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连忙推拒,却牵连到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脸色发白嘶出了声。
“陆兄受了伤?”孟逐星微微诧异,“昨日那几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你怎会……”
“是我爹,怪我重伤了赵三, 将我给抽了一顿。”陆承说得风轻云淡,还笑了笑, “不过孟姑娘不必担心,赵三做错事在先, 如今又昏迷不醒,他们家也不过是想要些银子了事。”
他笑意微敛,“他欺辱姑娘一事,我定会叫他付出代价,当面给姑娘道歉。”
“不必了陆兄。”孟逐星神色淡淡,“我并不介怀,况且他也断了腿,日后恐怕也成了残废,已然得到了报应,我不想再见他,免得污了自己的眼。”
“既然如此,我便依着你的意思,只是你方才说你要离开,是要去哪里?可是你父兄逼迫于你……”
“他们并未逼我,是我自己不想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孟逐星柔柔一笑,“前阵子今上有旨,女子亦可科举入仕,于明年春日加设乡试,我便想去试试看。”
陆承微愕:“你要去京城?”
孟逐星颔首,“哪怕科举不中,我在京城开间铺子做点生意也好,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可你一介女子,孤身上路未免太过危险。”
孟逐星笑道:“不然呢?我难不成还要找几个保镖,护送着我上京?多谢陆兄关心,我心意已决,自然有应对的法子。”
陆承不禁有些急:“孟姑娘为何如此着急?眼下离春日尚早,不若在锦城备考,之后再上京也不迟。”
“这里除了绫儿与令妹,并无什么值得我留恋。”孟逐星将一封信递给了他,“劳烦陆兄将此信交给令妹,我一会儿便动身离开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陆承敏锐地发觉到有什么不妥。
孟逐星怔了怔,笑道:“怎么会?”
陆承忽地靠近她,“你爹他向来将你视作工具,又打了你,怎会突然好心放你离开,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孟逐星眼睫轻颤,姣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挣扎,“陆兄你别再问了。”
“我偏要问!”
陆承直盯着她的眼,见那秋水剪瞳泛起雾气,倔强中又有几分楚楚可怜,他不禁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对你很有好感,所以你的事我管定了!”
孟逐星愣在当地,“你……”
她面色倏地红了,垂眼静默许久。
陆承亦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孟姑娘,我、我……”
孟逐星抬起眼,轻声道:“我爹得知我想离开,便派人捉走了我乳母与她的孙女藏匿起来。威胁我立时离开锦城,不要再给他丢脸,还命我来年春试以兄长的身份参与科举,若不然我便再也见不到她们。”
“我娘亲很早便离世,是乳母照看我长大的,她待我极好,我与她情同亲生母女,我不能看着她出事。”
陆承觉得她爹的想法很是愚蠢,“你与你哥并非一人,又如何冒充他应试?万一中举,你就不怕被人发现身份?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孟逐星道:“你若是见到我兄长,兴许便不会这么说了,我与他是同胎而生极为相似。”
陆承上下打量着她,很难想象有男子与她相像。
“你放心,我会帮你将乳母与她的孙女救出来的。”
“我也不知我爹将她们藏到了何处,陆兄你有何法子?”
陆承微微一笑,“这就需要你来配合我做一场戏了。”
当晚,孟逐星并未离开锦城,而是回到孟府生起病来。
她这病来得蹊跷,莫名其妙身上便起了许多红疹子,再加上脸上尤为明显的指痕,瞧着格外吓人。
孟老爷虽极重视儿子,倒也并非全然不顾及女儿的死活,见她病恹恹的,便请了大夫诊治。
得知是被虫子叮咬所致一时过敏,两三日便可恢复,他命令道:“星儿,你别想着给我耍什么花招,李乳母与她的孙女都在我手上,我劝你还是安分养病,病愈之后便去京城备考,你兄长的功名可就都在你身上了。”
孟逐星虚弱地咳了两声,“知道了。”
她这边装着病,另一边,孟老爷甫一出门便听到有人在讨论城郊多处失火一事——
“哎好大的火,自昨夜一直烧到天明,听说还死了不少人,可怜哪,连尸骨都化成灰了。”
“谁说不是呢,说来也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好多地方同时起火呢?”
“莫不是有人得罪了老天,老天爷发怒了?”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响了一路。
他去茶楼饮茶,去戏楼听曲儿,处处都能听到有人讨论失火一事。
孟老爷心下微惊,李乳母她们便是关在城郊的一处茅庐,她们不会有事吧?
他忙吩咐人前去探看,不多时,家仆来报,两人安然无恙。
孟老爷松了口气,继续饮酒作乐。
他倒不是真关心两人的安危,只是怕没了要挟女儿的筹码罢了。
而另一边,陆承早已派人暗中跟着孟老爷,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得知了李乳母二人的所在,当夜,他便请了七八名好手,夤夜将两人救了出来。
夜半三更,秋风萧瑟。
孟逐星背着包袱,立在江畔码头上等人。
马车停下,陆承走了下来,“孟姑娘,我将人给你救出来了。”
李乳母与她的孙女阿满神情惶惶,见到孟逐星后方渐放下心来,“小姐,老爷他捉走了我们,要来威胁你……”
孟逐星握住乳母的手,安抚道:“你们别怕,咱们一块儿到京城去,到那里我爹他就管不着咱们了。”
“孟姑娘,这里有一些银两和干粮,你带着路上使用。”陆承将一只沉甸甸的包袱递到她手中,眸光定定地看着她,“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相助的,你尽管开口。”
孟逐星对他温柔一笑:“陆公子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感激不尽,日后定会涌泉相报。”
“蕴仪也想来为你送行,只是我想此事最好还是越少人知越好,以后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是不是?”
