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一样，他已经不能为科研人员提供更多研究数据了，但那种针对他的情况而研发的药物，他还是每天都得吃，否则他身上的“胞病毒”又会复发。
整整四天，他都没有吃药。他瞒过了医护人员，也骗过了自己的女儿。
“胞病毒”再一次发作，并且因为曾被药物压制过，所以这次来的格外气势汹汹，从医护人员觉察到他的异状对其进行检查，到宣告感染复发，抑制不了，前后不过几个小时。
杨韵站在隔离室的玻璃窗外，对着里面的人哭得不能自已。
“走吧……小苒还在等你……”病毒侵袭了他苍老的皮肤，他脸颊泛青，脸上、脖颈和手臂上都大面积的出现了斑块，他扶着玻璃窗旁边的墙壁，脸部因为肌肉管理失控而抽搐着，眼瞳已经染上了红色。
他似乎已经有些神智涣散了，但因为还有话没说完，还执着的甩着头，用额头撞着玻璃，企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爸不想困住你……爸没办法离开这里，可是……你能……跟着小苒走吧……只要你们，能、能平平安安……这是现在……我、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走……走……”
杨父是下午的时候彻底变异的，“胞病毒”侵袭入脑，他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模样，哪怕对着玻璃窗之外的女儿，也露出了嗜血凶残的模样。
杨父毕竟协助科研人员做了那么长时间的研究，所以科研人员给了她选择的权利，是继续留着“他”让他们做其他方面的研究，还是让“他”彻底停止活动，火化密封下葬。
杨韵选择了后者。
生前得不到自由，至少死后她希望他能得到安宁。
傍晚的时候，装着杨父骨灰的银色密封盒子和其他火化者的骨灰一样，装入了地下最深处的安葬室。
这里有很多盒子，每一个都曾经是感染变异的人类，都曾经有过记挂他们的家人，他们也有过美好平凡的人生，只是现在都成了一样的灰烬，被装在一样冰冷的盒子里，埋在这地下的深处。
……
杨韵原打算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再告诉杨荏苒这个消息，然后等到黑雨停歇，坐上房车和他们离开，但没想到午夜还没到，商城就出事了。
科研院在地下，出入口只有内部人员知道，“神降”组织里的疯子就算想找麻烦，也找不到入口。更何况他们只管闹事，现在事情显然已经失控，连他们自己都被辐射走尸追着啃噬了一半人数，根本顾不上原来的计划。
这个消息让纪柠心一家叹息不已，尤其路有为，简直感同身受。
父爱如山，哪怕是曾经被杨荏苒抱怨过无数次迂腐固执的杨父，也可以为了女儿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换做是他，为了女儿，可能也会做一样的事……
杨荏苒觉得自己太坏了，从前每次回老家，总是因为杨父朝纪柠心抱怨，说自己妈妈愚孝……
她握着手机泣不成声，纪柠心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拍着她肩膀安慰她，随后目色冷静的朝她道：“告诉你妈妈，明早六点之后，只要黑雨暂时停歇，我们就去接她。记住，不管这个暂时停歇多短暂，我们都会过去。”
“嗯！”杨荏苒用力点头。
纪柠心交待完，又起身看向父亲和大哥。
路亭风正抱着手臂背靠着走廊墙壁和路有为说话，见她走过来，侧头朝她看去，似乎在等待她开口。
“哥，爸，那个——”
路亭风淡淡笑了笑：“说吧。”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事。如果他们只是想离开，无论外面是否有辐射走尸围堵，黑雨是否停歇，都无所谓。
他是“副驾驶”身份，可以使用车主屏幕上的很多功能，自然早就把每一个功能都研究透彻了。所以他猜测，她不光想自家走，还想带上人一起走。
纪柠心把计划简单说了一下。
路有为还是老样子，表示只要是她想做的，她哥也支持的事，他完全没有意见。
路亭风倒不是一味无脑的只知道支持妹妹，他的决定都是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的。
现如今，他们所有人都不住在房车里，也不在房车里吃饭休息，房车内部空间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驮着”其他区间的“蜗牛”，载着他们换地方。
