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仪小脸一亮:“那就好, ”说着, 她又想到什么,好奇地问, “秦姐姐,与人结道侣,是怎样的感觉啊?”
秦黛黛被孩童单纯的问题问住了,沉默了几秒钟才道:“迷茫,新奇,紧张,还有……”
她陡然沉默了下来。
“还有什么啊?”楚仪不解。
秦黛黛没有回应,只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待你长大了,若有了成亲的心思,便知道了。”
说到此,她默了一默又道:“当然,即便没有这种心思,也很好。”
“哦。”楚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黛黛。”身后,善渊长老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唤了她一声。
秦黛黛转过身,见善渊长老欲言又止的样子,对楚仪笑了笑,让她回去好生修炼,看着少女乖乖离去,她才走善渊长老面前:“长老,您有事?”
善渊长老点了点头,一挥袖,手中多了一枚琉璃盏。
秦黛黛疑惑:“长老,这是……”
“宗主之前便备好的,只怕无法亲自送给你了。”善渊长老将琉璃盏打开,里面竟是两枚同心镯,及一柄凤钗。
秦黛黛看不透它们的品阶,只看样式分外简洁大气。
“不要嫌其太素,”善渊长老将琉璃盏合上,放在她手中,“你及笄前那段时日,我曾见宗主亲自打磨过玉镯,想来是他亲自锻造的。”
秦黛黛手微顿,“嗯”了一声,将其接了过来。
善渊长老叹息一声:“如今看来,宗主是想在及笄那日送与你的,未曾想……”
未曾想,被众目睽睽退了婚。
秦黛黛笑了笑:“长老,您有话同我说吧?”
善渊长老看她一眼,点了下头:“黛黛,明日便是定亲大典,虽说只请了些宗门长辈与亲朋,可神玄宫到底是修界至高,避无可避,靖华道君已着人来信,将由玉麟少君代为前来……”
“我知道了,”秦黛黛打断善渊长老的话,淡笑道,“我无妨的,长老。”
*
岑望是在昏迷三日后醒来的。
他的识海波涛汹涌,灵力混乱不堪,在灵脉内横冲直撞,撞出数道血痕。
先魔之力察觉到他的本体虚弱,几次想要占据他的躯体,若非左诀长老以灵力压制他紊乱的气息,又有冰玉潭相助,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岑望再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寒潭。
冷雾幽幽冒出,将他躯体的每一寸都冻得苍白,他却毫无所觉。
不知多久,少年缓步自潭水中走出,血红的潭水沿着他煞白的肌肤坠下,直到密室门沉重地打开。
左诀长老面色虚弱,声音幽幽:“望儿,你醒了。”
岑望看着他:“师尊,今日是初几?”
左诀长老沉默几息,徐徐睁开眼,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年:“初九。”
岑望转眸看向殿外的天象:“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初十了。”
左诀长老未曾否认。
岑望对左诀长老平静地点了点头,便要转身朝外走。
“两宗联姻,三界皆知。”左诀长老的声音极淡,在空旷的大殿仿佛带着虚无缥缈的回音。
岑望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师尊想说什么?”
左诀长老长叹一声:“望儿,若是之前,为师不会阻你拦你。”
“可如今,三界皆知太墟宗与幽月宗联姻,你若生事,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曾想过神玄宫之名望,玉麟少君之名声?”
少年的身影一动未动,没有言语。
左诀长老静默片刻,又道:“大能修者,当聚散得失坦然应之,你强行冲破渡虚桎梏,无人知对修为会否有所牵连。”
少年的睫毛微动,终于应声“徒儿知了。”
话落,他转身朝外走。
夜色当空,天色阴沉,无月无星。
少年如随风飘动的金簪草,茫然地于神玄宫上空飘动,等到他再反应过来,竟是来到了九真峰那处熟悉的院落前。
岑望定定望着院门,许久飞身进入。
里面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可恍惚中,岑望却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几人的欢声笑语。
“秦师姐,就等你了。”
“青青,来尝尝我阿娘亲手酿的酒。”
“来了。”藕荷裙裳的女子笑盈盈地从屋中走出。
岑望的唇角也不由弯起。
他看见女子坐在“他”的身侧,浅酌着酒,三杯便已醉了,脸颊酡红。
而“他”温柔地将她横抱起,回到房中。
于是他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抱着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二人的唇不过一张纸那样近……
可下瞬,“他”却变成了闻人敛的模样。
闻人敛抱着她,一点点地靠近她。
岑望的呼吸陡然沉了下来,豁然转身,近乎慌乱地朝外走。
他去了千乘峰。
那个“阿望”曾待过的院落。
这里很安静,没有多少回忆。
可岑望却在那简单的桌椅旁,发现了一抔齑粉。
他知道,那齑粉曾是一本话本。
那个“阿望”曾因这本话本,做过一场绮艳的梦,梦的另一方,是秦黛黛。
他们在梦中做尽亲昵之事。
岑望恍然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可这一切,在“阿望”的脸变作闻人敛后,化作一片虚无。
岑望还去了曾与秦黛黛一同入宗考核时爬上的神玄宫主峰,
去了秦黛黛曾为“他”添置新衣的望霞城的铺子,
去了曾与秦黛黛一同赏焰火的摘星楼,
还有“他”明确心意后送与秦黛黛香包的紫阳城……
天色渐亮,岑望悬停于紫阳城上空,定定望向远处。
他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不断在他识海中盘旋。
他会因那个“阿望”的回忆而心动,却又疯狂地嫉妒着那个“阿望”。
下方的山林之中,两名散修匆匆而过:“我山中修炼十余年,未曾想刚出山,太墟宗的少宗主竟要同幽月宗的闻人公子联姻了。”
“我入山时,太墟宗可才和神玄宫的玉麟少君定下联姻一事不久呢!”
“人大喜之日,就不要再提旁人了,”另一人道,“如今谁不知幽月宗的闻人公子才是秦少宗主的良配?”
“说来也是,咱们赶紧去讨个喜头去……”
岑望回过神来,看着那两名修士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雾气之中,面无表情。
他们口中的“旁人”,是他。
良配,是闻人敛。
那些过往,总有一日会消失在岁月长河之中,再无人会将他与秦黛黛联系在一起。
用不了多久,闻人敛会彻彻底底取代他的位子。
赏焰火,结灵契,拜天地,洞房花烛,交颈缠绵。
名望,名声。
岑望倏地嗤笑一声,平静地拂袖,金光乍现,少年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处。
*
初十这日,果真如闻人宗主卜算的那般,天色晴朗,晴空万里。
秦黛黛坐在铜镜前,面上着了红妆,眉间点缀着花钿,明眸善睐,珠钗随着发髻轻轻摇曳着,一袭星辰罗裳在身后无风自动。
“没想到闻人敛的眼光竟如此不错,”千叶赞赏,“黛黛,今日的你太美了!”
秦黛黛无奈地笑:“千叶,你就别打趣我了。”
“这怎么能是打趣,我可是实话实说!”千叶扑簌簌抖动了下花瓣,挺直花茎,“我们莲花从不撒谎。”
秦黛黛不禁被它逗得笑出声来。
千叶闹够了,方才收拢起花瓣:“黛黛,你开心吗?”
秦黛黛顿了顿,点头:“开心啊。”
千叶望着她平静的识海,沉默了好一会儿伸了个懒腰大喇喇道:“你开心便好!”
秦黛黛垂下眼帘,拿起妆台上的口脂,缓了缓,细致地抹上红唇,而后试着弯起唇角。
镜中的女子也回了她一抹浅笑。
看吧,她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