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月坐在书桌前,因为昨晚没有睡好,精神不济,如今再忧心小蛇,整个人看起来厌厌的。
忽然腿边响起口袋摩擦的声音。房间很静,那声音簌簌响起时,便很明显。
许清月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也想起了那条小森蚺。
如今,小蛇不见了,她只有小森蚺了。
她情绪低落地打开书桌下面的抽屉。睡前她怕这条蛇溜走,便关在抽屉里。没想到,它没溜走,小蛇却跑了。
真是世事难料,她叹气,低头看着抽屉里的口袋刷刷抖动,就像有人从雪地里回家在屋檐下抖落肩膀上的落雪那样。
许清月疑惑,不知道它抖什么。便提出来瞧,这一瞧,整个人惊呆在桌前——
粉红嵌着蓝色花边纹的透明口袋里,原本装着的深褐色的小森蚺变成了一条白白的小小的幼蛇。它好白好小,也好熟悉——就是许清月翻遍房间到处找都找不到的小蛇。
它身上的丝网一样的粘液不见了,变得白白净净。圆溜溜地将自己盘绕在蛋壳里面,像坐进碗里的小蛋挞,张着小小的嘴——没有牙齿的嘴,啃啊咬啊吃着那蛋壳。
明明没有牙齿,它却一点一点咬碎了蛋壳。咬一口,小嘴巴离开时,蛋壳边缘变得坑坑洼洼——全是它的咬痕。
它吃得好努力,咬得好欢乐,蛋壳也配合地缺角下去。吃得很慢,却啃掉大半的蛋壳,白白的肚子鼓起来,突兀地顶在蛋壳的内壁,团起来的身体比它的脑袋还要大。
许清月高举口袋,放在和眼睛齐平的位置,隔着口袋看它。口袋粉粉,这样透着口袋看它,仿佛它也粉粉嫩嫩的。
它还没有睁眼呢,凭着本能在那儿咬。
一小口,一小口,咬得好起劲。
许清月的视线过于浓烈,啃得正欢的小蛇顿了顿,昂起那颗小小的还没有拇指大的脑袋对向许清月。
脸颊上几乎看不见的颊窝和小小嘴巴对着她轻轻翕动,一缩一张,像在从空气中感受她。
然后,下一秒,它翘起尾巴,摇来摇去,使劲摇,使劲摇,像风车一样摆得欢欢喜喜。
“e……a……e……a……”
小嘴巴一张一张,像是在说话,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许清月下意识问:“啊?你说什么?”
完全忘记蛇与人根本无法沟通。
“e……eee……”
小蛇用尾巴撑着蛋壳,努力想爬出去。
奈何吃得太饱了,肚子重重,刚站起来,“啪嗒”摔进蛋壳里又成了圆鼓鼓的一块小蛋挞。
似乎摔跤是很丢脸的事情,它生气了,甩着小小短短的尾巴使劲打这个阻挡它的蛋壳。
气得颊窝收收缩缩,频率快得仿佛快要背过气去。
许清月被逗笑了,正要说什么,方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起床没,小月儿?”
被方婷一叫,许清月陡然想起——口袋里的蛇呢?!
小森蚺呢?!
“喂,小月儿!”
方婷又在叫。
许清月只好先去开门。方婷一进来,她立刻反锁。
“那条蛇不见了。”
许清月提起口袋给方婷看。
“不是在这嘛?”
方婷指着口袋里的蛇,忽然惊道:“诶!怎么变色了?蛇还会褪色啊?”
话音刚落,小蛇在口袋里使劲折腾,急匆匆地想爬出蛋壳。
许清月解释:“这是蛇蛋里的那条,昨晚破壳了。一号给我的那条不见了。”
“诶,那不正好?”方婷隔着口袋去戳小蛇,刚爬出蛋壳的小蛇一甩尾巴躲开,躲过了方婷的手,却没有躲过再次掉进蛋壳的命运。
它好不容易爬出去的!
它好气!方婷却嘿嘿笑,觉得它好玩极了,又去戳,去戳蛋壳。蛋壳轻飘飘的,被她一戳,直接翻了,正往蛋壳外爬的小蛇只觉天旋地转,连蛇带壳往口袋底端盖去。
蛋壳被它啃得坑坑洼洼,边缘锋利,而它经过一整晚的努力吃吃吃,早已比刚出生时长长了一些,蛋壳已经完全装不下笔直的它。如果蛋壳盖在它身上,势必会卡住它尖尖的小尾巴。
还好小蛇机灵尾快,尾巴一卷,刚刚团到肚子下面,蛋壳就从天而降盖住它。
将它罩得严严实实,不见天日。
完全没有想到会这么黑!
小蛇懵懵的,呆呆的,颊窝感受那铺天盖地的蛋壳,怒了!
