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点儿这么背,竟然真在卸任之前,赶上了这千年不遇的万物塔之变。
这塔,乃皈因寺创寺住持以毕生修为所铸,集合了当初各大宗门的上乘法力,又以世代佛子坐镇,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轻而易举被破坏的样子。
合情宗掌门对此颇有微辞。
当年她也是竞争盟主的一大热门人选,若不是最后关头她中了美男计,和某个俊俏男修爱生爱死,错过了最后的比武,现在当盟主的说不定就是她了。
如果她能当盟主,肯定做不出那等让阵法书籍损毁的事情。
“修复一本秘籍能花多少灵石,”她皱起眉头时仍美艳不可方物,叫人生不起气来,“您当时拿不出这些钱,也可以跟我们说呀,大家凑凑总能凑起来的。”
盟主苦着张脸,伸出了三根手指。
“这个数。”
“三百?”她美眸微怔,思索片刻,“使劲凑凑,兴许也能拿得出来。”
“三千,”盟主苦笑,“这是三千年前由灵力打造的书籍,里面存续的都是上古灵力,那时候的灵力之充沛,就算是咱们把灵脉都修复好也比之不及,所以修复起来,也格外得花钱。”
噗。
合情宗掌门一口茶水喷出来。
“多少?”
她嘴角抽搐,对盟主露出尴尬的笑容:“不过这书确实不怎么能用得上哈,坏了就坏了,浮生万物塔就摆在那里,咱们靠自己的悟性还修不好吗?”
就是把她这条老命豁出去,也绝对不可能拿三千灵石去修一本书的。
这么想想,没当盟主也是件好事,太糟心了。
这难道就是恋爱脑的因祸得福?
“不过,我对浮生万物塔倒是一知半解,”皈因寺主持空善大师说道,“毕竟它至今仍由我寺佛子坐镇,虽千百年来无人触及,可我听说,这座塔的阵法,有两道关键。”
他穿着演习传承下来的袈裟,打了几个补丁,但丝毫不影响他作为世外高人的气质。
此时他沉稳开口,令其他人屏息凝神。
“大师请讲。”
空善大师微微一笑:“里面一道,外面一道。”
然后,便是长久地沉默。
直到许久之后,盟主恍然大悟:“完了?”
“我以为你只是大喘气。”
“我觉得你这不能说是一知半解,”合情宗掌门此时看着那顶大秃头只觉得有点刺眼,“你这是懂个鸡毛。”
纯纯诈骗么这不是?
“等等,我,我再想想,”空善大师眼见着要挨揍,连忙找补,“外面那道我们都知道了,就是塔门,当初由十几位化神大ʝʂց能齐心合力下了禁制,但咱们现在整个修真界的化神期加起来也不过八位。”
“况且,我们八位,都不能进塔。”
盟主不解:“为何不能?以我们的修为,就算是打不过那些妖兽,走一遭活着出来,总是没有问题的吧?”
“我听说,塔中时间与塔外不同,而且,万物塔因为有禁制结界加身,所以和外界是完全没有联系的,”空善大师眼含悲怆,“我们的佛子世代驻守万物塔,一入塔便生死未卜,只有坐化之时才会出塔,我们才能知道他是死是活。”
所以眼前的这八位化神期谁都不能进塔,因为灵脉修复在即,邪修如今四处活跃,若是进去了,说不定再出来时,修真界都被毁完了。
场内一片寂静。
盟主坐在那里,如同雕塑般,久久地盯着议事堂的顶棚。
即使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是其他七人其实已经猜到了如今唯一的办法。
想以如今他们八人的灵力来修复塔门已是无望,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去找佛子,寻找塔内修复结界的途径。
他们不能去,谁去?
无非就是下面这些小辈了。
修为太低的不行,进去就是送死,可修真界早已断层,元婴和金丹加起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好巧不巧,都是在座这几人的徒弟。
往日胸怀天下的老人们,若是让他们去,哪怕明知赴死,也不会有一个人退缩的,为苍生牺牲,乃是他们修真之路的归宿。
但若是让他们亲口说,送徒弟去……
那和杀了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分别?
