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兄身子既不适,何必前来,给人徒增烦扰。”闻人敛垂下眼帘,淡淡道。
“黛黛不曾嫌弃,昨夜还曾喂我服药,”岑望扯起唇角,不经意道,“我们还提到了关于合修一事。”
闻人敛神色微变,眼眸黯然。
岑望看着他:“如今黛黛已应下我与之作陪,闻人兄往后还是与黛黛保持些距离为好。”
闻人敛静默片刻,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年,讽刺一笑:“因你身上的伤?”
岑望神情一滞:“不论因为什么,她应下了。”
“那你可曾想过,待你伤好了呢?”闻人敛犀利地开口。
岑望扯了扯唇:“与你无关。”
闻人敛盯着他,半晌撒了一个谎:“定亲被毁那日,黛黛曾应我一个条件。”
“那岑兄不妨猜一猜,若我要黛黛此生绝不许与你在一起,黛黛会不会应?”
岑望身躯僵住。
也是在这一瞬,闻人敛清楚地看见岑望的周身气场变了。
他第一次在这个天之骄子的眼中,看到一种恰似自卑、不安与焦灼的情绪。
闻人敛再未多言,彬彬有礼地颔首,转身踏风离去,留岑望一人独立于卧房门外,瑟瑟寒风吹来,形销骨立。
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一步步回到床榻。
那杯温水被灵力裹住,仍维持着温热。
岑望抬手轻触着,冰凉的指尖因这点温热渐渐回笼。
他想,闻人敛说得对,若他真的对黛黛提及不许他们在一起,她出于对闻人敛的愧疚,很可能在他伤好后离开。
岑望垂下眼帘,良久指尖泛起一点金赤色的光芒,于灵脉中流窜,最终停留在丹田的裂缝处,光芒骤亮,丹田一阵闷痛。
岑望闷咳一声,蹭去唇角的血珠。
第104章 陪你
秦黛黛从幽月宗的议事堂离开时, 天色已经暗了。
理所当然地一无所获。
除非亲眼所见,那些人大抵是不会相信靖华道君竟是幕后之人的。
秦黛黛不免有些泄气与疲惫,只是想到闻人宗主的恩情, 她到底还是留了一会儿,将自己近日在太墟宗布符阵一事说与他听。
闻人宗主闻言沉默半晌,点点头,虽未多说什么, 却已命人去寻闻人敛,想必也是安排此事。
回到寝房已是亥时。
寝房内只有一颗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影影绰绰地倒映在窗子上。
秦黛黛顺手拂去身上残留的冰寒气息,推开房门,正中央的夜明珠随着灵力的注入刹那间大亮。
她转头便看见弓着腰身轻轻蜷在床榻上的那道薄柿身影,前段时日鲜少这般看他,今日秦黛黛方觉,岑望如今竟瘦削至此,面对着她的面颊苍白消瘦,更添了几分易碎的昳丽。
秦黛黛本以为他在浅眠, 可待看见他透明的唇与额角点点冷汗,心中微紧, 快走几步上前:“岑望?”
岑望仍蜷在那里, 唯有眼睑轻轻地动了动,却未曾睁眼。
秦黛黛凝眉, 俯身探手去触他的眉间,灵力轻车熟路地进入他的丹田之内, 待望见那竟渗出血色光芒的丹田缝隙时, 心中惊讶。
以岑望的天资,一日便足以将丹田的血色平复, 可……
“岑望,你的伤没有丝毫……”好转。
她的话未曾说完,手突然被人抓了住。
秦黛黛一愣。
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他的手微微用了力。
秦黛黛一时不察,竟然被他轻易拽了过去,继而腰间一紧。
岑望双手搂着她的腰身,头轻轻靠在她的腹部,就这样环抱着她,如同受伤的小鹿妖在拼命寻求着一丝安全感。
秦黛黛身子有短暂的僵凝与酥麻,很快消散于无形,本想将他推开,但见他苍白到不堪一击的脸色,最终作罢:“岑望,你须得看医者了。”
岑望没有说话,只靠在她的腹部,摇了摇头。
“你……”她还欲说话,转念想到什么,迟疑了下,“今日可曾发生什么事?”
离去时,她看他的神色还好端端的,回来时却变成这般模样。
岑望搂着她的手顿了顿。
秦黛黛见状便知自己猜对了:“发生何事?”她问得言简意赅。
岑望静默半晌:“今日,闻人敛来了。”
秦黛黛诧异:“闻人?他来找我何事?”
