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建筑里人不多,没几下他们就挨过去了。
她大哥着急让她去外面接雨水,将几个陈旧发黄的塑料瓶和一个煮面用的小锅都塞给了她,让她不用管他赶紧出去。
“没事,雨很大,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停——”她笑着说出的话被外面突然传来的惨叫声打断。
整整半年了,她始终活在这样惊恐的惨叫声里,可仍旧没有习惯,每次听到心脏依然会急速收缩,浑身颤抖。
又是走尸吗?
她朝门口方向跑了两步,然后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惨状,那些原本高高兴兴外出接雨的人,此刻一个一个扭倒在雨水里,他们哀嚎痛叫,身上破旧的衣服像是被灼烧一样,迅速变黑,还冒出了白烟。
不仅是他们的衣服,还有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身体每一处接触到雨水的地方都在肉眼可见的变红发黑,仅仅只是片刻,那些惨叫的人就完全没了人样。
“好痛……”
“痛!”
“啊——好痛……”
……
到处都是一片痛叫,这种叫声比被走尸咬到的时候更加凄厉,他们显然想要爬起来躲进建筑,可他们的眼皮已经被腐蚀,眼睛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们不知道该朝哪里逃,到处都是火烧一般的水,这些水渗入他们的皮肤,腐蚀他们的血肉,将剧痛刻入骨髓!
空气里逐渐弥漫进来一股强烈的刺鼻气味,纪柠心站在建筑里,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她知道这是什么了,她今天下午才见过差不多的东西——被周瑾戴着手套捏在手里的那瓶东西!
是浓硫酸!
外面现在下的这场雨,是酸雨!是高腐蚀度的硫酸雨!
当她反应过来一切都是梦境的时候,她的身体猛然一沉,然后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又做预知梦了!
这次距离上次预知梦已经隔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她甚至一度以为所有未来的灾难已经展现过了。
可现在她才明白,是她天真了。
梦境里,那种被酸性气息漫进鼻腔的窒息痛感似乎还残留在她喉咙上,这种无助、绝望和恐惧的感觉再次令她的头脑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她突然明白了被自己忽略的是什么!
外面已经天亮了,今天是个阴天,清晨的青白光线沿着窗帘的缝隙落进室内,她听到别墅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惊恐的叫声。
这声音她认得,是6号别墅的曲姜!
第二十九章
离别苏城(含1万营养液加更)
“救命——啊——”呼救声隔着玻璃传来, 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和不敢置信。
纪柠心掀开被子几步冲到阳台前,拉开窗帘打开阳台的玻璃移门, 穿上拖鞋趴着阳台玻璃朝外看。
她想起被自己忽略的是什么了,虽然之前她数次坐着房车经过5号别墅时,从来没有听到别墅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异常声音,但她也一次都没有听见周瑾老婆说话的声音!
如果是从前和平年代也就罢了,最多是巧合。
可现在,久未露面的周瑾老婆,陈奇的怀疑,周瑾的态度、那件清洗的格外干净的掉色外套……桩桩件件加在一起,这整件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周瑾家里一定有问题!
果不其然, 青白天光下, 车道斜对面6号别墅旁的草地上,曲姜正借着灌木丛的遮挡手脚并用的朝自家别墅逃。在灌木的另一侧, 一道被卡住的身影正剧烈扭曲摇晃着, 企图摆脱灌木的阻挡。
他像是完全忘记了绕道这种事,眼睛里只有灌木丛对面的活人, 挥动着手臂, 发出嘶哑的咆哮声, 混着含糊不清的怒骂。
这是——周瑾!?
