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在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停留了一瞬:“清黎...”
“你只能在凡间停留三年。”
“三年足以。”
清黎静静走上奈何桥,步履从容,不急不慢,衣裙随风飘荡扫过一片摇曳似火的彼岸花,裙摆薰上一股湿润清雅的花香,姗姗想着那明灭不定的光亮之处走去。
那是去往人世的道路。
她挑起弯弯柳眉,脑海中所想皆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扶桑神君。
扶桑,你的泪,我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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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开始虚幻变化,光彩琉璃,阴冷潮湿的寒意顺着清黎的脊背开始蔓延至每一寸肌肤,不经意汗毛林立,她慢慢消融在那光亮之地
清黎再次睁眼,发现自己七窍流血,身上发紫,双手双脚被捆绑捆在一个土坑之中。眉头微蹙,却也不难反应这是被人下毒了。
她秉着气息,透着皮肉之躯看到着经脉之内的毒素在娇小身躯里肆意游走,从肌理到血脉,从血脉到内脏。
清河一袭青衣翘首站在坑口,扬起下颌颇有几分嚣张:“清黎你本就是凌桦先师从他国捡来的一个弃婴,我们南陵好生养你十年已经是仁至义尽,还妄图跟我在鬼卿节一争圣女之位。”
“呸!痴心妄想!我告诉你,能登上圣女的位的只有我,能在孟婆像前日日焚香的也只有我!”
说完,便甩着衣袖离开。
清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晟国的南境地带——南陵。天下六分,晟国兵马财力最为强盛,地覆九州大陆。而南陵偏远,多雨季密林,所以南陵人的生活习性自有一番风俗。
听闻南陵后人世代以一个孟婆为信仰,称孟婆为阿奶。南陵人皆尚草药之术和五毒,晨出上山采集草方,晚归在家闭门养蛊,还喜好专研古来秘法。
怪不得,她身上此毒药效来得如此之猛。没有仙法护体的她早已招架不住,嘴唇破裂,牙齿青黑,想来毒已入骨。
清黎不得不感慨一句,自己的信徒真的是年轻有为啊。
清河瞧她一副双眸似水,额角的碎发洒落在眉间倒更显得她楚楚可怜,说话更加尖酸:“你就是以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像个狗似地向人求饶的对吧,一落泪,连我都有些不忍呢。”
听她所言,清黎这才注意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似有泪珠滑落,应该是先前的身躯所留。
她用指尖接住凝泪,仔细观望,脑海中一阵昏沉,先前20年的大量记忆不断涌入她的脑海。
她,清黎,少时被父母当做异类用开水烫伤手臂内侧,被逼无奈连夜逃出家中。无粮食果腹,只好屈身吃着沟里的残渣剩饭。颠沛流离,受尽欺辱和打骂,十岁那年遇到先师收留才勉强在南陵安稳度日。
好日子不长,先师寿终正寝,南陵族人也开始把她这个外来之人当做异类,意将她驱赶出南陵,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存在。直到如今,被清河一剂剧毒即将藏命于此。
哇哦,清黎观此不由得作呕,真心佩服司命所写的剧本,直接激动地问候司命仙君祖宗十八辈,真的是太苦情了!
不但苦情,还狗血。
开局就死于非命?
第3章 初遇君(1)
叁石山坐落于南陵境内,高山苍翠遮住阳光。远处蜿蜒的青山可见,一斜阳从山头洒落,朦朦胧胧的好似梦中,青白交相辉映。
她耳朵微动,听见周围响起嘶嘶低声,抬眼瞧见密密麻麻的毒蝎、蜘蛛聚在她她的罗绣鞋旁。
扯出一丝浅笑,自己算是一个剧毒容器,毒物相吸不是没有道理。
即使开局是废号,也绝不轻易死在司命笔下。
她灵机一动,三两下松开麻绳,拿起石头将毒蝎和蜘蛛碾死,取出他们的汁液灌入口中。
以毒攻毒。
二毒在体内互不相让,倒是让清黎狠狠呃出一口黑血,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两鬓斑白颤颤巍巍走到她的面前,口中念念有词:“姑娘,此毒传闻是孟婆所创不可轻易解,唯有莽荒蛇毒可解。”
清黎头晕目眩,已看不清来人真身。
盛夏时节,蛙声虫鸣日渐喧闹,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叁石山的树荫丛生,颇有些水墨韵味,只是算不上清净。
她眺望着远处的天际,浓云锁着青黑山谷,平添几分神秘的韵味。喃喃自语:“黑山谷,莽荒巨蛇...”
