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少年打断了她,“那夜,阿姊是醒着的,对吗?”少年虽在问她,可语气却是笃定的。
秦黛黛的睫毛抖了下,还欲说些什么,转眸看见周围人看过来的目光。
她抿了抿唇,唤出飞白剑:“你随我来。”
片刻后,二人一同落于庭院中。
秦黛黛本想走进房中,突然想到什么,停在庭院里,沉默了半晌才道:“阿望,那夜之事,你只是一时糊涂……”
“并非糊涂,”少年执拗道,“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秦黛黛看着他固执的眉眼:“可你这样是不对的。”
少年蹙眉:“有何不对?”
秦黛黛严肃道:“这等亲昵之事,你可对心爱之人做,也可对以后得道侣做,唯独不能对我。”
少年紧抿唇角:“为何?”
“因为我是你阿姊。”
“阿姊真的是阿姊吗?”少年紧盯着她的眼睛,刹那间身后隐隐有威压乍现。
秦黛黛呼吸一紧,怔怔看着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金光。
虽不知为何,她这次未曾受他的威压侵袭,但却看得真切,那的确是属于大能的威压。
——当初望霞林中,岑望变小前,身后便有这样的护体金光出现。
此刻秦黛黛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成长的最后一个节点,是在望霞林。
升境渡劫。
岑望看着阿姊紧绷的面颊,眼眸立时软了下来:“阿姊,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我只是……”
只是,有一瞬难以自抑。
秦黛黛仍只看着眼前的少年,未曾言语。
少年的眉眼微慌,走上前牵她的手:“阿姊,你不要不说话。”
秦黛黛手一僵,轻唤:“阿望?”
少年瞳仁一亮,“嗯”了一声。
秦黛黛轻声问:“你将要渡劫,对吗?”
少年迟疑了下,未曾隐瞒地点了点头。
“何时?”
“三日后。”
也就是说,还有三日。
秦黛黛沉默下来,心中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
察觉到她泛白的脸色,少年瞬间慌了神:“阿姊,我知错了。”
秦黛黛扯了扯唇:“既已知错,往后不能再如那晚一般了。”
少年抿唇,这次未曾应声。
“阿望。”
少年终于抬起头来,攥紧她的手:“阿姊对我避之不及,可是因为我的身份?”
“因为,玉麟少君?”
秦黛黛怔然,他都知道了?
可转瞬自嘲一笑,岑望一贯聪明,玉麟少君的名头又是如此之盛,他怎么可能猜不到。
少年安静地望着她的眼睛,如同望进她的灵魂:“阿姊,我只想当阿望。”
秦黛黛错愕。
少年郑重道:“渡劫后,我若永远都是阿望。”
“阿姊可否不再避我?”
第49章 姊弟
秦黛黛怔忪地立于原地, 看着眼前满眼认真注视着她的少年。
他说,他只想当阿望。
是唤她阿姊的阿望,而非那个天之骄子玉麟少君。
秦黛黛沉默许久:“阿望……”
少年的眼底燃起了如萤火般的光亮, 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秦黛黛动了动唇,却在迎上他的视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想起及笄那日,招摇鲜亮的玉麟少君高高地坐在灵兽之上, 于众目睽睽之下说“本公子不会娶如此平平无奇之人”,满目骄矜,高傲恣意。
与眼前这个忐忑不安地等着她答案的少年截然不同。
岑望眼中的萤火随着秦黛黛的沉默逐渐熄灭,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阿姊,望着她微恍的双眸,蓦地做声:“阿姊在看何人?”
秦黛黛的眼眸轻颤,顷刻回神。
少年紧抿着唇,嗓音沉哑:“阿姊在找他吗?”
那个他从未见过、却无比熟悉的玉麟少君。
莫名其妙的话语,秦黛黛却听懂了。
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突然意识到, 她和阿望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姊弟的称谓, 还有……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的来历, 他与她的相识,那场大庭广众之下废除的婚约, 还有……通感咒。
他现在只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愿意一直当阿望。
若他知道了一切呢?
秦黛黛的手指轻轻蜷了蜷, 死死咬着唇, 最终道:“阿望。”
少年长睫微抬,看向她。
秦黛黛轻声道:“你知晓你是玉麟少君, 那你可知,身为玉麟少君的你……曾有一段长达十余年的婚约?”
少年睫毛如鸦羽般轻颤,眸光仿佛也抖动了下,没有应声。
秦黛黛却看出他沉默下的真实想法。
他知道。
想来也是,那场婚约的双方,一方为神玄宫,一方为太墟宗,悔婚又悔得那样轰轰烈烈,他岂会没有听闻?
“那你定然也听到过,玉麟少君的未婚妻,是太墟宗的大小姐吧?”她再次问道。
少年定定看着她:“阿姊,不要说。”
秦黛黛却弯了弯唇,安静道:“太墟宗的大小姐,名为秦黛黛,”迎着少年的目光,她颔首,“是我。”
少年的手不觉紧攥,好一会儿哑声问:“阿姊喜欢他吗?”
秦黛黛听着岑望将那个原原本本的自己称呼为陌生的“他”,一时有些发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他关心的竟是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坦诚道:“八岁那年,我曾见过你……”
“不是我。”少年冷硬地打断了她。
秦黛黛微滞:“……曾见过他,后来近十年的时间,我一直在为嫁给他而努力修炼、学习,我不知这算不算喜欢,只是早已习惯了追赶他,让自己能配得上他。”
少年的神情变得愈发沉沉,唇紧抿着。
秦黛黛顿了下,继续道:“再后来,在我及笄那日,本该是两宗商讨婚约之时,无人知我期盼那日的到来期盼了多久……”
天空陡然变得阴沉下来,少年干净的瞳仁也逐渐幽暗漆黑。
“可他来了,”秦黛黛仔细回忆了下,内心诧异自己如今竟如此平静,“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不会娶我这样平平无奇的人。”
阴云之中一声闷雷,少年冷漠道:“他信口雌黄。”
秦黛黛一愣,听着他自己反驳自己当初的话,不觉笑了一声:“……这段婚约便就此作废,只是我心下不忿,恼他令我在所有人面前丢了颜面,心存了报复之意。”
少年不解。
秦黛黛唇角的笑也渐渐散去,轻抿红唇,方道:“于是在他升境渡劫那日,我将引雷符附在了他的腕间。”
“雷劫极盛,他在雷电之中困了三日三夜,待雷电散去,他知晓我曾对他动过手脚,应当是极为生气的,所以,将通感咒打在了我的头髓灵府中,而他却在做完这一切后,变成三岁孩童的模样。”
少年的面颊骤然苍白,瞳仁隐隐泛着红,良久才启唇,嗓音干涩生硬:“阿姊会因我痛而生痛,是被种了通感咒?”
“是。”
“阿姊如今说这些,是想说,你当初收留我,后来待我好,也只是因为通感咒?”
秦黛黛没想到他最为介意的竟是这个,唇微微动了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毕竟最初,她的确是因为通感咒才折返回望霞林,又在一番思虑后,将他留在身边的。
少年见她这番神情,还有何不懂的?
真的只是因为通感咒而已。
她在意的是另一个他。
喜欢的,怨恼的,期盼的,为之伤怀的,都是那个玉麟少君。
所以她偶尔会用恍惚的目光看他,只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他的影子。
若无通感咒,她不会将他带在身边,也不会成为他的阿姊,或许……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死活。
“阿望……”秦黛黛朝他走了半步,还想说些什么。
少年豁然后退一步,隔开了与她的距离。
秦黛黛脚步一顿,看着二人间的距离,再没有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