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现在?”长渊惊呼,“会不会太急了,我还打算去洞府收拾点东西……”
他父亲忙打断:“傻孩子,闭关讲究的就是无求无欲,你带什么东西,只会扰乱你的心智,你现在就去悟明峰吧,省得等下不好跟掌门交代。”
剧情演到这里,许栩已经明显感受到脚下某人的肩膀正在从紧绷到微微颤抖,她迷茫地侧过脸。
长渊此时面如白纸,一副不愿过多回忆的痛苦模样。
他的嘴唇张合,喃喃自语:“别去。”
“你为什么不去?”
“别去。”
许栩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别去闭关,你为什么不去参加大会。
后面的故事,她好像能猜得到,也许这就是那次与邪修的大战之前,长渊为了闭关没有参与宗门大会,等到出关已经物是人非。
他也许一直都在自责,当初为什么没去参会,否则就可以和父母一同赶赴战场。
但仔细想想,就算去了大概率也是全军覆没,一家三口无一生还。
代入到长渊的心理,许栩能明白这种矛盾,对世人来说也许是种庆幸,至少华灵峰还有个活着的,他父母的衣钵还有人继承,活着总比都死了好。
但是作为他们的儿子,应该会觉得,独活不如去死。
面前场景变幻,幻象长渊站在泽灵峰的大殿之上,面前只有一脸凝色的掌门,他仍雀跃地说:“掌门,我已经突破,成功踏入金丹界了。”
“好,好,”掌门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你可谓是修真界第一人,五十年入金丹,想必……你父母知道会很是欣慰吧。”
长渊听闻很是开心,少年掩盖不住的骄傲和意气风发:“对了,听闻我父母下山参战,怎么还未回来?”
“难道此战难熬?不如我也去祝他们一臂之力。”
他现在可是金丹了,肯定对父母大有用处,帮他们把那些难缠的邪修和妖孽斩杀一清。
掌门定定望着他。
半晌,鼓足了勇气道:“长渊啊。”
“在你闭关的三个月里,我们和邪修大战一场,整个修真界损失惨重,我们昆仑宗,死伤无数。”
那三个月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掌门回想起来都是夜夜噩梦,他身受重伤,如今坐在这已经是勉强支撑。
可他还要安顿这个孩子。
他是昆仑宗未来的希望,是云昶和云曳两人最后的牵挂,他必须好好的,继承华灵峰,成为最年轻的尊者。
长渊如遭雷劈,还以为是突破后遗症,自己走火入魔了。
以前他们和邪修也是不停的打,不停的斗,他也参与过不少,但从未想过就在这短短的三个月里,竟然就天翻地覆了。
他成了孤儿?
因为他的私心,明知现在邪修猖狂,父母总是要出去对战,他还坚持要闭关;因为他的私心,没能一家人共同奔赴战场;因为他的私心,甚至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只有一句话:尸骨无存。
完了。
许栩当即便发现长渊的情绪不对,明明幻象什么都没说,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两眼空洞,但长渊此刻浑身抖的厉害。
这便是他的心魔,并因此突破金丹后的一百年里再无长进,因为每次试图闭关,他都能想起这件事。
“长渊,醒醒。”
她焦急地振翅,在空中扑腾,试图唤起他的注意力:“别着了他们的道。”
云昶和云曳本为师兄妹,和掌门师出同门,自小在昆仑宗长大,是所有尊者里最年轻的,自小备受宠爱。
他们去世之后,照顾长渊变成了阖宗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情,他们维护他,保护他,甚至呵护他。
自此之后的百年时光里,长渊再没有独自出门过,就是怕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当年的事情,刺激到他。
如今,过往全程被展开在眼前,大喇喇的讽刺着。
看吧,你并没有忘记呢。
你昼夜思念的人,你日思夜想忘不掉的事情,永远都会根植在你的骨血里,永世不得忘。
长渊双眸渐红,缓慢地抬起了手腕,长剑从鞘中被抽出。
“别啊,有话好好说,”许栩急的像热锅上的鹌鹑,“别动手啊,人只有一条命,死了可就没了,再说了,你死了我怎么办?我还想活呢。”
可惜长渊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跪在原地了无生气的假长渊。
“那才是真的我。”
“生不如死的我。”
那柄长剑乃上古寒铁所制成,是云昶和云曳四海八荒跑了三年,才给他打造出的筑基贺礼。
剑光所到之处,就连幻境都掀起了波澜。
许栩调动灵力,努力地挥动翅膀,两只爪子按着他的手腕,但也无济于事,她不过是个还没炼体期的小鸟,怎么抵得过金丹期的力气。
眼见那柄剑距离长渊的脖子越来越近,剑灵似乎也感受到不对劲,晃动着抗拒。
如果剑能说话,此时大概是:你别过来啊啊啊啊!