它不喜欢这么黑的蛋壳!
尾巴尖刀起,生气地将蛋壳劈了个七零八碎。
然后,“呜”地一头扎进蛋壳碎片里,嗷呜嗷呜啃。
吃得比先前轻松畅快多了!
方婷看得哈哈大笑,抽空问许清月:“找过没?”
许清月点点头,“全找过了。”
方婷:“也许跑了,这条在这儿不就行了?”
许清月抿嘴,这是她最不愿意的,她想放小蛇走。
但放走它,也没有别的办法再找一条小森蚺回来。她分辨不出什么样的蛇是森蚺幼蛇,也不可能再去找一号,找蛇冒充这件事太危险了,一号已经帮过她一次,仁尽义尽。
许清月撇开视线去,不愿意看小蛇,她觉得自己有点像渣女回头,昨晚还想着将它稍稍养大些就放它走。
才不过几个小时,她就得圈留它,和囚禁她们的Snake有什么区别?
许清月紧紧抿住嘴,“昨天佣人来检查时,我将那条蛇装作是从蛇蛋里孵化出来的,佣人也摸过看过了。这会再换成它,首先颜色不一样。”
“那还不简单。之前那条蛇是什么颜色来着,你照着给它染个色,这不是有颜料吗,”
方婷拿起书桌上的颜料盒。
“涂个色呗。”
许清月惊呆:“?”
还能这样?
恰时,机械音响起来:“所有女生,请在十分钟内,到二楼展厅集合。”
两人来不及再说什么,许清月把口袋交给方婷,她得去换衣服,从起床到现在,一直忙着找蛇,这会还穿着睡裙。
她取了衣服,进浴室时忍不住回头对方婷说:“你别玩它,它还小。”
方婷有时候没轻没重,万一玩死了就麻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
方婷瞅瞅口袋里的小蛇,又瞅瞅关上的浴室门,撇嘴。
“你好像见色忘友的渣女哦。”
她终究还是收回了正要去戳戳蛇脑袋的手,对着没睁眼的小蛇嘀嘀咕咕:“看在你眼睛都张不开的份上,先绕过你,哼哼。”
小蛇没理她,埋头使劲吃,只是肉眼可见的,它吃蛋壳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更猛了,迫不及待,像饿惨了似的。
天知道它的肚子有多鼓,鼓得都快要爆开,它依旧不停。
许清月换好衣服出来,接过口袋,用笔戳几个孔透气,然后栓得更小一点,塞进荷包。
她把荷包的红绳挂在腰带上,荷包揣进衣服兜,和方婷出门。
方婷的蛇笼搁在门口,里面焦躁不安的蛇一看见方婷便开始上下乱窜,在笼子里快乐得像一条哈巴狗。
许清月忽然想起昨晚佣人说的话,佣人说蛇出去觅食,再久也会回到自己身边。
如今见方婷的蛇这般模样,仿佛只认得方婷。忽然不解这是因为什么?一号的擅长攻击的眼镜王蛇也是如此,那般乖顺地盘在腰间,为什么?
蛇为何不攻击她们?如何将它们的意识依附在她们的意识之下?
许清月想不明白,脑袋非常混乱。方婷回头说话没人应声,转头就看见她心不在焉地落后一步,当即伸手拽她。
“想什么啊?还担心啊?我说的那个办法可行,你先染一个试试,等会佣人来检查的时候看她们看得出来不。”
听完方婷的话,许清月顿时更乱了,脸色不太好。
因为马上就到九点了,佣人会例行检查每个人的蛇。
她的这条小蛇……怎么拿得出手检查啊?
插在衣服口袋里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指甲深深抠进手心,内心不断劝自己不要再想了,随机应变吧。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因为,距离九点只剩下两分钟了。
必须马上赶到二楼展厅。
脚步加快,几乎是踩着点进去。
展厅里,周燕的尸体被取走了。
两百张印着编号的椅子,每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全到齐了,只空着被淘汰的九个人的椅子,那些被火烧死烧伤的女生的位置由新来的女生们替补上。
许清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早晨的风混着暖阳从没有墙壁的那面吹进来,远处的山脉还在起火。
橙红夹着黑烟的大火延绵不断地烧,烧得有一块天都黑了。
她们仿佛在原始地带,起这么大的火都无法引起警方的注意。
许清月颤了颤眼睫,收回视线。方婷在和身旁的女生聊天。
大家都在小声说着话,每个人的脚边或者身前放着各自的蛇笼,对远处的大火视若无睹。
许清月能感受到,每个人近乎完全接受并适应了现状。
九点的钟声敲响。
展厅消失的那面墙落了下来,变成雪白的墙壁,没有窗。
女生们说话的声音停了,纷纷盯着那面墙,露出疑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