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的泊瑟芬羞耻感坚持不到半秒就消失了,她牵住哈迪斯的手,“我们回家吧。”
这句话刚说完,场景又换了,泊瑟芬站在一扇清晰的门前,她回头就看到哈迪斯站在她身侧。
果然是梦,她想。
一个带着哈迪斯回家见父母的美梦,就是哈迪斯的形象太深入她的内心,连梦境里他的衣服都是现实里长袍与条鞋,而不是她世界里的现代服饰。
泊瑟芬将手伸入口袋里,想要拿出钥匙打开门,却迟迟摸不到。钥匙落在行李箱里,行李箱……放在去往西西里的船上。
美好的梦境带来的所有愉悦感,都被一股来自现实的空虚击穿了,她的手甚至都不敢碰触门,只是愣愣看着。
真的只是梦而已。
泊瑟芬无奈笑了笑,“打不开呢,哈迪斯,我没法带你回家。”
哈迪斯安静望了她一会,握着她的手,十指交缠紧扣着,他低头将脸埋入她的肩窝处,这是一个示弱温顺的姿态。
他怕打碎这个梦境般,声音轻到不可思议。
“泊瑟芬,我当你的家好不好?”
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男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与卑微,不敢放开她的手指半分。
泊瑟芬觉得这个梦越做越荒唐,哈迪斯的形象都要被她破坏完了,就差没被她欺负哭。
她叹气揉着他的头发说:“就是做梦,你也别轻易许承诺,家不家的无所谓,主要是要先求婚吧。”
结婚了,他们两个就是一家人。
梦境戛然而止,泊瑟芬唰地睁眼,脑子乱哄哄好一会,刚做的梦才浮现出来。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任何关联的剧情。泊瑟芬伸手揉了揉脸,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大白天脑子都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
她将所有奇奇怪怪的想法赶走后,才翻个身,后知后觉转过脸,就看到哈迪斯不知道醒了多久,他握着她的手,十指紧扣。
泊瑟芬例行打招呼,“早安,哈迪斯。”
哈迪斯看了她一眼,情绪复杂到让被看的当事人都疑惑起来,怀疑自己头上是不是开出食人花。
“你要当我的新娘吗?”
泊瑟芬一脸没睡醒,然后她怀疑是哈迪斯没睡醒。
哈迪斯睫毛轻垂,姿态神情都柔和得不可思议,“你的嫁妆我已准备好。”
泊瑟芬醒悟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梦想成真吗?然后她对他露出一个同情的笑容,并且淡定拒绝了他。
“不了,你饿不饿,我们去吃早饭吧。”
哈迪斯这情情爱爱的病,感觉更重了,唉。
第80章 项圈
你要当我新娘吗?
泊瑟芬手里拿着亚麻线团, 微黄的线缠在手上,又落到地上,跟别的线绕在一起, 乱成看不清头尾的图案。
她跟头被剃了毛的羊差不多, 傻愣愣盯着那些线,活似要在里面找出自己的毛藏在哪根线里。
编织老师用梭子过线的声音,一下一下在旁边响起,规律的织布噪音总算让泊瑟芬回过神来。
哈迪斯也不是第一次求婚了,她竟然跟个没见过告白的土狍子一样反复回味。
那种刚醒来的微醺感,因为哈迪斯的再次求婚而延伸到现实中。
导致她现在都像还沉在梦里,情绪各种躁动。
泊瑟芬掐着线团,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心态。
早上吃完饭哈迪斯就掏出个契约泥板, 上面挤满了誓约神语,字体各种高大上能蹦金光的那种。
哈迪斯指着最关键的一条,翻译给她听。
大意总结,就是那个闯祸的爱神过段时间就会来冥府,帮哈迪斯拔出爱神之箭, 而冥府为了表示感谢, 也会回礼两头牛。
如果不出意外, 她跟哈迪斯很快就能从这段被迫的恋爱中解脱出来。
他们的关系也能恢复成最开始的状态,高大上的神跟路过的甲乙丙。
可喜可贺, 这段虚假万恶的爱情,竟然只要两头牛就能解决。
真它神的便宜。
所以……这应该是哈迪斯最后一次跟她求婚了。
泊瑟芬开始将杂乱的线一根一根重新绕回手里,动作不再是先前坐立不安的敷衍。
她轻声对自己说:“总要将回礼做出来。”
拔出箭后, 她礼物没做好都送不出手, 懒是不能偷了, 得快点将布编织好。
她自动坐到老师身边, 对老师半虚幻的身体习以为常,主动跟她比划手脚,将一些织布过程的难点总结出来询问她。
还拿出带在身边的小蜡板,将衣服所需要的几个尺寸问得更清楚。
特别是哈迪斯的身高与体格需要的布料会比普通人多。
她打算给哈迪斯织个外衣,也不染色了,就保持羊毛的自然色。等到衣服织出来后如果还有时间,就在边边上刺个简单的饰纹。
拼精致是拼不过哈迪斯那木雕大师的手艺,只能拼些心意在里面。
老师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已经能简单跟泊瑟芬对话,她用手臂给她演示外衣需要的尺寸,长度大约要十二腕尺以上。
并且还态度温柔提示她,她学习时织的这一小截布,连个缠腰布都做不成。
已经不摸鱼的泊瑟芬面无表情地在小本本上做数学题,一腕尺多长?算了,她自己先去刻个尺子吧。
还有三位判官对她算照顾,临走前也得给他们准备个礼物。亲手做肯定没空,拿半块黄金去拜托隔壁负责鞣皮的师傅,做三双牛皮凉鞋也能糊弄过去。
对了,死神……别说礼物,不拿老鼠药塞他嘴里她都算是圣母,略过。
三头犬越看越可爱,能送它给蝴蝶结项圈吗?不行,得送三个才够戴。
泊瑟芬将小本本记得满满当当,回过神来她惊恐地发现,哪有什么悲春伤秋,离别前只有焦头烂额的忙碌。
现在就开始织布、织布、织布!
