
嗯,还真是看不出来。
他扭头,眼神小幅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位看起来十分正直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有不正常喜好的。
“那她生气了没有?”林序好奇。
桑寻摇头:“应该……没有,她只是说她不喜欢,让我不要那样。”
林序更好奇了,但不太好意思问,有些遗憾地挑了挑眉,安慰道:“那你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桑寻很难解释那种微妙的感觉,于是沉默着不说话了。
看着景春落单后,元雅慢慢往后挪,挪到中间偷听完桑寻和林序聊天,然后才跑过去找景春,她收了自己的伞钻进景春的伞下,挽着她胳膊笑眯眯问:“所以桑寻到底有什么
见不得人的癖好?”
景春错愕地“啊?”了声,抓了元雅的手追溯了一下记忆才听明白,嘴角抽动了一下,装听不懂:“没有啊,他那么正经一个人。”
元雅撇嘴:“我都听到了,当然你不说就算了,我就是好奇,毕竟他看起来那么正经一个人。”
她思考片刻,“不过电视里真正的大反派都看起来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疯批变态表面看起来都非常温柔体贴,桑寻这种沉默寡言的,确实有点内心变态的气质……”
她想着想着兀自担心起来,“阿春,你要清醒一点,虽然他长得很帅未来也可能很有钱,但如果有什么变态潜质,你一定要离他远点啊!”
景春听不下去,连忙打断她的发散思维:“没,真没有,他就是……脸皮薄。”
元雅顿觉疑惑:“一个大男人脸皮薄什么薄,要我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我就按在墙上狠狠亲。”
景春捂住她的嘴:“那我会报警的。”
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雨越下越大了,学生们又参观了两个地方,景区的负责人招呼他们先去住的地方休息一下,等稍微雨停再出来。
景区里有汽车营地,就是废弃的汽车改造的露营地,营地就在仙人村附近,隔着一条河就能看到村子。
景春放出神识想看一眼赤澜九,但竟然没看到,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营地的服务中心有睡袋,学生们领了睡袋和一次性洗漱用品,然后去挑自己喜欢的汽车房。
景春和元雅住一块儿,挑了一辆Jeep车,里面座椅都拆掉了,挂着一些拙朴的装饰品,还有改造的洗手池,但洗手池很小,水流也很细,两个人勉强洗漱完,窝在床铺上打游戏。
景春发消息问桑寻在哪里,他给她拍照看了方位,他没有和林序住,单独睡在一个很小的车里,景春看了富贵儿一眼,悄声说:“要不你去找他吧!”
这边元雅在,富贵儿待着估计会很难受。
“我带你过去?”景春趁元雅不注意偷偷戳它。
富贵儿不想去,它扭扭捏捏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暴躁:“你踏马怎么这么狠心,都不能让他缓缓吗?你也不怕他疯掉。”
景春:“趁热打
铁?等他缓过来再给他一棒子,他不会更崩溃吗?”
说着,根本不顾它反对,突然抓了它脖子,然后侧头跟元雅说:“我出去看看……桑寻,老师要是过来查问的话你帮我说一声。”
元雅打游戏正起劲,闻言头也没抬地“嗯嗯”两声,等人走了她才嘀咕一声:“注意点影响啊,别偷偷干坏事。”
景春丝毫没意识到这跟小情侣幽会差不了多少,她只是心事重重地攥着富贵儿的脖子,纠结待会儿见了桑寻是直接把富贵儿显身丢给他,开门见山说:“给,你的鸟,会说话,会飞,会隐身,还会变身大鸟吐火球。”
或者委婉一点,先客套两句?
景春推开桑寻的门,弯腰钻进去的时候,去找桑寻的林序顿时停住了脚步,然后发消息给桑寻:“别乱来啊!你这边周围都是人。”
桑寻都没来得及看消息,就被景春攥住了胳膊,她眼神复杂,情绪也复杂,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烧出两个洞来。
“桑寻……”她叫他的名字,声音热切。
他满脑子……满脑子都在控制自己不要乱想。
于是他在心底念大悲咒。
景春刚酝酿的情绪顿时破功,她错愕地看着他,半晌捂住脸,没忍住笑出声:“不是……你也不用这样吧!”