曲姜头发蓬乱, 鞋也掉了一只, 一边跑一边哀嚎, 车道一侧是几包散乱的垃圾。
看情况,她应该是早起想去垃圾房处理垃圾,结果在自家门口的车道上撞见了已经异变的周瑾, 于是狼狈逃离。
她连滚带爬的逃到了自家别墅门口,小区的大门都是指纹锁, 不需要钥匙。
可不知道是刚才一阵乱爬她的拇指在地上蹭破了,还是因为太过惊恐紧张,手指无法对准让门锁感应,总之她握着门把手试了好几次,门锁始终显示红灯,代表无法开门。
这个时间还早,陈奇和家里的两个孩子估计还在睡,双层玻璃隔音效果又太好,导致她在别墅外哀嚎了半天别墅里面都没动静。
她越怕越急,越急越乱,到最后也不尝试开门,伸出手用力拍向面前的大门,像疯了一样不停的拍打,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这声音成功吸引了周瑾的注意,他抬起头,红色的瞳仁盯住曲姜,然后突然像是发现了对方所在的方向在灌木丛的旁侧,根本不用从灌木中间穿过去,于是直接转身,快速朝对方跑去。
曲姜尖叫一声,顾不上继续拍门,当下扭身沿着车道朝前面跑去。
纪柠心看了两眼,立刻转身去穿衣服。
要是曲姜真的被咬,会即刻传染,届时一传十,很快整个小区都会沦陷,无论是出于人性还是自身考虑,她都不希望这种情况出现。
但似乎已经有些晚了,曲姜没跑多久,便再次发出惊恐尖叫,纪柠心一边穿衣服一边将精神力投放出去,看到从车道旁的另一栋别墅后面跑出另一个浑身枯瘦眼瞳血红的人。
这是——她拧起眉,这是周瑾的老婆!
她果然早就被感染了!
看身体的状态和模样,应该变成走尸有一段时间了,大概一直被周瑾藏了起来,用了些方法隐藏,连她都没有觉察到异状。
曲姜被两只走尸前后夹击,纪柠心就算动作再快,这会都救不了她了。
她拧眉,准备下楼叫醒路有为和路亭风,外面的情况又突然发生了变化。
曲姜经过的那栋别墅大门开了,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冲了出来,动作飞快的将手里的一个什么物体砸向停车位上的车子。
那辆车子应该安装了警报系统,在锁住的情况下被砸,当下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同时车灯开始闪烁,一时间安静的小区里像被人点了一串鞭炮似的,这动静比曲姜之前的尖叫不知道响了多少倍。
那声音立刻吸引了两只走尸的注意,他们拐了个方向,朝着车子扑去。
纪柠心觉察到附近的别墅里,有不少住户都在车子的警报声里醒了过来,也包括曲姜的家人。
汪媛媛砸了自己的车子后,当下揪住曲姜的衣领,问她有没有被咬。
“没、没……没没……”曲姜慌乱不已,却还记得展示自己的手脚身体脖子给对方看,这是人在危机关头的下意识自救行为。
“进来!”汪媛媛半拖半拉,将手软脚软的曲姜拉进了别墅里面,然后关上大门。
片刻功夫,汪媛媛出现在别墅二楼阳台上,她打开玻璃移窗,手里举着一个大喇叭,大声喊道:“小区有走尸!在10号别墅停车位上!一共有两个,不排除还有其他人被咬变异感染了,现在听到的人立刻清点自己的家人!那谁——6号别墅的,赶紧过来救你老婆!”