上完织布课程,她又急匆匆去收麦子。在厄吕西翁土地上,所有植物都是内卷狂魔。
麦子三天成熟一茬,果实摘了掉了一大堆,隔天去看依旧硕果满满,连野花开起来那花盘子都要比正常花胖三圈。
她每次看到这片土地就饱受鼓励,连根草都比她还努力,她又怎么能躺倒不好好生活呢?
麦子重新烘干、脱壳、又在亡魂农民大叔们的帮助下磨粉,放入亚麻布袋里放置到厨房柜的陶罐中。
她不知道拔箭的具体日子,可是哈迪斯性格说出口的话很快就会实现,她也只能在离开前,尽量将各种琐碎的事情安排好。
收的大量麦子塞满储藏室后,她又开始收集植物调料,将各种水果制作成果干,或利用蜂蜜来弄果酱。
泊瑟芬完全将自己的私心明目张胆表示出来。
反正神不吃人类的食物,看在她这么努力收获的份上,希望她离开前能拿走部分东西,免得放在这里烂掉。
她手绳上的布袋换了一个金色的迷你袋子,是哈迪斯送给她的。看着小,结果跟哆啦A梦的百宝袋差不多,什么往里面装都不会满,还不改变袋子的重量。
这就是转角遇到神,蹭点衣角都能发的福利吗?感动了,她又将每天摘到的头一份果子给哈迪斯供上。
就让哈迪斯大神保佑她以后的日子都能过得风风火火,顺顺利利。
忙碌的日子过了好几天,被忽略得彻底的某神终于忍无可忍。
他看着泊瑟芬早出晚归,不管是学习,收集果实,跟着清洗储藏用的陶罐,还是自行发明量尺,制作出新的食物,修理织布机都将她的时间无间隙排满。
连晚上学习的时间,她都能靠着泥板直接睡着,累到多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哈迪斯掰断了手里的死亡名单,回头对米诺斯说:“亡灵奴仆不够多吧,要不要多叫醒一些?”
很多事,都不用泊瑟芬亲自动手去做。
米诺斯应对自如,“哈迪斯,家庭内部的事务是你妻子来决定的,泊瑟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简直完美得让我们无法挑剔。
你该放手,让她去领导你王宫内的所有仆人跟手艺工人,而不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拖住她的脚步。”
哈迪斯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妻子?”
米诺斯淡定点头,然后抱住一叠死亡名单离开。
跟其余两位判官凑到一起的时候,他才随口说:“没有过妻子的男人就是容易患得患失。”
其余两位判官也平静点头,对这点小事提不起任何兴趣。
米诺斯又心情愉悦说:“真热闹。”
判官们沉默一会,也露出了赞同的表情,这种热闹有烟火气,有声音回响,还有让人怀念的温馨。
曾经身为过人类的判官们,也开始因为泊瑟芬的存在,而苏醒了身体内部沉睡的各种情绪。
哈迪斯被一句妻子哄好的心情,终于在泊瑟芬再一次拿起笔,要开始跟他学习却直接靠着桌子睡过去的时候,彻底消散了。
他坐在桌子边,安静地凝视她疲惫的侧脸。灯火在她脸颊上跳动,随意用亚麻绳扎着的头发有一些散乱出来,落在她的紧闭的眼睛下。
所有被忽略的痛苦,都一点点转为某种渴慕,想要叫醒她的动作也变成另一种更轻柔,更怜惜的抚摸。
他的手轻扫过她头上盛开的花朵,又无声解开她的头绳,手指顺着她头发往下梳理干净植物的叶子。
偏深的发色在哈迪斯苍白的手掌中,闪着黑暗微光,沾惹着他的气息。
哈迪斯将沉睡的泊瑟芬揽入怀里,叫来一只美梦神,截取了一段祝福的力量出来,然后放入自己的嘴里,压在舌里。
既然白日要管理王宫事务,无法与他长时间相处,那么就把黑暗的夜晚留给他吧,泊瑟芬。
哈迪斯低头,碰到她唇时,身体立刻灼烫起来,黑雾习惯性涌动起来蚕食了这份热度,只让怀里的人感觉到温暖。
他隐忍克制到极限的时候,就会再次回到祭祀屋内,将这份满溢的欲望割舍出来喂蛇。
承受他情绪的蛇躯,已经庞大到能让部分冥土翻身,却被他的力量压抑住。
只要时间足够漫长,用死亡堆垒起来的冥土就天生能消化掉这份吓人的渴望。
所以哈迪斯才敢肆无忌惮将自己的情感塞到祭祀屋里。
他将所有贪婪的疯狂都藏起来,只余下最温柔,如斟在花瓣里一盏月光的吻,将美梦送入她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