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唇紧抿, 撇过头去。
抱着剑不吭声了。
他们回到了客栈,姜狸说要开一间房。
徒弟却说要两间。
姜狸转头看他:“我们不是要成亲了么,为什么要开两间?”
——又不是凡间新婚夫妻需要避嫌,修真界不讲究这些。
徒弟:……
姜狸问徒弟为什么坐在那里不动。
徒弟浑身僵硬。
一杯杯地喝茶。
他说:师尊睡就行,他守夜。
姜狸哦了一声。
从小他们就住在一起,这么多年来,独处一室都早就成了习惯,姜狸在徒弟面前很自在,于是也就没有注意到——
徒弟一整夜都离她远远的。
此时,姜狸的全部心思都在干活上。
蔓延的鬼气、肆虐的邪修,在三百年前,还是名门正派互相争抢的业绩。大宗门的江湖地位都是靠着铲奸除恶保持下来的,作为长老,姜狸自然很在意。
然而,这回盯上了鬼新娘的不只天衍宗一家。
想到了假婚的也不止姜狸一位卧龙,还有三队凤雏。今天和徒弟订婚服的时候,姜狸甚至看见了御剑门的身影——御剑门可不是小鱼小虾,是仅次于天衍宗的剑修大门派。
同时段,小镇上还有三队人马在鬼鬼祟祟地准备办婚礼,鬼新娘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想要抢先一步,就要先吸引鬼新娘的目光。据说鬼新娘最憎恶恩情小夫妻,越是情浓越是遭恨。
姜狸想要和徒弟排练一番,争取在成亲当日脱颖而出。
徒弟还是乖巧状态,含笑道:“是么?师尊要怎么排练?”
他心中带上了一点点的期待。
结果,姜狸的馊主意就是在床上翻话本。
是夜,她一边翻一边画圈。
姜狸让徒弟含情脉脉地盯着她。
徒弟:“……”
姜狸觉得徒弟眯眼怪吓人的。
姜狸让徒弟邪魅一笑。
徒弟开始敲桌子了,一边敲,一边微笑着回头。
姜狸:对对对,就是这副阴险的样子。
姜狸让徒弟气血上涌,把脸憋红,就像是今天她给他吃糖葫芦时那样。
完了。
徒弟的脸彻底黑了。
乖巧到鬼迷心窍的徒弟终于清醒了过来,开始对着她冷笑。
雷区反复横跳直到心满意足的师尊安然躺下,睡得很香zzZ。
……
次日,婚礼开始了。
好巧不巧,这一天“成亲”的有四对。
还都朝着郊外走,四队人马在巷子口,轿子都撞在了一起。
姜狸掀开帘子一看,打量了一下对方身上的气息。
——果然,抢业绩的来了。
姜狸立马拉住了旁边的新郎,凑过去和他说话,让他一会儿表现得自然一点,要装得像一点。因为觉得徒弟最近有点呆,姜狸又开始出馊主意了,她示意徒弟别人做啥他做啥,排练过的内容也都安排上。
徒弟默默地听着没说话。
因为他认为按照排练的内容,鬼新娘瞎了才会选他们。
……
郊外的路不好走,雨后的泥潭和水洼,让轿子接二连三地陷进泥里。
这时,天边已经隐约有了淡淡的鬼气,众人心中都知道:来了。
第一对的新郎,已经开始伸出手,扶着新娘往前走了。
姜狸从轿子里探头出来,观察了一会儿。直接掀开了帘子,一只手提起了裙摆,朝着徒弟招招手:
“小虎子,快来扶哀家。”
小虎子?
徒弟无声地微笑了一下。
姜狸没有等到徒弟来扶,就要困惑地转头看他的时候——
青年抓住了她的手。
猝不及防,她就被徒弟单手捞起、干净利落地打横抱了起来。
裙摆在空中打了个旋。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有点惊慌失措地看着徒弟。
他说:
“地上脏。”
“不要弄脏了鞋子。”
说完就大步抱着她,径直走到了一堆吹吹打打的队伍前头。
徒弟很高大,步伐很稳。
姜狸想要松开搂住他脖颈的手、又不知道松开后手往哪里放。她努力镇定下来,看了看徒弟,小声说:“这样太打眼了,会被人看出来的吧?”
结果徒弟停都没有停一下。
“不会的。”
“狸狸,你信不信,今晚鬼新娘只会来找我们?”
她想问他为什么。
却只能看见了徒弟下颌线漂亮的线条,他似乎笑了一下。
——因为所有人都可以看见,走在最前面、将所有人甩在身后的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穿过了杏花雨纷纷、大步向前。
见到这一幕,谁也不会怀疑,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再相爱不过的爱侣。
……
一路上,徒弟都没有停下来。
姜狸觉得很不自在。他们可以凑近说小话、可以肩并肩靠在一起,甚至于共处一室、互相拥抱。这些亲密早就如同水滴一般融入了他们的生活中,自然又平淡。
可是现在,徒弟的大手穿过她的膝盖将她稳稳捞起来,侵略性极强的气息就这样密密麻麻地将她包围。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她甚至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她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慌。但是她微微一挣,徒弟就感觉到了,他笑了笑:“师尊,鬼新娘看着呢。”
于是姜狸就没法现在跳下来了——毕竟这是她想出来的馊主意。
她以为他很快会把她放下来。但是他甚至绕过了拜堂的正堂,忽略了满堂的宾客,直接朝着布置好的新婚屋走进去。
她问徒弟,仪式不搞了么?
他说:“我不想第一次拜天地,是演给别人看的。”
……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鬼新娘晚上来造访了。
姜狸和徒弟都没有睡。
徒弟在外间守夜,姜狸在里间调息打坐。
两个人都在等待着鬼新娘的到来,手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剑。
渐渐的,在外间坐着的玉浮生,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来了。
玉浮生陷入了一场幻境。本来,他应当很容易勘破这种低级的幻术的。
但是刚刚在幻境里睁开眼,他就愣住了。
幻境里还是那软红鲛绡、红丝绸缎。一对爱侣在纱幔的角落里抵死缠绵,他遮住了师尊的眼睛,肆意的掠夺和侵占。从前,徒弟只想要虔诚地亲吻师尊的手背,但是这幻境里却放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玉浮生一剑捅穿了那重幻境。
他不停地往前走,试图摆脱这荒唐至极的画面。他不想亵渎她,师尊就像是月亮一样皎洁,这荒唐的景象如何可以安在她的身上?
他极力否认着、试图斩碎一切。
但是打破了一重又一重,还是软玉温香、荒唐万分的景象。
鬼新娘又是什么货色,能有强到可以困住虎神转世乃至于上古邪剑的幻术?
——那自然是因为这是他的心中最深处就是这么想的,他就是这么肮脏地渴求着师尊的爱。而且已经不是他自己标榜着的那种,纯洁的、清高的爱,而是难以启齿的下等卑劣。
等到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喘了一口气。
他豁然起身,看见了桌子上那燃烧快到尽头的红烛。他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魇草的香味,当即用茶水灭了那烛光,周围陡然黑了下来。
勾曳剑幽幽地说:你师尊真是好心啊,她竟然愿意收留你这样一个卑鄙肮脏肖想她的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