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望几乎下意识地攥紧了她,眼神有片刻的惶然,脸色微白。
秦黛黛不解地抬头望进他的目光,思索片刻,面对着他抬起另一只手,为他将发间的花瓣拂落。
岑望僵滞地盯着那片徐徐飘落的花瓣,久不作声。
“怎么了?”秦黛黛不解,眉眼有些困惑。
她也不知怎么,记忆中的自己对岑望有些冷漠,可她今日见到他,却只觉满心欢喜,如何都看不够。
岑望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没事,只是……”他沉吟了会儿,扯唇道,“羞了。”
秦黛黛一愣,继而脸颊微热,低低地清咳一声。
岑望却笑了起来。
远处的山峰上,宗门弟子已逐渐起来上早课,剑修的峰顶,不少修士手中灵剑冲天,身姿于空中游动。
秦黛黛不觉朝那边看去。
“记得还是阿望时,答应你的事吗?”岑望倏地开口。
秦黛黛不解。
岑望歪头看她:“你当时也如今日这般,看神玄宫的那群剑修们出了神,我便说,往后我舞给你看。”
秦黛黛记起来了。
岑望抬手,白玉笛顷刻化作偷闲剑,金光飒沓。
他御风而起,袍服如霞,在一片落英中起舞,剑光凌厉却又宛若游龙,不似少年以往利落的杀招,反多了观赏性。
美极飒极。
尤其最后一式,当偷闲剑发出一声恍如凤鸣的吟唱,一尾凤羽仿佛也盛放在少年的肩后。
瑰艳昳丽。
秦黛黛不觉看呆,直到岑望收起偷闲剑,她仍处于怔怔之中。
岑望飞身落在她面前,迎上她惊艳而专注的目光,凝滞几息,唇动了动,竟有些想问她想的是他,还是曾经的阿望。
可话到嘴边,他吞了回去。
只今日,他不想再去在意这些。
“好看吗?”岑望邀功一般走向她,俯身凑到她眼前,高束的马尾沿着左肩微微垂落。
秦黛黛被突如其来的拉近惊到,脸颊与耳垂泛红,胡乱地点点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岑望满足地笑了起来,复又牵起她的手:“我已同善渊长老说了,今日宗内无大事,我们去山下看看可好?”
秦黛黛低头看着他与自己十指紧扣的手,唇角漾起柔和羞赧的笑,再次点头:“好。”
岑望望着她的笑,晃了晃神,很快反应过来,复又重复了一遍:“好。”
他们去了太墟宗下一处名为丰镇的城镇,此地并不大,却因毗邻太墟宗而人丁兴旺。
今日丰镇正值祈福日,即镇上德高望重的老者,手执柳枝,沾了清潭水,依次朝人们身上挥洒,寓意将最美的福祉献与众人。
秦黛黛与岑望二人收敛了灵力,换了寻常的衣裳,也排在长长的队伍中。
边排队,秦黛黛边看着一袭桃红袍服的岑望,笑吟吟道:“鲜少见你穿这般颜色的衣裳。”
岑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好看吗?”
他的语气很认真,大有她觉得不好看,他便换了去意思。
秦黛黛忙摇摇头:“你这样一张脸,穿什么不好看?”
