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初初醒来便使出庞大的灵力,肺腑有内伤,乐游长老正为其诊治。”善渊长老边走进房中边解释。
秦黛黛沉默了下:“我一会儿去探望他。”
善渊长老轻应一声。
将岑望扶到房中,善渊长老留下几瓶修补丹田与灵脉的灵药,便去处理回宗一事。
秦黛黛坐在床边,看着岑望服下灵药,又探了探他断开的骨骼有缓慢愈合的倾向,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凝眉细思接下去的路该如何走。
“你想要他?”沙哑的声音很轻,在并不大的客房响起。
秦黛黛一时有些没听清,反问:“什么?”
岑望的唇动了动,却最终只勾了下唇,艰难地摇摇头:“没什么。”
“抱歉,我没能如你所愿那般,护下他们。”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已疲惫至极。
秦黛黛不解,见他脸色煞白,想了想,指尖探入他的识海。
顷刻间风起云涌。
她看见岑靖为渡天劫,踏空站在神玄宫上空,不断汲取着周遭的灵力。
离神玄宫最近的青云宗与濯水门,千余名弟子的哀嚎声与恸哭声不断。
也是在此刻,岑望现身,金赤色的灵力化作结界,笼罩在宗门上空,阻止了一场灭门惨剧,也阻止了灵力吸食的蔓延。
可他却因无暇顾及己身,被岑靖生生打了数掌。
秦黛黛收回手,神色复杂地看着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岑望,良久低声道:“傻子。”
岑望却笑了起来,眉梢微微扬起,颇有些得意:“你往日说阿望不是傻子,如今却说我是,是不是在你心里,我有些赶上他了?”
秦黛黛一愣,旋即生硬地转移话头道:“你这次伤得太重,回去后怕是要静养好一段时间。”
岑望长睫微垂,并未失落太久,只道:“你能寻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只是黛黛,接纳我,会让太墟宗成为众矢之的……”
秦黛黛皱眉:“所以,你还是想离开?”
岑望:“秦宗主已经醒来,岑靖若还想稳坐道君之位,便绝不会追究你先前之事,可我……”
秦黛黛不等他说完,三下五除二将他的衣襟扯开。
岑望的声音戛然而止,怔怔看着她,睫毛因她的碰触颤抖着。
秦黛黛在他身上翻找一通,最终在他的腰间找到那根凤羽:“如今此物在我手中,你觉得岑靖会放过我吗?”
说着,她将凤羽放入芥子袋深处,并布下血符。
若想解开,唯有取她的灵脉之血。
岑望深深凝望着她,他知,她在赌他绝不会伤她。
“还是,”秦黛黛想到什么,“你想我与旁人合修?”
岑望眉头紧蹙,想也不想道:“除非我死。”
秦黛黛冷笑:“那时说不定你真死了。”
岑望顿了顿,喉咙微动。
这一刻,不论是可怜他还是爱屋及乌,他都不想在意了。
“岑望,跟我回去。”
“……好。”
第109章 承担
秦胥得知岑望要随他们一同回太墟宗, 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岑望,并未多说其他,便登上太墟宗的飞舟。
善渊长老则看着秦黛黛摇头叹息一声, 亦未回绝。
一路上,飞舟飞在修界上空,能清晰地望见灵力仍在动荡,夹杂着高境界修士对岑望的愤恨与诅咒。
秦黛黛听到后来, 索性闭了听识。
为免岑靖知晓岑望的下落,秦黛黛本打算偷偷带岑望回宗,却未曾想到,飞舟方才降在缥缈峰,便迎面遇上前来相迎的其余二位长老。
长老们的神情,先是因看见自家宗主苏醒后的喜悦,又在看见秦黛黛身侧虚弱至极的岑望时,脸色变得震惊且微妙。
石屹道人最先凝眉道:“玉麟少君怎会在此?”