而且有了“智能自动驾驶”，连开车的时候，他们也基本不用回去房车里。
此外，“防御系统”的主动防御在房车未升级的初期用处较大，可以防止外人强行登车。
可现在“钢筋铁骨”都升到3级了，车身能轻易撞破一整条街的建筑，再加上他妹妹那种能随时洞悉周围情况的能力，还有新解锁的“武器系统”，哪怕关了“主动防御”，只要她不想，就没人能靠近房车。
方方面面综合下来，想要暂时安置几个人在房车里，一点问题都没有。反正非乘客身份，也只能待在房车里，根本进不来其他区间。
就连他这个“副驾驶”，目前也只能进到“休息区间”和“餐饮区间”，路有为常去的“生态区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唉唉，怎么扯我这里来了？这口气听着这么酸呢？”路有为故意打趣，想缓和一下气氛，“那你还能随意使用车主屏幕呢，副驾驶——怎么听着也比我这个工程师级别高吧？其实生态区间嘛也没什么，就是一个可以随时变幻季节和天气的微型农场，你还别说，真有点像你们小时候玩的那种农场游戏，挺有意思的……”
路亭风看着亲爹颇为得意的表情，不想给回应。
一家人正说话的时候，纪柠心表情微微一凝，随即表示要过去一趟对面接人，并嘱咐他们三个就暂时留在区间里，不要进房车。
“你一个人？”路亭风拧眉，“我陪你过去。”
“你留在这里吧，我不会一个人去房车里的。”纪柠心说着，轻唤了一声，“小A。”
数秒的功夫，黑衣管家应声而来，出现在休息区间的门口：“主人。”
纪柠心一边走一边从储物区间取出衣服和面罩穿戴：“换战斗模式，跟我走。”
“是的。”他站在门口等着她过去，身上的黑色休闲服在数秒内包裹他全身，重新变成作战服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门前，路亭风看着区间门的方向，再一次拧起了眉。
**
植物馆的另一侧，原本贴着玻璃墙停放的房车已经挪到了距离玻璃墙稍远一点的造型植物后面。
这里虽然没有火光，也没有其他动静，但墙外被之前三个人吸引过来的辐射走尸也有不少。
纪柠心这里不像车队那儿，有好几辆车子，人多东西也多，之前又是打扫卫生又是搭帐篷铺睡袋，摆放桌子椅子煮面的锅子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要换地方肯定不方便，也会发出动静。
她只需要稍微把房车开出一段距离，大潘的咳嗽声就不再是问题。
这是第一次，顾寒星走进这辆神秘的房车内部，在场的几个人里，只有她明白，对方打开房车车门让他们上来，意味着什么。
不过这几个人队员都是她执行任务前亲自挑选的，而大潘和陈灵，都是她信得过的人。
再者，还有她在这里，为对方守着最后一条底线。
陈旧且带着斑斑锈迹的车门内部，干净整洁的出乎所有人意料。背着大潘的队员不由自主停了脚步，他看了看自己的鞋，在另一个队员的帮助下，左脚踩右脚的把鞋给脱了。
然而一看到自己的袜子，他还是有些迈不出脚步。
车队里的房车外面和里面情况差不多，略显陈旧，堆满各种杂物，平时又有很多人挤在上面，干净不了也整齐不了。末世以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的车厢了。
纪柠心有些奇怪的探出头：“上来啊。”她很快弄清楚了原因，轻轻道：“没事，上来吧。”
那个脱了鞋的队员最后还是背着大潘进了房车，他原打算把大潘放在卡座那里，结果那女孩却直接指了指后面干净柔软的床铺：“放这里。”
他将大潘在床铺上安置好之后，就像是有些烫脚的跑下了车。
另一个队员干脆没上去，把手里的衣服团了团放在门口处，就转身了。
“先不回去。”一旁，顾寒星一边脱鞋子和外套，一边示意了下房车车身旁摆出来的露营桌子和椅子。
因为没有灯光，他们看不太清楚，露营桌上面似乎摆着几个圆形的盒子和几瓶饮料。
那是纪柠心提前准备好的，刚才和顾寒星过来的途中和她说了一下。
这四个队员大概习惯了这样的任务生涯，这两天在车队里的其他幸存者吃泡面的时候，她看到他们吃的都是军粮压缩饼干。
那种饼干她也囤了不少，方方正正的一大块，每次吃只要掰下一些，一块可以吃很久，携带方便，吃起来也快捷，营养也全面。
唯一的缺点，就是只有一种味道。
纪柠心不太了解饥饿的滋味，但她清楚，如果物资足够，他们原本可以不用只吃压缩饼干。
顾寒星朝他们做了个“吃完”的动作，并表示没有她的命令，暂时留下。
两个队员点头领命，可之后又有些不解的面面相觑，吃？吃什么？