世人夸赞万千,岑望从没觉得有人的随口一夸令自己这般欢愉,颇有些得意地扬了扬眉。
秦黛黛又补充道:“只是这衣裳与你有些不搭。”
岑望看了眼她身上的桃色云纹裙,不甚在意:“与你搭。”
秦黛黛微滞,耳根一热,默默地闭了口。
轮到他们时,头发花白的婆婆口中念着一段祝词,而后一挥柳枝,秦黛黛感觉自己的面颊溅落了几滴水珠,一滴正落在眼下,沿着脸颊往下流,恰似一滴泪。
秦黛黛正欲伸手拭去,一只手已率先落在她的面颊,轻轻将水珠擦去。
她轻怔,抬头望进少年的瞳仁中,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只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让让,让让……”
身后有人不断朝前拥挤。
秦黛黛恍神之中朝前撞入少年的胸口,少年垂眸,顺势揽住了她的腰身,也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紧,紧到像是再也不愿分开。
直到秦黛黛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才终于松手,眉眼带笑,顺势牵着她的手朝前走着。
这一日,他卖力地表现,像是要将一切都搬到她的面前。
一整日,秦黛黛都觉得自己好像活在一场美梦中。
直到夜幕降临,丰镇虽有夜市,却到底不若望霞城、麓眠城那般繁华,却也点缀着数不清的烛火,沿着前路一路蜿蜒。
街市旁,一处猜字谜的灯笼摊位老板正高声吆喝着,周围聚集了不少人。
秦黛黛不过多看了几眼,岑望便已牵着她的手停在了摊位前。
每个精致的灯笼下,悬着几行小诗。
秦黛黛鲜少接触这些,虽能解其意,一时之间却到底摸不透窍门。
“一轮明月挂半天,淑女才子并蒂莲……”
“水里游鱼山上羊,东拉西扯配成双。”
“春风一夜到衡阳,楚水燕山万里长。”
老板一边念着谜面,一边一遍遍叫道:“猜一字。”
众人正在交头接耳时,岑望沉吟几息后懒声道出了答案。
秦黛黛循着答案逆想谜面,也渐渐抓住窍门,后面更是一连答出数道。
直至老板又一声道:“一叶扁舟从此逝。”
“这一次难了,猜三个字。”
岑望听见“三个字”,突然便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目光微微惝恍。
秦黛黛仍在思索着字谜,很快想到答案,“划不来”三字已在嘴边,下瞬,正在看谜面的少年突然转身,隔着昏红的烛火安静地望着她,笑道:“我爱你。”
稀疏平常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夜天色甚好”一般,而不是在说醉人的情话。
秦黛黛顿住,原本温柔的双眸因这三字而渐渐凝滞,好久,她的眸中升起茫然之意,温柔与爱意渐渐褪去,直到低头看到与少年十指紧扣的手指,逐渐变得冷静。
“黛黛,”岑望像是没察觉到异样,惋惜地摇头,“好像答错了。”
“没有奖励了。”
秦黛黛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这一次没有开口。
岑望也不低落,只当什么都未曾发生,牵着她的手在街市上游荡,直至夜色渐深,他唤出偷闲剑,与她一同飞向太墟宗的上空,飞到仿佛伸手可触星辰的地方。
“我不知道是否比他的那次要盛大。”
岑望的声音经由夜风送来,“可我还是想给你,想让你每次看见太墟宗,都会记起我。”
“一小会儿也好。”
话落的瞬间,金赤色的灵力自他的手中乍然盛放。
与此同时,太墟宗四周,一束束以灵力铸成的焰火同时盛放在夜空之中,幽蓝,赤红,澄黄,胭脂……
瑰丽万分。
秦黛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幕,喉咙紧了紧,良久,一道金色法诀自她的眉心钻出。
她的眼中泛起空濛,下刻一股昏睡之意席卷而来。
岑望抬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他看着怀中的女子,法诀消散于天地之间,目光恍惚。
唤情诀。
能唤醒她对一个人爱意最为浓郁时候的感情。
原来,她曾经,数年如今日地爱过他。
可他知道,这场梦终究还是要醒了。
原本月朗星稀的夜色,少了刻意的压制,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岑望抬头,看向那大片大片聚拢的阴云,及在阴云中穿梭的雷电。
第二次了,再有一次,便是真正的飞升劫。
“睡吧,”岑望呢喃,将一道心决种入她的识海,“醒来后,不会再令你为难了。”
*
秦黛黛醒来时,第二日已过了巳时。
身侧空荡荡的,万籁俱寂,平日里的鸟虫鸣叫均都消失不见。
屋内昏黑一片,分明还未到午时,却像暮色降临的夜晚。
秦黛黛抬头,隔着一层窗子,隐约望见外面一片昏红。
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正要下床查探诡异的天象,昨日的画面陡然钻入识海之间。
舞剑,祈福,猜谜,焰火,还有自始至终的十指紧扣,亲昵万分的相拥……
她的心一紧,想到前夜他吻自己额角时所施的法诀,紧抿着唇就要走出去。
方才打开房门,门外修卫立刻由远及近御剑而来,焦灼道:“少宗主,善渊长老要您去缥缈峰!”
秦黛黛愣了愣,转眸看向一旁的寝卧,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灵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