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只剩下他越跳越快的心脏。
身上的血液化作乌黑的汽油,被人丢进了一把火,轰地一下,从脚底蹿到头顶,血突突往上涌。
“宋忠!你做了什么!”他咆哮着,捡起脚边已经成废铁的刀刃就冲了上去。
这把刀之前被触手缠绕弯曲,已经和卷尺没什么区别,刀刃也坑坑巴巴,像是小孩子手中的玩具,无法做出任何攻击。
墨朔根本意识不到这些,他眼里只有邬云双快要被,或者说,已经被宋忠捏死了。
他要杀了他!
要将他碎尸万段!
宛如疾风般,几步就蹿到了宋忠面前,墨朔抽出卷尺状的刀刃直直劈下。
劈下去的瞬间明明不到1秒钟,却又漫长如几个世纪。
比如刀刃拥有了自己的生命,缓慢地舒展开卷曲的身体,变得比之前更加笔直锐利,直直将宋忠劈成两段。
“墨将军……”宋忠转过身,抓住墨朔的衣襟,仰头看着他。
临死时,还在为墨朔祈福,露出微笑,“我不怪你错杀我,都是入侵者的错……我会向神明请愿,保佑你……永生永世……”
墨朔才懒得听,一脚踹开他,接住如浮萍般倒下的邬云双。
“又又!”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邬云双像液体般流向他怀里,微微睁开眼,“朔哥哥……”
她的气息微弱,眼神缥缈,脸颊上还有几处伤疤,楚楚可怜。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
“嘶……”邬云双疼得直叫。
“还有哪里受伤吗?”墨朔急得低头拉起她的手臂,查找伤口,再抬头时却看到她的右眼旁边的伤疤居然崩裂了,又睁开一双新的眼睛。
圆滚滚的,直直盯着他。
此时邬云双脸上长着两对眼睛。
墨朔握紧了邬云双的手腕,睁大眼睛看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过很快,他握住的那个地方也长出一双眼睛,被他按疼了,不停流着眼泪。
“朔哥哥。”邬云双露出凄惨的笑,“我是不是要变成怪物了?”
“不会。”墨朔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在嗡嗡作响,不明白现在到底是幻觉还是现实,他抱紧邬云双,安慰着,“你是又又,不是怪物。”
邬云双缩在他的怀里,没有说话。
但是能够听到细微的声响,那是眼睛睁开时,黏液牵连的声响,很小很小,人类的耳朵根本无法听到。
墨朔却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觉得怀里像是有无数气泡,破碎时发出“啪嗒啪嗒”声。
他的未婚妻也如气泡般,双手拢不住她,整个身体塌陷下去。
最后全部变成了眼球,从怀里漏出去,滚远了。
“这不是又又,不是又又……”墨朔喃喃自语着,不断后退,看着地上无数眼球紧紧盯着自己,那场面引得他恶心想吐。
他努力压制着,头也开始发晕,眼前的所有都模糊交织成一团,白茫茫的看不清。
然后再次分散开,视线重新变得清晰。
眼球不见了,石雕恢复了原本的形态,连触手和口器都消失了。
整个世界恢复了正常,墨朔淹没在成片的芦苇荡中,除了身旁宋忠的尸体外,什么都没有。
恐怕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墨朔瞥了眼宋忠的尸体,他是被乱刀砍死的,应该就是被自己砍死的,可是他只砍了一刀,而且周围并没有刀刃。
他只是想阻止宋忠施咒,并没打算杀死他。
可是……
算了,都是宋忠活该。
墨朔不想再去思索现实与幻觉的边界,于是转回视线。
如果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那么邬云双呢?
朝四周望去,根本看不到任何身影。
“又又!又又,你在哪!”
回应他的只有回音,在这样寂寥的夜晚让人感到孤独、绝望。
他拨开一丛丛的芦苇,却始终找不到未婚妻。
若是她还活着,肯定会回应他的。
墨朔不免有些焦急,他感觉这种急躁的情绪直接反馈到了身体上。
浑身燥热,气喘吁吁。
脖子奇痒不止,因为忙于找人,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手不受控制地,顺着那阵痒意,不断抠挠。
直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干涩,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的脖子已经被抓破了,连咽口水都感到疼痛。
可是那股痒意又刺激着他,不住去抓挠。
就算意识到可能再挠几下,自己的喉咙就会破,也控制不住。
脖子上起了脓包,抓了几下,湿湿热热的,却不是血迹,淡淡的红色,更多的是伴随腥臭的不知名、半透明黏液。
借着月光,墨朔看到自己投射在地面的影子,脖子处居然凸出一块。
像是肿瘤,但是远比那个大多了。
足足拳头大,呈球形,正是那里瘙痒不断。
没忍住又抓了几下,脓包被他抓破,影子上自己的脖子喷出浓烈的液体。
他不敢去看自己的手,流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恶心无比。
而且现在不止脖子痒,那阵痒意不断向下蔓延。
很快他的肩膀,胸口都有瘙痒感。
衣服妨碍他的抓挠,便撕开衣领,低下头竟然发现瘙痒处居然是骇人的眼球。
泪汪汪的,不断转动,因为他的抓挠渗出血泪。
第89章 距离宫门3411步
肩膀上的眼球意识到有人在注视着它,也抬眼去看。
正好与墨朔对视。
那眼球比人类的眼球要大一倍,因为被挠破了,泛着鲜红的血丝,从破损处流淌出半透明黏液,像是蒙着泪意。
连眼神都楚楚可怜,委屈无辜地望着墨朔,无声地指责他。
“这到底是什么!”墨朔蹙紧了眉头,心中止不住泛起恶心。
如果那怪物的眼神凶神恶煞,他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是眼球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似他才是作恶的那方,那个姿态、那个眼神令他更加不适。
他踉跄了两步,想要避开。
可是眼球就长在他的身上,又怎么可能躲得掉。
很快,不止肩头,脖子上、胳膊上都泛起痒意,就算他不去抓挠,也能感觉到有什么圆鼓鼓的东西挤破皮肤生长出来。
果然更多的眼球睁开,都泛着血泪,无声地望着他,谴责他的罪孽。
墨朔觉得可笑,他有什么罪?
难道是因为杀死了宋忠?
活该!他本就该死,他杀人如草芥,害死了那么多穿越者!
往后退了半步,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软软柔柔的,落脚时没控制好力道,不小心将其踩碎,只听“啪叽”一声,有液体喷溅,应该是眼球了。
低头看,果然,自鞋底蔓延出恶心的粘稠液体。
地上的眼球应该是刚才从邬云双身上掉落的,全都仰望着他。
“看着我做什么?”墨朔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居然和眼球对话。
它们没有耳朵根本听不到,它们没有嘴巴根本无法回应他。
可是它们明明不会说话,却可以用眼神指责他。
他是杀人犯,是凶手!
他和宋忠根本没有区别,都是草菅人命的刽子手!
之前也是因为他,营地的人才会惨死鱼口。
墨朔有罪!
“闭嘴!闭嘴!闭嘴!”墨朔叫着,“你们只是怪物而已,根本没资格评价我!”
可是他映在地上的倒影也长满了凸起的眼球,那模样又与怪物有什么区别呢?
估计过一会,他也会全部变成眼球,滚落在地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
墨朔痛苦地思考着,手又控制不住到处抓挠。
软软的眼球被抓破,那种黏腻的触感分外真实,伴随着不知名的黏糊液体流淌在皮肤上,令人作呕。
如果幻觉已经真实到让自己痛苦,使自己沉浸其中,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