父亲,母亲,常年没有变化的修为,宗门上下的客气,保护,还有时不时流露出的同情。
他受够了,他不想受了。
好想死,死了就可以见到父母了是吧。
“爹,娘,我来了。”
来个球啊来,许栩急的毛都掉了许多,翻了个白眼。
阵眼处。
店小二激动地看着灵镜里的画面:“主人,长渊的心魔被诱发了,他马上就要自尽了。”
“小的这就准备去收尸,拿来冬贝草。”
陈心壹也很是满意,整个幻境里发生的事情都符合他预期的走向,没人能逃过自己的心魔。
“可怜这只鸟,还在瞎忙活,心魔哪是这么容易战胜的。”
“你看,就连剑灵也放弃抵抗了,她还在扑腾,她……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店小二也震惊了。
主仆两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睁睁看见这只没有梦想的秃毛鸟调动了周身的灵力,在长渊的面前高高的扬起翅膀——
然后给了她的主人一个大比斗。
这一巴掌的力气,甚至直接把长渊惨白的脸扇出了血色,本来已经贴到剑锋的脖颈,也因为这个力道后错了几分。
“你脑子有问题啊,”许栩气不打一处来,竟然又来了一巴掌,虽然没有灵力了,但是看样子也不轻,“你去见你爹娘,你好意思吗?”
“他们拼了命守护的修真界,如今千疮百孔,无人飞升,灵脉受损,为了抢这么一株不值钱的冬贝草,都有人要你的命来抢,你见到他们怎么说?你说的出ʝʂց口吗?”
长渊不知道是被扇懵了,还是被吓到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
“就算是要死,起码也要查清楚灵脉受损的真相,让修真界变成以前的样子吧,现在破破烂烂的,你父母用命换回来的是这种结果,亏不亏啊。”
“亏?”
修士哪里知道什么亏不亏的,有时候生死已经置之度外,守护天下苍生才是修炼的目的。
可是……苍生……
长渊混沌的眼睛渐渐清明。
“苍生未护,我不敢去死。”
他缓缓放下剑,轻轻摩挲着被打痛的左脸,却慢慢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这百年里,我无数次想死,却始终没下的去手,我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懦弱,无能,连死都不敢。”
“你若是怕死,就不会留在幻境了,”许栩慢吞吞地说,只觉得翅膀好痛,“你明知幻境是为了要你的命,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留下来调查真相,你不是怕死,你是不知道怎么死。”
“人,可以战死,但不能被杀死,尤其是被自己杀死。”
长渊与许栩四目相对。
周围的场景忽然变得扭曲,他沉默着抬起手腕,狠狠一道剑光甩向那些幻想,当场舞了一段剑法。
许栩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好像有些变化,明明看不见,却能察觉到周身似乎有很多的漩涡。
她愣住。
只见长渊剑光大盛,一柄剑狠狠划破了泽灵峰,如同美工刀裁过画纸般。
将幻境生生给劈了开来。
“我境界松动了,”长渊含笑而立,身后渐渐露出丰南七街的景象,和昆仑宗密密麻麻的弟子们,“虽然还未能突破,但估计是超过了陈心壹。”
话音刚落,他便直勾勾地倒下了。
晕了。
掌门与几位尊者见状,连忙用法术将他从墙缝里抬了起来:“他灵力耗费太多,心脉受损,赶紧送回宗内休息。”
许栩:“……”
谁能想到,这哥们最后没能被陈心壹伤到,却伤于装逼装过头啊。
第15章
“所以你是说,”掌门坐在华灵峰的主殿中,身后软塌上是昏迷不醒的长渊,“他们非要这冬贝草不可?”
许栩好奇地打量这里,简单古朴的装饰,几个木柜已经看出了年纪,空荡荡偌大一间房,半点人气都没有。
“应当是吧,起初我们出价一千六百灵石,对方虽生气但也同意了,谁知最后怎么又想用幻境来杀我们,夺取冬贝草。”
她猜测有两个原因,一是不想当冤大头,打算武力解决,二是……
“我猜,”掌门面不改色的出声,“大概是拿不出那么多钱,就算是整个修真界最富有的中洲朱家也不可能轻轻松松拿出如此巨额的灵石。”
掌门脑海里闪过很多个想法,却理不出头绪。
“罢了,我已经耽误了,如今需要快些前往仙盟,至于你,和你们灵兽峰众弟子此次立了功,我应当要奖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