她开了录音键,喊完之后,按下播放,喇叭便开始自动播放她的声音。
她让曲姜拿着喇叭对准外面持续放,自己则取出一副专业的弓箭和一桶早已开了刃的箭矢,开始对准楼下的两只走尸射箭。
她应
该学过,但只是半吊子,射箭的装备和动作都很标准,只是射出去的箭都偏了。但她并不气馁,毕竟她站在完全安全的阳台上,于是继续一支支的尝试。
终于,有一支箭穿透了其中一只走尸的脖子,她头歪了一下,但因为没有命中大脑,依旧没有倒下。
车道上,一辆黑色的轿车从6号别墅方向急速驶来,一路开的歪歪斜斜,但依然准确无误的来到了10号别墅前,车子调整了方向,然后冲着被车子发动机吸引注意,朝车头扑过来的两只走尸毫不犹豫的撞了过去。
噗——噗——
车头撞上了走尸,已经变异的可怕脸孔贴上了车前玻璃,车里的人心跳加速手指颤抖,但并没有放松油门,反而更用力踩下,顶着两只走尸继续朝前,直至将两只走尸撞上仍在发出警报声的车子上。
车头因为冲击力瘪了一大块,但走尸的半个身体也被碾压在两辆车子中间动弹不得。
汪媛媛当下再次射箭,这次因为走尸没法动弹,她终于瞄准了,一箭命中其中一只的嘴巴,箭矢穿透过去,走尸不动了。
她刚想填补箭矢再射另外一支,车道上远远跑来了几个人,他们穿着防护服,手里拿着刀和尖锐的棍子,直接冲到另一只无法动弹的走尸面前,几下就戳入了它的眼睛,搅碎了它的大脑。
黑色轿车的车门开了,年轻的男孩冲下车,喊着自己的母亲,副驾驶座上,走下另一个比少年更年轻的女孩,她手里还握着一根金属晾衣杆,杆子一头绑住一把水果尖刀,这是曲姜的两个孩子。
纪柠心站在阳台上看着车道那一头的动静,她是看着这两个人上车的,男孩十六岁,应该私下和父亲陈奇学过怎么开车。
女孩上车后一直在说不要下车得直接撞,撞到不能动弹后再下车,像斜对面别墅的那个姐姐一样让自己处于安全有利的位置时再动手。
他们在听到母亲出事的时候,无论是心理还是行动上,都远比他们的父亲更有勇气。
陈奇被落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追着车子,看到两个孩子平安无事,而走尸已被杀死,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几个跑来帮忙的人,也让纪柠心有些惊讶,居然是林士铎胡栋他们。
他们也是第一次杀走尸,各个都又惊又慌,手也有些抖,尤其林士铎,看了眼手里绑在拖把杆上沾满了红红白白液体的刀子,又跑去一旁拉下口罩大吐特吐……
汪媛媛的喇叭关掉了,别墅的门打开,曲姜跑了出来,将自己两个孩子紧紧抱住。
整件事发生的悄无声息且突然,结束的也异常突然。
原来当人类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是会爆发出各种潜能的。
她不知道林士铎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救人,或许是想在这无助的世道,拉拢和交往一些人,互相组成队伍,为了能继续活下去。
她也不知道汪媛媛为何会冒着危险跑出别墅,救一个从前连搭理都懒得搭理的“普通人”。
但不管出于什么心思,救了人就是救了人。
人是复杂的,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无论未来如何,这些幸存者是否在下一次别人遇到危险时还能出手相救,又或是为了活下去而背刺——至少现在,至少这一次,他们团结了起来,开动脑筋,鼓起勇气,靠着自己的力量解决了危机。
灾难之下,自救永远比被动等待更能看到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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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家里感染的事,之后被住户和纪柠心复盘了一下。
周瑾老婆的确感染有一段时间了,她没露面的这些日子,一直被周瑾关在了地下室里。
他老婆喜欢唱歌,所以他在地下室弄了一间隔音的卡拉OK房,那里面隔音效果非常好,房间里有残留的绳索,还有一些被啃噬过的已经腐烂的肉——应该是解冻的猪肉。
这也是纪柠心数次经过他们家别墅却没听见异常声响的原因。
他外出时穿得衣服那么干净且有褪色迹象,应该是因为长时间和走尸接触,身上有血迹污垢和腐烂的味道,所以每次都会在洗衣服时加入消毒液。
他不想别人起疑,所以主动认领了值班工作。
他没穿防护服也不戴口罩,大概是因为不怕感染,甚至有可能希望能被感染。
他站在别墅楼上用硫酸威胁门外的人时,大概早已想好了之后的事。
他深爱自己的老婆,那是陪伴了他半辈子的人,哪怕她已经感染,成了走尸,他依然不愿意“杀掉”她,他宁可变成和她一样的怪物,所以他主动靠近,让她咬了自己。
但他在做这些之前,解开了捆绑老婆的绳索,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同时将别墅的后门打开。他是故意的,他答应第二天让那些人见到他老婆,他说到做到。
周瑾家距离陈奇曲姜家的别墅近,所以整件事里,曲姜是第一个受害者,也是唯一的一个。
经由这件事,小区里剩下的住户都不太放心,开始组织了一个巡逻队,先是在整个小区地毯式搜索了一番,并表示还在小区的居民必须得所有成员露一下面,以示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