他们很快知道了队长让他们吃的是什么，几个圆形的盒子，是牛皮纸的圆形打包盒，饮料有可乐有咖啡还有水。两个人坐在那里，有些傻乎乎的在黑暗里再次对看了一会，然后打开了面前的打包盒。
盒子里散出诱人的香气，并不浓烈，但却是他们已经很久没吃到的食物。
盒子里装的是汉堡，和顾寒星昨天吃过的一样，一口咬下去，两个人都瞪大了眼，圆面包夹着厚实的炸鸡排，里面还有生菜芝士和西红柿片……两个人不敢大声说话，但是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嘴巴。
这辆房车身在商城，又待在安全的玻璃馆内，车上有一些别人没有的食品物资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是，对方居然舍得把这么好的食物给他们吃？
他们一路保护着车队里的人来到这里，军粮袋消耗完的时候，车队里的幸存者也曾把煮好的面条或是泡好的面饼递给他们。
他们拒绝过一次，表示还有压缩饼干，可以先吃那个。
不过那之后，车队再煮热食，就再也没主动给过他们。车队的队长倒是给顾寒星送过几次泡面，不过顾寒星不在意这些，宁可和他们一起吃压缩饼干。
再后来，他们就一直在吃压缩饼干……
说实话，压缩饼干挺好吃的，只是顿顿都吃，铁人都有些顶不住……
**
另一边，陈灵和顾寒星一样，主动脱了鞋和外套，才走上车。
房车里所有窗户上的百叶帘都关闭着，里面亮着两盏晕黄色的灯，光线不强，透不出去，但足以让她们看清里面的情况。车子里除了大潘，就只有对方一个人，人少的有些奇怪。
和顾寒星不同，陈灵一上车就觉得有些熟悉，不过这念头只是一掠而过，毕竟房车内部都大同小异，这车子的车门形状和颜色都和之前那辆不同，肯定不是也不可能是同一辆。
纪柠心从柜子里取了几瓶水出来，直接递给她们，大潘自从知道车队里的人打算把他打晕之后，一直都在努力忍着咳嗽，如今忍得面红耳赤，还是有几声咳嗽漏了出来。
“没事，咳吧，这里离玻璃墙远，那些东西听不到。”纪柠心说着，朝着驾驶区方向喊了一声，“过来吧。”
驾驶区原本拢着的帘子被离开，一个穿着全套黑色作战服的高大男人从驾驶座上站了起来，旋身朝她们走来。他脸上戴着银色的面罩，她们同样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查看一下他的情况。”纪柠心指了指床铺上因为喝过几口水而咳嗽渐止的人。
“好。”小A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到了床边。
“我们去那边坐。”纪柠心拉着顾寒星去了卡座区，她之前没有说谎，她的确有事要和顾寒星谈，这些事都和对方车队有关，所以不用避着陈灵两人。
纪柠心开门见山，直接道：“商城的警戒防护一直都做的很好，但如果现在辐射走尸都已经进到森林公园里面，并且数量还那么多，那城区你们估计去不了了。车队里还有三个孩子，以及你的两个队员，由你负责转移过来。天亮后雨一停，我们就走。”
“吉普车还是得开，我和队员坐吉普车。”她知道对方完全可以不用救人，所以能减少的麻烦，她尽量帮她减少。两辆车，比较方便照应。
“那你得跟紧我。”
顾寒星笑了：“放心吧，也不是第一次，跟得上。”她说着，表情又一凝，“车队里也并非所有人都和刚刚那三个人一样。”
“他们自己都有车，想求生自然会跟着你。”纪柠心不在意是否有车跟着，反正她只护她想护的人。
“那离开了商城，你是往北，还是向西？”顾寒星在问她未来的去向。
“你去哪里？”
“墨城。我其他的队员都在那里，那里离海远，有被地震波及到，但整体安全。”
墨城不算远，过了沣河，大约朝东北方向行三、四百公里。沣河以北的情况比南边好，这点路如果顺利最多也就一天的时间。
“好，那我也去墨城。”
顾寒星有些诧异，她知道对方这种情况，最不愿意的就是融入人多的地方。她想到什么，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为了我？”
“不全是。”她想护对方，但也想增加房车公里数，尽快升级现有附属功能。
可解锁第四区间之后，房车很少移动，现在距离6000的公里数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与其为了累积公里数没目的的乱开，平白浪费燃料，不如让这些燃料使用的更有价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