桑寻低头觑她,她姿势有些怪异,一手攥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好像也虚空攥着什么。
于是他看着他另一只手,微微蹙了眉,说:“我还没有消化好,我只是觉得我变得有点奇怪,很多想法甚至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所以……”
所以他会觉得惊恐和不安,不是因为她听到自己心事而不安,只是害怕她会因此讨厌他。
景春无所谓道:“没关系,思想是自由的,是我不该偷听你的心事,但就像你不能控制自己想什么,我现在也不能控制自己不去听,我只能尽量不去关注。我能听到你心事没几天,也就从那天电影开始,我不想瞒着你,觉得对你不公平,所以才告诉你的。等我找到方法,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吗?”
她说话的时候喜欢盯着人的眼睛,她的眼睛漂亮得像是漩涡,桑寻缓慢靠近她,像是被蛊惑一般。
几乎要挨在一起,他才猝然清醒过来
,于是又退开,微微别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抱歉。”
他的灵体又在长,刚才靠近的一刹那,她觉得他灵体的枝叶犹如实质般朝着她伸过来,她心脏慌乱地跳动了几下,抬手拨开那些虚幻的枝条。
景春很想安抚他一下,但她不敢主动。
他的反应让她自己总有一种微妙的错觉,自己其实是什么狐狸精体质?
她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服,然后迟疑地问:“你能不能帮我保管一下东西。”
桑寻想都没想,点了头。
景春却不敢直接给他:“就这个东西你见过,但它有点特殊,就……就是那种可能会让你吓一跳的东西,但它绝对没有危险。”
桑寻狐疑看她,但还是摇头:“没关系,给我吧。”
“就你喜欢小动物吗?”景春还是迟疑。
“还可以,不讨厌。”
景春比划了一下,“小动物……会说话呢?”
桑寻:“……”
他的大脑里又冒出那个声音,“这么聒噪,你怎么忍得了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这样,你清醒一点。”
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说的都是他无法理解的话。
这种奇特的剥离感,会让他觉得自己其实身处一个异世界,又或者他的精神确实出了大问题。
他或许是个精神病患者?
他看着景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想看出点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于是他朝她伸过手,摸了下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烧说胡话,终于才回答了她的问题:“所以你想说,你其实是动物变的?”
他的眼神打量着她,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她会是什么动物。
景春沉默了片刻,他说的那么认真,恍惚让她觉得,她现在说自己其实是一只狐狸精,他也会点点头:怪不得我一见到你就发晕。
她觉得他可能接受度应该确实还可以,终于把富贵儿丢了出去,但怕吓到他,只让富贵儿站在很远处。
六目相对,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互相沉默看着对方。
富贵儿从没有这么尴尬过,它左脚翘起来搓了搓右脚,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桑寻,看他明显吓了一跳
,身子不自觉后退半步,它低下头,啄理了下羽毛,憋不住开了口:“玛德,这样真的很尴尬啊!”
景春踢了它一脚:“不许说脏话。”
桑寻掐了自己一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问了句:“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动物变的。”
景春随手变了朵小粉花,别在他耳朵上:“……不是。”
她在观察他精神状态还好么,思考要不要全盘托出。
富贵儿突然飞起来跳到他肩膀上站着,趴在他耳朵上说:“别问了,让她走吧,你俩孤男寡女待了快二十分钟了,再待下去可能你们老师要带着人来扫-黄了。”
景春一把攥住它的喙,“再乱扯我揍你啊!”
说完尴尬地对着桑寻笑了笑:“我跟元雅一块儿住,把他放在那边不太合适,今晚让它跟你待一晚,它自己会照顾自己,你不用管它,你想知道什么,我以后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桑寻看起来情绪还算可以,只是有些迷茫和呆滞,半晌才点了下头:“好。”
景春也觉得再待下去确实不合适,万一被人注意到乱猜就不好了,急急忙忙跳了下去。
走了两步还是觉得担心,三步两回头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