南陵有本世代相传的秘闻往事名为《浮屠传》,其中开篇便记载莽荒巨蛇身长十尺,喜阴长居黑山谷,避风邪,牙利而毒,死不闭眼,可谓灵蛇。数十年间无数毒师上山寻它做毒,却无一人生活。后人去寻,只有一滩血肉和碎骨洒落各地,惨不忍睹。
柳叶眉被上扬挑起,语气生冷,不见外貌丝毫乖巧柔弱,她道:“司命你想逼我回去,直说就行,何必绕出这一圈子事情。”
老者掏出手帕楷汗:“姑娘说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百姓。”
清黎厉声:“司命,别装。”
老者顿时冷汗直流:“孟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不敢参与神君命途啊。趁事情没闹大,赶紧回去。”
清黎脚踩青石阶,勉强站直身子:“所以你就安排了这么狗血的剧情吗?我来都来了,就绝不回去。”
老者:“你如今为凡人,没有仙法,是打不过莽荒的。”
清黎拍拍身上衣袖灰尘:“多说无益,你是觉得我贪生怕死?我告诉你,姑奶奶,我,去,定,了!”
司命苦劝无果,留下一句‘忘川谁不知道孟婆贪生怕死又贪钱’便一溜烟儿消失了。
清黎白了一眼,她只贪钱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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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到夜幕降临,清黎独身一人登上黑山谷寻找莽荒。
脑子回忆袭来,黑山谷处于三国交界之地,属于晟国地界,海拔高霞。
深夜降至,零星散发清冷幽光,忽隐忽暗,明灭不定,一切景物入眼都有些隐隐绰绰。
浓雾漫漫,活生生夺取了“视力”。清黎蹑着步子蹲下行走,口中轻哼碎语,低吟片刻,一条黑质白章的小花蛇嘶嘶吐着蛇信子,圈圈绕在树枝之上望着树下的女子。
仅靠嘶嘶蛇鸣领路,听音辨位。也不知蛇是否故意戏弄与她,尽挑些泥泞之路,害她的玄色暗纹裙沾上泥土。
摸黑走了一个时辰,总算将她领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小花蛇缩着蛇身,死活都不敢进去。
瞧它这反应,应该是到了莽荒所在。白了孬蛇一眼后,她垮了垮行囊,小心翼翼地摸进洞,顿觉习习凉风扑面而来。洞内乱石嶙峋,真是山峻高而蔽日,下幽晦而多兩。道路曲曲折折,阴森恐人。
她掏出火折子,吹了口气,微弱烛火照亮幽暗如万丈悬崖一般深邃。绕过曲石,脚上被一个粗壮的树枝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脚,四驱着地,摔得属实不轻。
她有些幽怨地回头瞪了一样,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树枝,是一人的脚横在路中害她摔了一跤。她拍拍衣裙,抖下沙土,狠狠地踹了几脚不长眼的脚。
那腿竟毫无知觉,一动不动,惹得清黎撇头一窥,倒是想看看是何主人如此不长眼。
青年戴着鎏金面具,半露下颌及苍白薄唇。原是用着金丝线绣着祥腾云纹的白袍也因多处剑伤染成暗红,衣料破损,血肉模糊。往下检查,观其手指修长洁白,青色脉络十分明显,但十指指节发着青黑、淤肿,再看其额角落着几滴冷汗。
她凝着眉探了探男子的脉搏,垂死之兆。她滑动指尖再去探上他的二脉,又掏出小药瓶,放出祛蛊。
指尖沾了沾黑血让祛蛊吸引,须臾片刻,祛蛊精神有些异常,四脚发软无力直接倒了下去。养蛊之人,通体与蛊合一,密不可分,除非其中一方身死方不受其牵连。
清黎也觉得胸口一阵闷疼,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她咬着牙关,一刀子了结了祛蛊的性命,才渐渐恢复如初。
她连喘好大几口气勉强稳着气息后,才觉脊背发凉,已经汗津津一片。好强大的药力,就连她这种自幼接触五毒之人都无还手之力,何况普通人。
所幸,她终于搞清了此毒的来源。能让人虚弱无力、内力全无的只有晟国的化骨散,此乃皇室密毒,传闻只需一两入酒便可让人散去十年功力,沦为一个废人。此毒阴险,又不轻易见人,清黎也只是听过直到今日才真正所见。
化骨散极难炼制,配方难寻,其中便有难得一求的千年寒冰。本就难寻,此冰还需要在火上炙烤七七四十九日不融,最后砸开取其冰魄入毒,才可炼制一勺化骨散。
