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医生、人、树苗，整个场景荒诞可笑，时下最落后的人工智能都不会生成这种与常识逻辑不符的图片，偏偏它在现实就出现了。
联邦做这个要干嘛？
贵族特供的怪物玩意？不太像，身姿窈窕的树女是沾了“色”和“奇”的边，他们把人类做成变异植物，又是图什么？
百草暂且放下满腹疑问，亲手掀开无菌布，等看清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松了一口气。
好消息：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不是松阳。
坏消息：松阳不在这，但这个人跟松阳有过一段较长时间的接触，所以他身上有松阳的气息；同时，她还是没找到松阳的下落。
寻思片刻，她抬手弹出一道气流，便解除时间静止。
没有人感觉时间曾经凝滞过，主刀医生继续下刀，却抓了个空，与此同时，被弹走的刀和放置手术工具的盘子乒乒乓乓掉了一地，在安静的环境下，这么大阵仗的响声足以把人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天啊……”左侧的护士不知所措，再看主刀医生的眼神已经剐过来，心下一慌，越说越急：“不是我，我没碰，真的……”
不等她辩解完，右侧的助手惊得跳起来：“铁桦苗死了！”
紧接着，对面的副手也在叫：“仪器坏了！”
话音刚落，仪器们后知后觉般发出错误的警示音，喧闹和尖鸣充斥整个手术室，操作机械手的技术员不得不捂住耳朵提高音调，像鹦鹉学舌般来回重复：“机械手坏了，机械手坏了！”
主刀医生忍无可忍怒吼：“把线给我拔了！”
拔掉电源，噪音消弭无形，主刀医生才听清，由于机械手的元件损坏，出于安全考虑，系统禁止机械手工作，以免发生不必要的伤人事故。末了，技术员又问他们现在要怎么办。
其他人也同时看向主刀医生，仪器失灵，机械手受损，铁桦苗夭折，这场手术根本无法继续下去。
即便如此，主刀医生不为所动：“去准备室拿器具，再去病房锯一株铁桦过来，手术继续。”
百草神念一动，以至于手术室大门刚打开，激烈的打砸声从外面传来，护士探头，脸色一变：“糟！变异植物突破了笼子的限制，它在攻击准备室！”
“见鬼！怎么没有警示！”
“别管这么多，快启动隔离程序！再晚一点，谁知道那植物会不会跑过来！”
只见那变异植物好像知道有人在说它，拐了方向朝手术室窜来，吓得人哇哇乱叫，幸好手术室的门及时关闭，但它们仍然留在外面砰砰撞击，每一下都叫人心惊肉跳。
隔离程序启动，病房和材料准备室同时合上大门，门上伸出转动的锯齿，一旦碰到变异植物根系或者枝条便会自动锯开。
百草见好就收，驱使变异植物赶在病房关闭之前缩了回去。
手术室内的人竖起耳朵，过了半晌，外面没有传来其他动静，长吁一口气，抚平受惊乱跳的心脏。
“吓人！肯定是因为最近水逆，所以运道不顺，做一台手术失败一台，还遇到植物暴走，得抽个时间在线忏悔。”护士双手合十。
副手嗤笑：“什么运道？我估计是他的能量遗存，但是都把人送走了，怎么还会这样……”
他？送走？
百草使出精神暗示，让他们围绕这个话题继续讨论。
“肯定是他！”助手情绪激动，眼露凶光，“他都快撑不下去了，还在背后操纵植物破坏我们的手术！该死，什么时候能把他剖了，我真想知道他怎么做到让变异植物都听他的？”
主刀医生沉默地听他们抱怨，冷声打断道：“别想了，他活着比他死了更有价值。最近有一批新的材料抵达，我先去申请把材料调过来，手术留到今晚再做。对了，你去确定他的情况，如果是他做的，再给他挪远点。”
副手：“收到。”
主刀医生走到手术室的一侧，唤醒智能识别系统，他直接乘坐设置在手术室内的电梯上去，留其他人收拾现场。
*
夕阳西下，实验中心大堂的球蓟都镀了一层金光，韩贺一行人的研学之旅也到了尾声。