“此去凶险,你们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修真界如今内忧外患,能否修复灵脉在此一举,就算我们都死绝了,也得在死之前,给后辈留下修行的底气呀,”盟主声音晦涩地说道,“你们回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看看谁自愿想去的。”
“……炼体之上,皆可前往。”
修为不够人数来凑,一个金丹进去或许难以生存,但若是十个筑基从旁协助,或许能增加一线生机。
而他八人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活着出塔的时候,还能见到一个完整的修真界。
虚空尊者听了,端着茶杯的手不禁抖了两下。
水色倒在了地上。
眼前浮现出一张少年的脸。
他心知,此消息一出,那孩子肯定会请命入塔的。
“入塔?”许栩蹲在华灵峰上吹风,身边是她的冬贝草。
这株便是当初带回来的母株,被送到了灵田栽种,结果长势极好,长满了半个山头,那小弟子便犯了脸盲,一时之间竟将它和其他子株分辨不清了。
然后将它给连根拔起,差点卖了。
好在许栩恰逢需要冬贝草,到那时就听到一个篮子在哭,还以为大白天的篮子成精了。
最后将它救了下来,拿回华灵峰给救活了。
“嗯,”长渊抱着剑站在旁边看她侍弄花草,“万物塔的结界出现缝隙,我们需要进去寻找佛子,自愿报名,我便报名了。”
许栩两指错捏着泥土,低着头不说话。
“还有谁去啊?”
“不知道,昆仑宗目前报名的就我一个,万物塔凶险万分,很可能有去无回,我进去都很难自保,更何况筑基弟子呢。”
长渊看着许栩的眼神意味不明。
他想,自己这一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以前,他不怕死,甚至一心求死,反正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孑身一人,早就没了希望没了盼头。
但现在,他有点舍不得。
自己死了,许栩怎么办?虽然她又聪明又有能耐,没有主人也能活得风生水起,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啊。
“你别这个眼神看着我,”许栩无奈,打断了他脑内自我煽情,“又不是生离死别。”
长渊满眼苦涩:“我若真的去了,可能咱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拍了拍手,将冬贝草的土彻底翻新,看着这株绿丫丫的小草迎风飞舞,是华灵峰少有的有生机的植物了。
不像后山的那些松林,古板无趣,和长渊如出一辙。
“谁跟你说见不到的?”
许栩与他比肩而战,明媚的笑脸,黑瞳幽幽。
“我又没说不去。”
“可那里……”长渊大惊,脸色苍白,下意识想要阻止。
许栩的食指落在他唇前,只隔着两厘米的距离,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喷打在皮肤上。
“你说过,我是自由的。”
“纵使那里凶险万分,我既然心意已决,那便不要再多说了。”
长渊感动得都快哭了。
他吸了吸鼻子,胸口填满了酸涩与甜蜜:“我没想到,你愿意为了我以身试险。”
许栩:“……”
“你说是为了你,那便是为了你吧。”
好勉强,好渣男的语录。
长渊短暂的理智回笼:“难道还为了什么别的男人?”
“主要是我有种直觉,万物塔可以找到耀王的行踪线索,”许栩摩挲着下巴,满脑子都是报仇,“上次万苛突然出现,留下来的桃花,让我很介意啊。”
长渊:如遭雷击。
“所以你还真的为了别的男人!”
“?”
许栩不理解地打量着他:“你在歇斯底里什么东西呀?我是去杀他,我又不是爱上了他。”
叽里呱啦地一顿输出,苍白无力的解释。
落在长渊的耳朵里,就变成了:“……爱上了他。”
少年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如同薄纸。
耀王是吧,好好好,看他不宰了这个狗东西!
泽灵峰上,虚空尊者看着许栩,幽幽叹了口气。
“想好了?这可不是过家家,很可能有去无回,万物塔中的上古妖兽即使被削去了一部分的修为,实力也还是很恐怖的。”
“无妨,主要是我要去找个仇人。”许栩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挺有信心的,打不过就跑,起码能活着出来就行。
见她心意已决,掌门便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转而望向长渊。
“你也确定了?”
长渊上午来找他报名的时候,还是一副沉静如水的模样,口口声声为了天下从容赴死,在所不惜。
结果此时,两眼噼里啪啦冒着火花,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地点头。
“我要进去杀了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