此等名毒,药材金贵堪比一座城池,也只有财大气粗的晟国有着闲心炼制。
结合种种,便有了初步推测,此人身份定不简单,怕是什么富家子弟被贼人、奸人给算计了,先下蛊后派人追杀。
通常神仙,第一反应仁心救人。而贫穷的孟婆,只会叹一句穿的这么有钱,难怪出门被人劫财。
她挎着小包准备离去,生死由命,她做阴官多年深知这个道理。
除非....有金钱引诱,她才会破例。
谁叫今生司命给她安排了一个落魄的人设,回忆如潮水,小时候捡残羹剩饭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扎根。
没钱的恐惧如死亡般窒息,使她折返回去。
清黎口中念念:“算了,若本姑娘从你身上掏出财宝,便当做诊金,好心救你一命。”
她伸手摸上青年的胸腹,他的线条极为利落、贲进,每一处的起伏都仿佛如雕刻一般,筋骨利落。眼见便觉得肩宽腰窄,身姿不凡,摸了更是赞叹,腰身精瘦,线条紧实。
想来是个常练武之人,她救过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还是头一次接触如此堪比古书中的人模。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他冷白的身上布满了刀伤。
怀前两襟没有,那腰腹部的腰带处呢?沿着玉带一寸寸往里探索,她的手心温热出汗,扫上那腹上一块块的沟壑之处,指尖轻划。
终于掏出一块通体翠绿的璞玉,晶莹剔透,雕刻金龙栩栩如生,跃然于眼前。定是个价值连城的好宝贝!
突然感觉气息一顿,眼前的男子猝然睁开睁眼双眸清澄似水,不像他浑身上下可怖的伤口,反而清隽儒雅,清正之气又隔人于千里之外,与她印象里的练武匹夫有着天壤之别。
二人目光不期而遇,气氛瞬间凝结。
男子侧过脸,薄唇微启,温润清冷:“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清黎丝毫未意她的手中还严丝贴在他的腰际,也未察觉自己几缕墨色柔发散落在他的腰上,随风吹拂,细细挠痒。
未做反应,听见他又言:“请还我。”
此话重了力道,藏了几分肃杀之气,不似先前谦逊温和。
清黎真不知此人会作何感想,重伤初醒,想来看见眼前的女人一手搭在自己的腰腹之上,一手握着自己的灵玉。常人定会觉得此女坏透了,劫财又贪色?
她窘地想退避三尺,抽回手,并将佩玉随意丢在他的身上。
按往常,她早就依着一副娇美无害的外表,昧着心,装模作样地躬身道歉几句。对方也会因这一脸可人模样,不再有意为难,此事就算了了。
可今日,不想在垂死之人面前失了气势,像是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她双手叉腰,杏眼圆瞪,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救人一命值千金,我提前收你佩玉当做谢礼,不过分吧。”
清黎目光移向他的耳廓,还是有些红润,这男子的脸皮子是得有多薄啊!身形颀长,应也到了弱冠之年,长这么大了还没牵过哪家姑娘粉手吗?联想到他带着面具,不免猜想,应是面相丑陋,愧于见人也自然没有女子与他交好。
男子嘴角渗出一道黑血,毒已攻心,可他却面色依旧冷峻清雅,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清黎:“你快撑不住了,佩玉给我,我便治好你。”
他却仔细收好佩玉,勾唇浅笑如山间清风掠过春日细雨,周身清冷的气质就如他佩戴的璞玉一样清质,出尘似天上之物。
真没意思,即使玉佩价值万金还能比自己生命更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清黎撇撇嘴,重新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好吧,小女子也不夺人所好。终究相识一场,待我归来为你寻一个风水宝地,好生葬了公子和你的玉佩就是。”
她开口询问:“小女子名字叫清黎,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以后总不能立个无名碑给你吧。”
男子冷漠答道:“即是以死之人,那便请姑娘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