技术人员原本计划借着作物话题发挥，引申到他们的无深息壤，奈何这几个军校生一个比一个滑不溜秋，还油盐不进的，没看到无深息壤不说，总感觉自己被套了不少话。
好不容易陪她们逛完一圈，目送联邦星际军校的悬浮车离开，技术人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自己没泄露什么机密吧？好了，这个班今天就上到这！
转身下班的技术员并不知道，有两人趁着日与夜的交接之际，撕开空间隐身探访，而位置就在他白天带人参观过的生产线。
号称八小时工作制的生产线在昏暗中亮灯运行。
百草：【果然，生产的东西变了。】
摆在明面的普通原材料已经消耗殆尽，轮到隐藏在后的原石材料。
一大箱赤红原石经过三轮浸泡水洗，跟换了一种矿似的，灰白的矿石长了好几处铜锈绿的色斑，体积也小了一圈，再经过一轮刮擦之后，只得到一指盖的铜锈绿粉末，失去价值的灰白色矿石滚进废料区，变成她在仙浪海看到的废弃矿石。
【我小时候在诡星见过这种矿石。】时潜渊指着赤红原石说道，一边对准它们拍下照片，【收养我的地坤叔说，它是千万年前熔岩凝结后析出的矿物，地质运动后浮出地面，又经过雷电洗礼，拥有较强的磁场，对植物生长并不友好，也容易让人和动物陷入躁动。】
【有意思，诡星的矿石来到农研院，什么反叛军呀，没准就是联邦私下培养的，方便他们用来一些不见得光的事。】
她说着忽然愣在原地，【你刚刚说……地坤？】
【我的姓氏来自收养我的叔叔时地坤，他说名字拗口，对外叫时坤。他是个有趣的人，我们走遍诡星的山川识万物，我的格斗技也从跟他学的，他既是我养父，也是我的老师。】时潜渊说起时地坤的时候，眼神熠熠生辉，记忆中的诡星灰沉无光，但他的童年却是彩色的。【只可惜，多年前他意外离世……说起来，他也喜欢种地，总要开几分田种些绿苗苗，要是他还活着，你们肯定能聊得来。】
“……”百草欲言又止。
不，如果他还在，她估计已经双腿一软喊师祖。
她换了一口气，【我们继续吧。】
他们来到生产线的终点，几箱矿石最终只能生产出一小瓶营养液，百草毫不犹豫取走，放了一瓶普通营养液顶替。【得拿去化验……】
【不用这么麻烦，它的一切瞒不过他们的系统。】
第170章
除了农研所的所长, 没有谁比控制室的智能系统更了解这里的一切。
号称是目前最先进的综合系统竟一次异常情况都没察觉，不到半小时就被时潜渊顺利破解和接管，农研所哪些地方还在运作, 哪些地方有人、正在做什么, 她们在控制室里看得一清二楚。
时下, 旁边的生产线处于运行状态，地下三十四层有人打开了灯，在里面走动。
他点开地下三十四层的监控，走进材料准备室的护士一边用光脑看剧一边往系统输入需求的药剂、制作方法以及仪器。
这份方子实时出现在百草和时潜渊两人的面前，麻醉剂、强心剂、细胞抑制剂、皮肤修复凝胶……光看这几样, 就知道他们又有一场改造的手术。
系统询问时潜渊是否同意智能化操作, 他选择驳回。
“真麻烦！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实现自动化！”看着跳出来的红字, 护士嘟囔着糟糕透了，手指狠狠在虚拟键盘上猛戳——手术预计延迟45分钟。
百草对时潜渊竖起大拇指。
拖延了护士那边的动作, 他们回过头来调取生产线使用的生产配方。
一份名为增效营养液原液的配方随即发送到他们手上, 与此同时, 相关搜索出现两篇跟它相关的资料。
时潜渊试图调取, 却发现系统只登记了它的基础信息, 它以纸质的形式存放在地下二十层的R03实验室。
系统刚给出路线指引, 百草拉着时潜渊已经出现在R03实验室里。
【那个主刀医生离开后也是先到的二十层, 或许这次不会再扑空了。】她的神念穿过上锁的抽屉柜子, 翻找收在里面的东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百草，你过来看看。】时潜渊向百草招手。
或许他们认为没有人能突破系统的重重防御和无数验证来到地下二十层, 所以他们根本没把资料往抽屉柜子里塞，而是大大方方摆在桌面, 现在倒是方便了他们俩。