岑望周身全无半丝灵力波动,形同凡人,唯有眉间的红线与仍隐隐泛红的血眸, 昭示着传闻不虚,他当真拥有先魔之力。
秦黛黛道:“这段时日, 岑望会暂留在太墟宗。”
石屹道人神情一变, 转眸看向秦胥:“宗主,你初初醒来, 不知近日发生何事,太墟宗不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与魔为伍……”
“我无需知道发生何事, ”秦胥的声音极为冷淡,他看了眼秦黛黛, “依少宗主说得办。”
秦黛黛微怔,抬眸看向他。
“宗主!”石屹道人还欲说些什么,善渊长老走上前,打断了他,“宗主自有其考量。”
“可长老,那岑望……”
“宗主与靖华道君交手了。”善渊长老轻声道。
石屹道人大惊。
善渊长老看了眼秦胥,又看向他身侧的秦黛黛,心中隐隐猜到了宗主的想法。
这个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太墟宗的男子,许是在此次新生后,也想……去不分对错地纵容一番曾亏欠的人。
因岑望先前曾在醉玉峰待过,眼下他的不少衣物、灵药都在那边,秦黛黛便将其再次安置在了自己的醉玉峰,除长老外,未曾知会任何人。
太墟宗内关于岑望的传闻同样多得听不过来,只是岑望到底曾是太墟宗的恩人,争议声比外界好了许多。
往日里的天之骄子,如今成了众人口中卑劣低下、杀人如麻的魔头,秦黛黛本想顺手封了岑望的听觉,却被他抬手阻拦了。
直到回到寝房,秦黛黛看着他苍白如鬼的脸色,只当他在意那些人的言论,沉默片刻方道:“他们仍对你有所误解,待误会解除便好了。”
岑望似有不解,待反应过来只无谓地笑了下,良久笑意渐渐收敛,哑声道:“对不起。”
秦黛黛困惑地看向他。
岑望眼神低垂:“你那时也是这般吧?”
“什么?”
“我悔婚后,”岑望自嘲一笑,眼眶泛红,“修界皆传你的风言风语,你……会不会很难过?”
那时,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心仪的郎君前来提亲,却等到了混账的他。
秦黛黛没想到他竟在想这件事:“最初的确有些难过,甚至还想要报复你。”
想到那纸极品引雷符,她不觉笑了笑:“后来,也便没感觉了。”
岑望抬头看着她,于她,也许“没感觉了”,可于他而言,惩罚似乎才刚刚开始。
是他将她陷于那种境地,如今,这些恶意的诅咒与恨意,都是他应得的,所以他该受着。
秦黛黛不知岑望心中作何想法,只道:“乐游长老一会儿便来为你查探身子,你当好生养伤,待将先魔印记消去,便能恢复往日模样。”
岑望听话地点头。
偌大的寝房因无人言语顷刻静了下来。
恰逢窗外传来几声灵鹤的长鸣,岑望循声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灵兽一生只择一次主人。”
“嗯?”
岑望的嗓音很轻:“你收留了我,黛黛。”
“所以往后,即便是死,我也会留在你身边。”
秦黛黛诧异地看向他,如今的岑望像一只忐忑不安的小兽,在等着她的回应。
可当迎上他仍隐隐泛红的眼尾,秦黛黛只觉得如今多了先魔印记的他,比平日里更带了几丝让人不敢直视的绮艳,心口一跳,避开了他的目光,胡乱应了一声。
幸而乐游长老很快来到,秦黛黛不便留在屋内,飞快地起身走了出去。
岑望不舍地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抬手抚了抚眉间的红线……
秦黛黛没想到秦胥会随乐游长老一并前来。
乐游长老进屋为岑望疗伤之际,秦胥便站在醉玉峰的峰顶,眺望着远处的雾海云浪。
秦黛黛默了默,方才飞上前。
“升元婴境了?”秦胥的声音很轻,带着些与他不符的低柔。
“嗯。”
秦胥静了静:“你做得很好。”
不论是打理太墟宗,还是她自身的修行。
以往他只想在自己寻到听荷的一魂前,为她尽快寻一处庇护之所,却从未想过,她自己本也可以独当一面。
秦黛黛这一次没有说话。
她想起很久之前,她强撑着残缺的灵根升筑基境时,除了想要配得上那个少年,其实还想得到一句来自秦胥的赞赏,可那时,他不过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不必如此”。
如今再得到这句迟来的赞赏,心中的感触已然淡了许多。
“你母亲……”提及这三字,秦胥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临走前,说了什么?”
秦黛黛长睫轻颤,垂下眼帘,回忆着和阿娘的最后一次见面:“阿娘说……”
“太墟宗的风景,没有千山美。”
“她想回千山了。”
秦胥的身躯僵在原处,长久的一动不动。
山风吹来,秦黛黛顺着身侧雪白的道袍转眸望去,第一次在秦胥的脸上,看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色。
不知多久,秦胥轻声呢喃:“她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