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府内,垂花门楼,青瓦碧墙,绿柳周垂。
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
看着不像镇守府,倒像是个富门大户,这位镇守史,与他所驻守的城池名字一样,花城,喜欢提雅致风月,钟鼓馔玉的格调。
“这位商酌镇守史与你们殿下认识?”阙清月跟在后面,见到府内的垂花门楼,与院中的一些花花草草,随意问道。
见她有兴趣问起,刘司晨也不隐瞒:“二人是老相识了,这位商酌镇守史,是十位镇守史里,年纪最大的,成为镇守史时间也最短,别看殿下年纪最小,他成为镇守史的时间较长,商酌最早是殿下带出来了,大概带了半年,他们其实很熟。”
十大镇守史,虽然并不是每一个都相处过,但是彼此境遇相同,还是有几分情谊在的,也都隐隐归拢在九皇子这边,在朝中自成一派,外人别想融进来,但这次竟然有两位策反了,其中居然有商酌,也是刘司晨没想到的。
阙清月点了点头:“这位镇守史,可有娶妻?”
“据说娶过,但后来病逝,至今没有续弦,阙姑娘为何这么问?”
“你看,这棵树上的丝帕,应该是从那边阁楼吹过来的,那座精致的小阁楼里,是女子住的地方,窗处挂着香囊,还是个年轻的女子,这帕子上绣的是芍药,难道是她的花名?”
阙清月抬头看着那条帕子,随口一说。
“年轻女子,那可能是商酌镇守史的女儿吧,据说今年刚满十四岁。”
阙清月颔首,没再开口,元樱与李松英跟在她身后,四顾张望。
几人走过庭院深深的鹅卵石路面,进入正厅,东方青枫坐于上首,商酌在左边坐下来,其它几人正在旁边的偏殿用茶。
东方青枫透过半圆门廊,看了眼偏殿内坐在太师椅上,正与元樱说话的人。
这才收回目光,淡淡看向商酌,慢条斯理道:“怎么,被八哥招揽了?”他拿起桌上的茶,但没喝,只是晃了晃:“他许诺你什么好处,我也可以给你。”
“哎呀,我的九殿下,你就不要再埋怨我了,我们几个镇守史,难道不知道跟着你才有前途吗?你做了皇帝,那我们就是从龙之功,你怎么也不可能亏待我们。”
“呵。”东方青枫微抬眼睫,看着他:“你既然都知道,还投诚老八?”
他将手里的茶杯放下了,道:“你们几个镇守史,也可以选择其它人,但是,有一点你们不要忘记,我们都是什么人,即便我是皇子,因为这个身份,也被剔除在皇位之外,不能幸免,那么你们呢,一旦投靠他们,就要做好立下从龙之功之后,被一脚踢开的准备,甚至于背刺,背信弃义,出尔反尔……”
“还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东方青枫垂下眼眸,一字一字说得很慢。
商酌听到这里时,也有片刻的沉默。
是啊,哪怕皇子也不能幸免。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难道他们几个镇守史不懂吗,他们是被朝廷控制的人,因他们被秘法制成人煞后,每一年都需要从朝廷拿到秘药,来压制体内的煞,防止它反噬,他们只能被这个药牢牢控制,除了东方青枫,其它人无一幸免。
九皇子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却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有着身份上的天然归属感,也信任他,而且九皇子来信上,已经答应他们,若助他日后必将药方给他们。
可是,有些事,身不由已。
“……我女儿落在了八皇子手中。”商酌颓唐地瘫在椅子上:“我妻早逝,只留下一女,芳龄十四岁,半年前失踪了,后来被八皇子在通州救下,带到了京城……”
他望着花廊:“我这逆女,天天追猫逗狗,她若不偷偷跑出去玩,又怎么会被人掳走,还那么巧落在了八皇子手里,呵呵,他们是欺我商酌傻子不成?”
东方青枫看了商酌一眼,靠在了椅背上:“你是想要我帮你?”
“是。”商酌道:“八皇子欺人太甚,我商酌虽命贱如泥,但也不是待宰的羊羔,九殿下如果帮我,我商酌日后定肝脑涂地相护,报答这份恩情!”
东方青枫上下打量着他,然后手指摩挲了下嘴唇,看着他:“可以,回京城时,我会让人暗中打听你女儿的下落,老八既然想控制你,你女儿应该不会有事……”
“谢九殿下,若八皇子有什么举动,我会飞鸽传书,通知朝歌城。”朝歌城的天察卫自然会想办法告知东方青枫。
“嗯。”东方青枫应声后,此事已了,他目光又看了眼偏殿那边,什么时候,那边多了一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袅袅婷婷走过来。
碧绿的翠烟衫,散花百褶裙,眉如柳,眸似水,妆粉透红,举止端庄,她走近道:“见过表哥。”说完,她看向坐在表哥旁边的人:“这位是……”
表哥商酌旁边坐着一男子,长相俊朗,剑眉、星目、薄唇、长腿。
发冠高绾,眼神有几分锐利,神态还有几分倨傲。
当初表哥说起这位十大镇守史之首,千人斩东方青枫时,他回忆片刻后才形容说,战场上的东方青枫,所向披靡。
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可以说,似神魔般的人物。
当时她以为如此有气势,长相会有所欠缺。
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真气势惊人,竟然还如此清朗俊俏。
“这位是东方将军,也是镇守史。”商酌起身介绍道:“将军,这是我的表妹,花辞。”
花辞顿时粉荷垂露,新芙带羞地低下头,冲东方青枫做了个揖。
东方青枫一见她走向自己,不由地目光往偏殿那边看了一眼。
见到偏殿的人看过来了,他咳了一声,就要站起来。
“若没什么事……”
“花辞,见过将军。”花城的女子,落落大方,做为花城十美之一,她说完又紧接着道:“将军可曾用过晚饭?喜欢吃些什么菜色,我就让厨方准备,今日我还做了些花式点心,刚好做了蜂糖蜜糕,将军可要尝一尝?”