“嗯。”孟逐星眼眸微湿,“我们以后再见。”
正说着话,忽见江上一艘大船蓦地亮起了灯,一道纤窈的身影朝他们走来。
“绫儿?”陆承与孟逐星同时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傅绫笑嘻嘻道:“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了,我今儿得知孟姐姐还未离开,便想着能将李乳母她们救出,也好省却孟老头拿这个要挟孟姐姐。我派去的人也在跟踪着孟老头及其家仆,却没想到被阿承你抢了先。”
“我早早便在此备下船只,想着送你们出城去,方才之所以没有立即出来,便是不想打搅你们说话。”说着,她促狭地冲陆承眨了眨眼。
陆承脸色微红,悄悄看了眼孟逐星,见她似是也有几分羞窘,登时心口急跳了起来。
“绫儿……”孟逐星眼眶微红,感动不已地抱住了她,“多谢你了。”
“孟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既是金兰姊妹,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时辰不早了,你们快上船吧,这艘船上的人都是我爹从前的部下,有他们一路照看,姐姐尽管放心。”
孟逐星牵着李乳母与她孙女一同上了船,站在船头对岸上的两人挥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傅绫大声道。
“后会有期。”陆承低声呢喃,目光直落在那渐行渐远的船只身上。
终于,船上的人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阿承,你既然喜欢孟姐姐,为何不跟她言明向她求亲?”
陆承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难道我表现得很明显么?”
傅绫狡黠笑道:“自上回那位楚姑娘追着找你,你却一直神情紧张地看向孟姐姐时,我便察觉了。”
“嗯,我对她是很有好感。”陆承坦白道,“这与从前对你的喜欢似乎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了?”
两人心无芥蒂,坦然地讨论起前事来。
“唔,说来奇怪,我与她见面的次数不多,还是生意上的竞争者,却对与她的样貌,与相见时的点滴细节记忆尤为深刻。”
“是不是她的一个细微眼神,一颦一笑,你回想起来都无比清晰,仿佛仍在眼前一般?”
陆承惊讶:“你怎么知道?”
傅绫道:“因为我想起我师父时也是这样啊,咦……”她倏地顿住脚步,“我很早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难不成我早就喜欢上了我师父?”
“……”陆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难道你才意识到吗?”
傅绫也白了他一眼,“怎么,你早就发现了吗?”
陆承冷嗤一声:“难道你没察觉,你对你师父最为特别吗?一面说畏惧他,一面在得知他有怪病的时候又主动去帮他治病。”
“那是因为我尊师重道!我关心师父也不行吗?”
“哈?你尊师重道?”陆承眼角抽搐了一下,“之前都是谁天天惹事,要虚谷道长他们去为你收拾烂摊子?又是谁整日里不好好修道,念经打坐时也在开小差溜号?”
“陆承!”傅绫恼羞成怒,“你是不是皮痒了?”
“嘶……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背上的伤有些疼。”陆承皱了皱眉,“估计是伤口又裂开了。”
傅绫一惊:“怎么回事?”
陆承将昨夜挨打一事说了,惹来傅绫钦佩的眼神。
“伤这么重,你今儿还奔波一日?看来你果然很喜欢孟姐姐啊,只是人家如今去了京城,山高路远,京城里的王孙公子那可是数不胜数……”
陆承脸色微白,“那、那我便去找她好了!”
傅绫笑吟吟道:“好呀,那我提前祝你成功,孟姐夫!”
第52章
陆承将想法告诉父亲后, 陆老爷沉吟半晌。
“阿承,咱们陆家的基业都在锦城,你贸然跑去京城, 毫无根基, 如何在那边立足?况且你是为了孟小姐而去, 你可知人家对你是何想法?万一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岂不是白折腾一趟?”
“爹,我想去京城也不全然是为了孟姑娘, 孩儿已经长大了, 总应该出去闯荡一番,去外面见见世面不是?京城是天子脚下,能人异士颇多, 我去那边也能学到些东西。”陆承沉声道, “至于孟姑娘如何待我,那是我与她的事,结果怎样, 我都不后悔。”
“你……”陆老爷轻叹一声,“也不知咱们陆家怎么出了个你这样的多情种,之前为了绫丫头不吃不喝,如今又为了孟姑娘要去京城。”
陆承面色微红,“爹, 我如今心里可只有孟姑娘一人,与绫儿的事早就过去, 您以后也别提了。”
“那你打算何时动身?去京城之前,要不要派人前去打点好住处, 也省得你到地方再费心。”
“待过罢中秋,孩儿再启程。”陆承脸上带笑, “不必派人打点,我到地方先寻个客栈落脚,之后再慢慢计较便是。”
“既然如此,那在你走之前,不妨替你妹妹把把关,相看一下那陈家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