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符箓画得很有天赋啊,”千叶想到什么,“捉狼妖那次,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画出守护符,还会修改门禁符,放大符箓威力,这是许多同境界符修都做不到的。”
“还有极品引雷符,”说到此,千叶得意洋洋道,“以那小少君历劫时的情形看,他那时极可能是大能修为,这你都能将引雷符神不知鬼不觉地附在他身上,让他吃尽苦头……”
秦黛黛:“……”
若没有极品引雷符,她也无需被种下通感咒,奔波数月。
千叶大抵也想到这一茬,知趣地噤了声。
秦黛黛却忍不住深思起千叶的话来,久久没有做声。
直到浴桶内的热水变凉,秦黛黛站起身,以灵力烘干身上的水雾,回到床榻上时,仍直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帷幔。
不知多久,秦黛黛轻唤:“千叶。”
“嗯?”
“我决定了。”
“我要重择道统。”
*
今夜是岑望第一次一人睡。
以往即便阿姊外出捉妖,极晚才归,他也总能等到她。
可今夜,他知道阿姊就在隔壁,甚至只要释放神识就能听见她的呼吸声,然而还是觉得烦闷。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留下一点烛火。
他却觉得就连火苗跃动的动静都分外嘈杂。
岑望躺在陌生的床榻上,他曾庆幸自己长大了,可以让阿姊依靠了,可眼下他突然觉得,长大并非全是好的。
他想起曾经他躺在床榻里侧,看着阿姊捻完清尘诀后,躺在他身侧。
阿姊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暖香,他一侧头便能看见阿姊被烛火映得分外温柔的面颊,而后,和着她绵长的呼吸,徐徐入睡。
可今夜,身边除了空荡荡的清冷,再无其他。
临近子时,秦黛黛已沉入梦境,许是想通了事情,她睡得格外香甜。
而后,她便被两声敲门声吵醒了。
秦黛黛迷茫地睁开双眼,眉头微蹙,好一会儿才问:“谁?”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阿姊。”少年的声音沉闷闷的。
秦黛黛惊讶地打开房门,看着站在门外的岑望:“阿望,你怎么会来?”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嗓音仍带着几分喑哑。
小少年的马尾仿佛都耷了下来,长睫微垂着:“阿姊,我睡不着。”
秦黛黛看着他无精打采的神色,顿了下,最终在心里长叹一声,让开门口的位子:“你先进来。”
岑望走进房中,仿佛还能嗅到被水雾氤氲后的香气,和阿姊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阿望,”秦黛黛认真地看着他,“你在学堂时,先生可曾教过你‘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岑望抿了抿唇,点了下头。
秦黛黛:“不共食便算了,你我没那么多规矩,但如今你已经长大,不可再与阿姊同榻而眠了,知道吗?”
岑望蹙眉:“可你是阿姊,你我是姊弟,并非那些人界古板书上的什么男男女女。”
秦黛黛被他反问的一滞,不知该如何反驳。
反而识海里的千叶打了声哈欠:“黛黛,都这么晚了,不妨你们先凑合一晚?反正六合镇也是这么同榻共眠的……”
秦黛黛沉默片刻,干脆从床榻里侧抱出被衾,放在床榻旁的绒毯上:“你想留在此处倒也可以,但只能睡在地上。”
岑望沉吟了片刻,看着秦黛黛坚定的神情,开始安静地收拾地铺。
少年的动作不疾不徐,尤其映着那张玉白漂亮的脸,更透着赏心悦目。
只是,瘦削的身影躺在地上,有些可怜。
秦黛黛忙收起心中的愧疚,硬下心肠,闭上双眼。
她想,待今晚睡得不舒服,岑望便会知难而退了。
然而她想错了,不止这一夜,第二夜、三夜,岑望始终在她卧房内打着地铺,每日清晨会早早便将被衾收拾利落,平日里只有修炼时才会回他自己的房间。
与之前在六合镇上时二人的相处,一模一样。
这日,秦黛黛正在看一本有关符修的书籍,岑望抱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箱走了进来。
秦黛黛放下书籍,不解地看向木箱:“阿望,这是什么?”