搂着她的手一紧,岑望哑声道:“他说,你曾应下他一个条件。”
“他不许你与我在一起。”
秦黛黛皱着眉头仔细思索了半晌,心中有些讶异,不知闻人为何要说起这件并不存在的事。
自说完上句话,岑望心中便一阵不安与忐忑,此刻听着秦黛黛长久不发一眼,慌乱更是到了顶点。
他近乎用力地抱紧她的腰,恨不得将自己与她相融一体。
秦黛黛感觉到他的动作,稍稍用了灵力将他推开了些,却又被他一声闷咳打断,最终只得僵持住,安静道:“我与闻人之间,并未有什么条件,闻人不过同你开玩笑罢了。”
岑望:“没有条件?”
“嗯。”
“可他不像开玩笑,”岑望垂下眼帘,声音闷闷的,“他很认真,甚至像威胁……”
“闻人不是那种人。”秦黛黛立即反驳。
岑望陡然静默,偌大的寝房也顷刻死寂。
“你信他?”岑望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眼神下,秦黛黛有些心虚,她移开目光:“我信我自己,我相信闻人的为人。”
岑望沉静片刻,在心中告诉自己,她已经解释了,他应该信她。
然下刻,他又想起什么:“若有一日,他真的要你不可与我一起,你可会应下?”
秦黛黛闻言安静下来,没有开口。
她欠闻人的。
像是猜到她的回应,岑望抱着她的手渐渐松开,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他知道,也许如今的她,因为各种缘由也好,对他有那么一丝在意,可是……这份在意可有可无,随时都能弃掉。
秦黛黛动了动唇,还未将答案说出口,岑望再次用力抱住了她的腰身,掩去通红的眼眶:“别说了。”
“我不想听了。”
秦黛黛低头,只能看见少年高束的马尾此刻因昏睡而凌乱的低垂着,如同被暴雨浇湿的小兽,楚楚可怜。
*
此番前来议事的其他宗门之人,到底还是在临别之际,知道了岑望的存在。
秦黛黛本欲最后离去,未曾想才出议事堂,便遇见了来等她的岑望。
岑望的眼眸在看见她时立时亮了起来,又在望见一旁的闻人敛后,眉梢微垂,继而走上前来:“黛黛。”刻意亲昵地轻唤,顿了顿,主动牵起她的手。
秦黛黛习惯地蜷了蜷手指想要避开,却在岑望用力握紧她的手,目光紧张地看着她时,缓了缓,到底任由他拉着。
岑望弯起眉眼,星眸中闪过真切的笑意,与旁人打招呼都和煦了许多,唯有看向闻人敛时,眉眼顷刻冷凝下来,微微颔首。
其他宗门之人纷纷从眼前一幕中回过神来,拱手回礼,眉眼掩盖不住的诧异,又看向二人交握的手,微妙的情绪蔓延。
众人只知先前玉麟少君与蒙面人对峙受了重伤,本以为在神玄宫闭关调息,未曾想竟一直留在太墟宗少宗主的身侧。
可转念又想到三界关于这小少君的一些传闻,甚么大闹少宗主与闻人小子的定亲宴,甚么在醉玉峰下冒雨站了一夜,还有几次在人界跟着少宗主……
传得沸沸扬扬。
众修者不觉感叹,早知如此,这小少君当初何必那般大张旗鼓地要悔婚?
若没有那档子事儿,眼下也不必吃这些苦,说不定早便与少宗主双宿双飞了。
情之一字,当真是害人匪浅啊。
众人摇头,纷纷御剑离去。
秦黛黛几人回到太墟宗时,不过午后。
缥缈峰上,罗师兄众人与临溪正翘首以盼地等着,见到几人跃下飞舟,忙迎上前来。
这几日宗门积攒了不少事务亟待处理,秦黛黛并未耽误太久,便要安排弟子送岑望回醉玉峰休息,未想还没开口,便听见临溪惊讶的叫声:“少君怎的伤势愈发重了?分明离开时丹田都……”快好了。
最后二字,临溪生生被自家少君轻描淡写的一眼给堵了回来,他紧闭着嘴巴,张也不是合也不是,好一会儿才憋出几声咳嗽声。
秦黛黛朝他看了一眼,走到岑望面前:“你感觉如何?”
岑望垂下眼帘:“无妨,你去忙你的便好。”
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任谁都能听出话中的勉强。
偏偏秦黛黛心中想着宗门布阵之事,没有细听,闻言利落地点点头:“好,让临溪与修卫送你回去,你好生休息。”
说完,秦黛黛已转头看向长老们及罗师兄,对他们轻轻颔首,转身走进正厅之中。
岑望一人静立于原处,望着她的背影,久没做声。
“少君,我送您……”临溪终于寻到机会开口,还没等说几个字,岑望睨他一眼,一声悦耳长吟后,偷闲剑恭顺地伏在他的脚下。
临溪:“……”
这晚秦黛黛回到醉玉峰已近子时,可仍有十余卷宗未曾翻阅完,索性便拿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