时潜渊手里拿着一沓纸质资料，上面赫然写着——
《增效营养液的制作逻辑与原理》《普通人经过植物手术后的跟进研究》《关于CZP通过激活促进皮肤鳞状细胞》……
看上去好像正经的学术论文, 再细读又不对劲。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分工，时潜渊拿的是与营养液相关的资料，百草则去看植物手术方向的。
两人的阅览速度极快，仿佛浅浅扫过一眼就翻页，当时潜渊的目光扫过某一行文字，便在那一大沓资料里找出文里提到的《增效营养液对于S级战士的作用研究》。
百草也一样，她从《普通人的跟进研究》，看到《没药树脂对术后干预的优点》，由此继续延伸下去，越看越触目惊心。
根据综述可知，异形手术最初确实是地下黑市为了讨好部分权贵的特殊癖好而发展起来的，随着操刀医生技艺的精进以及异形生命体征的稳定，他们产生更多的想法，比如——
如果把人彻底变成变异植物会怎么样，它的资源能不能利用，安不安全？
如果将S级精神力的人与变异植物融合，它能否通过精神力号令变异植物？如果应用在服用过增效营养液的人身上，它的植物属性是否可以抑制增效营养液的副作用？
他们为此付诸实践，从而衍生出另一个派系，虫人改造。
CZP是虫族基因细胞一类的缩写。
《促进皮肤鳞状细胞》一文提到，他们通过测试发现，S级武力值的人在变成虫族后，体内的免疫细胞继续与CZP抗争，达到一种平衡，这就是S级武力值的人存活率高的原因。
同时，在CZP的影响下，虫人拥有服从命令、忠于首领的优点。但也存在个别S级选手的免疫细胞主动杀灭CZP而导致改造失败的情况，他们还需要多次实验才能得出结论。
资料没有提到实验的人是哪里来，但字里行间泄露了一个方向——黑市擂台赛。
当看到“个别S级选手”时，她直觉里面说的就是麦虎。
虫人实验、树人实验、营养液，反叛军、负面舆论引导……一桩桩数下来，联邦这些年暗地里做的事还真不少。
【弄这么多弯弯绕绕，就为了针对南星顿，未免太复杂了，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百草摇摇头。
贪婪使人永不知足，再好的科技也会在他们的一念之差中堕成魔鬼。
吐槽过后，她问起时潜渊：【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增效营养液有两个版本：“农用”和“人用”。前者用于农田，促进植物变异、幼虫生长，这点在植物星和德墨忒尔星已经得到验证。】时潜渊想起植物星的画面，忍不住抬眼看百草的神色。
百草看似平静，眼底却酝酿一场风暴，【你继续说。】
时潜渊：【后者用在人身上，能让A级以上的实验者突破晋级，但两周后，实验者会出现类似兽人狂暴的状态，三周后，死于心脏衰竭，目前无药可救，只有没药提取液能缓解实验者的痛苦。接下来，他们会尝试更多的植物，研制出有效抑制增效营养液副作用的药物……后续就涉及到植物手术的部分。】
【我知道。】百草也总结她这边看到的内容，【这样的机构，就应该和黑市一起长眠在地下。】
【会的，这一天不会太久。】时潜渊安抚道。
百草收起资料，似乎有所感应：【松阳老师正往这边送来。】
【你说那辆脱节的地下列车车厢？】时潜渊说道，转眼，他们再次回到操控室。
智能系统的监控范围是整个农研所，其中包括他们白天跟其他观光悬浮车一起眺望农研所的位置，那儿还有一个地下列车的站点。
地图显示一辆地下列车靠站，但最后一节车厢没有进入站台，而是脱节后退拐入密道，往农研所方向快速驶来。
此时，地下四十层的护士挂出“手术十分钟后开始”的提示。
副手出去接应，推着一个装着人的铁笼回来。
铁笼里不是旁人，正是她们寻找数次仍下落不明的松阳！
百草和时潜渊按兵不动，直到松阳被送上手术台，主刀医生磨刀霍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