岑望将木箱打开:“阿姊不是想要进入神玄宫?这是我这几日翻看以往神玄宫纳新考核后理出的文献典章,阿姊可以翻阅着看看。”
秦黛黛惊喜地接过文献翻看了一番,心底再次忍不住折服。
果真是天资无双。
“谢谢你,阿望。”秦黛黛诚挚地道谢。
少年摇头,眉眼因她的喜欢漾起欢快的情绪。
秦黛黛心中一阵感动,却也没忘记正事:“对了阿望,你也知树大招风,尤其你才入宗门,不便过多展现天分……”
她迟疑了下,继续道:“阿望,入宗考核时,你只怕要收敛一二。”
岑望看着她,点了下头,而后又道:“阿姊说得不对。”
“嗯?”
“我不是收敛一二,”小少年看着她笑,眉眼隐约带着几分后来的张扬,“应当收敛十之八九才是。”
秦黛黛默了默,若是旁人说这话,她定嗤之以鼻,可从岑望口中说出,却似乎“本该如此”。
岑望觉得自己今日的欢喜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多:“阿姊。”
“嗯?”
“神玄宫的剑修皆在千乘峰,待你我入宗后,我们便还如在六合镇一般可好?”他已经想好,进入千乘峰后,便自请与阿姊住于一处。
秦黛黛微怔,继而想到自己还未将放弃剑修一事说与旁人听,沉默了片刻:“阿望,我不想欺瞒你。”
岑望不解。
秦黛黛道:“我决定放弃剑修,重择道统了。”
话落的瞬间,秦黛黛明显察觉到周遭的灵气有短暂的凝结,少年眼中带着些迷茫,许久注意到她手边的符修书籍:“阿姊要弃剑修符?”
秦黛黛点点头。
少年眼中类似欢愉的情绪顷刻散去,凝眉问道:“为何?”
秦黛黛道:“比起剑修,符修更适合我。”
少年沉默下来,良久才低声问:“那我呢?”
“符修所在的九真峰与千乘峰一南一北,阿姊不想与阿望待在一处吗?”
“阿望……”
少年瞳仁幽沉:“还是说阿姊说想与我长久在一起,是在骗我。”
“阿望。”秦黛黛严肃地,一字一顿唤他。
少年紧抿着唇,不肯看她。
秦黛黛顿了顿,软下语气,主动牵起他的手。
岑望手指一滞。
“阿望,你今日可以探视我的丹田和灵脉。”秦黛黛轻声道。
岑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徐徐注入灵力,在她的灵脉中轻缓游走,最后直抵丹田。
待灵力触碰到他早已知晓的破损灵根时,不觉放轻了力道,温热的灵力包裹着脆弱的灵根。
“灵根是不是和旁人不同?”秦黛黛笑了笑,“阿望,我尝试过,剑修并不是适合我的道。”
“我想修符修。”
岑望垂着眉眼:“阿姊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了?”
秦黛黛未曾模棱两可地敷衍,而是认真点头:“是。”
岑望的神情平静下来,就像回到他初初变小时那般,一言不发。
秦黛黛见状,劝慰:“九真峰和千乘峰御剑也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不一会儿便到了,我们随时可以见到彼此啊,说不定阿望到时候看阿姊看得都厌烦了。”
“不会。”少年立即道。
秦黛黛轻怔,旋即玩笑道:“等你往后碰见心仪的女孩,便知道没有旁人打搅有多自在了。”
这次小少年的眼眸也沉了下来:“我有阿姊就够了,不会碰见心仪之人。”
秦黛黛看着他紧绷的神情,想到以后的他会说出“唯有最美最好之女子与之相配”的话,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再未与他争辩。
岑望见状便知她并未相信他所言,且她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像极了那次她看着他却在想旁人的样子。
少年抿紧了唇,起身便走出门去。
秦黛黛仍坐在原处,一动未动,过了一会儿,索性拿起书籍翻看起来。
而这日,一直到夜深,岑望也再未出现。
这也是这几日,他第一次没在自己房中打地铺。
“小少君怕是生闷气呢,”千叶抖了抖花瓣,“你不去哄哄?”
“又没有危险,”秦黛黛顿了顿,躺在床榻上:“我不会更改主意,劝哄不如他自己想通。”
千叶:“……”
接下去几日,秦黛黛始终待在房中不是尝试画符便是看书籍,岑望同样在他房中运气修炼,夜间也从未停歇。
二人不过一墙之隔,竟再未见过。
只是……秦黛黛看了眼窗外,这几日的望霞城当真是阴沉得厉害。
距神玄宫的入宗考核还有三日,秦黛黛翻阅完了文献的最后一页,心中已有了定数,也想着放松一番,终于出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