东方青枫“额”了一声,本意拒绝,毕竟府里有女眷……
他还未说完,刘司晨走了过来:“尝尝就尝尝,那边元樱吵着要吃呢,麻烦花辞姑娘了。”
东方青枫注目看向刘司晨。
商酌见此情,立即道:“好好好,那就留下来吃饭,晚上就住在府里,我都让人收拾好了。”
他在表妹与东方青枫两人之间看了看,又道:“呵呵,今晚正好是乞花节,每年花城都会有一次乞花节,祈求花神庇护,祈求美满姻缘,也是花城男女互通心意的日子,你们可以去乞花街那里逛一逛,挺热闹的。”
“东方兄,我这最小的表妹只比我女儿大两岁,呵呵,今年刚满十六,我看东方兄也才二十一,嗯,年轻人,可以多认识认识……”
待商酌与花辞离开中厅。
东方青枫眸子锁住刘司晨:“谁给你的胆子?”
刘司晨忍不住道:“殿下,那是元樱想吃,那边都应下了,不关我事啊。”
东方青枫稍顿,脸色稍霁,看了偏殿一眼。
“不过,殿下,我看商酌这小表妹,真不错,知情小意,还会做点心,还关心殿下晚上是否用饭,啧,是不是看上殿下你了?阙家那祖宗就不要想了,她连厨房都不进,要是他有这表小姐一半……”
也能迷倒一半众生,至于另一半……早就倒下了。
东方青枫立即“咳”了一声,看了眼偏殿,“你瞎说什么?”然后又道:“别再说了,若让她听到,你信不信,她会说外面扫院子的小厮长得比你俊俏……”
刘司晨瞧了眼那小厮,他立马把嘴闭上了。
殿下怕,他也怕啊。
……
阙清月低头喝茶,镇守府的茶,是一种百花茶,入口清香,还挺不错,她多尝了几口。
“祖宗,你看那边。”元樱道。
“什么?”阙清月目光从茶上移到元樱指的方向,就见正厅,一男一女站着说话,隐隐约约听着好似做什么蜂糕点心尝尝之类。
“你别说,这两人,还有点般配呢?”元樱回头对李松英道:“是吧?”
李松英坐在另一边,一时不好说什么,“是挺……般配的”吧?
可是,那个东方公子和这个阙姑娘,两个人难道不是一对吗?她有些疑惑。
她明明瞧着,东方公子经常看阙姑娘,看的时候眼睛黑的像深不见底的水井,一动不动地看她,那不是看喜欢的人的眼神吗?难道她看错了?
元樱道:“你看,镇守府的表小姐,长得像朵花一样,听说她还有个外名,叫芍药,真贴切,站在九皇子殿下面前,两人还真像一对儿……”
然后一扭头,就看到祖宗拿着茶杯,正端详她。
她笑容收敛了点:“怎,怎么了?”元樱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现在胆子挺大啊,什么话都敢在我面前说,行,你看那边。”祖宗用下巴轻点院子方向。
院子那里正有个小厮,在扫树叶。
“你觉得,你和他挺般配吗。”
元樱立即叫道:“怎么可能,他瘦得像个鸡崽一样,我一拳一个……”
“他不行,那你想和谁一对儿?”阙清月低笑地喝了口茶逗她。
“我当然是……”元樱望着祖宗,嘿笑道:“那我当然是,想和祖宗你一对了。” 李松月听到在旁边掩住嘴。
“嘁,滚,一边去。”
……
商酌带着花辞走出来:“表妹,你也是花城十美之一,昔日上台献技大方无比,今日怎么这么拘谨了?你的大方呢?九皇子才二十一,没有女子这方面的经验,你没见他,一看你靠近,赶紧站起来,他不是宫里其它的皇子,那方面有专门的人教导,他未成年就出宫,你若是能……跟了九皇子,好处还用我跟你说吗?”
花辞挺委屈:“表哥,你还说呢,昔日上台,是因其它九美皆不如我。可今日不同,你是没见着偏殿坐着的那个人……”昔日是因为自信,今日亦是因为不自信。
商酌:……
他叹了口气,他又不瞎,初时他还多看了两眼,就多看了两眼,九皇子那眼神看他时都凉嗖嗖的,他哪敢再看。
“你自己看着办吧,机会是给你了。”商酌转身走了。
……
夜幕降临,花城一年一度的乞花节开始了。
花街两旁全是鲜花,不但有河,远远望去,还有座石桥,仿佛像一条白玉腰带,上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河里有水,水上有船,到处摆满鲜花。
几人在海上闷了两天一夜,难得出来放松,李松月也跟来了。
阙清月手揣在袖子里,站着板正,看着旁边元樱与李松英在挑胭脂水粉。
就听元樱道:“买这个,买这个,这个看着盒子大,装得多……”
阙清月立即扭开脸,身体直接转向一旁,免得自己忍不住出声,打扰了元樱这傻子她们的雅兴。
她一转身,见到香草铺旁边有一花神庙,不少女子进去拜花神,她慢步往前走了两步,隔着门望向里面。
“阙清月。”
听到声音,她手揣着袖,原地转身看向来人。
这阙门小公主,越夜越美这话,绝无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