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一步，宛若天堑。

　　陆晴终于有点累了，她折腾了一天，又受了伤，草草和苏白璟道了晚安，便在床上倒头睡下。

　　苏白璟的视线落在窗台上。

　　日落月升，天色昏暗，一轮明月从夜空中冉冉升起。

　　开着的窗户上，恰好正对着那轮浑圆的月亮。

　　皎洁的月光挥洒进窗户，直直照射在窗台上，窗台上覆上一层浅淡的银辉，嫩黄色的花瓶中，月亮花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浑圆如圆月般的胖嘟嘟花瓣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种柔和、清隽的银辉色光芒。

　　窗外一轮月亮，窗上一盏月亮。

　　满屋银辉。

　　原来，这才是月亮花名字的由来。

　　其实……房间里还有一轮月亮。

　　苏白璟缓慢地，一步步地，从窗台下走到床铺边。

　　陆晴已经睡着了，她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怀里抱着她心心念念的月亮花花环，绽放着不输花瓶里月亮花的银辉。

　　最后一轮明月，在她的身上。

　　银辉色的光洒在她脸上，睫毛纤长，唇瓣，皮肤雪白，像是精致的瓷娃娃。

　　苏白璟安静看了半晌，缓缓在床畔坐下。

　　他伸出骨结分明的手指，慢吞吞伸向她的脖颈，贴上去，严丝合缝地扣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苏白璟的手指微微用力，陆晴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河流一样流淌在耳边。

　　愉悦感在上升，饥饿感在下降。

　　他满足地眯了眯眼，指尖又往她脖颈里陷了三分。

　　陷入睡眠中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些许不适，陆晴眉头微微蹙起来，不安地发出两声呢喃。

　　又轻又软，像幼小的鹿鸣。

　　苏白璟眸光闪烁，手指在她的颈骨上反复摩擦。

　　他在犹豫，在思索，但他最终收回了手指。

　　被他饿了太久的欲望深渊无法被轻易满足，这里只是幻境。

　　幻境中只能浅尝猎物的味道，到底无法获得真正的饱足。

　　苏白璟遗憾的替她掖好了被角，一步步离开了房屋。

　　每走一步，苏白璟月白色的衣袍下就伸出一条雪白柔软的尾巴，尾巴上纤长的绒毛像雪一样白，像月光一样皎洁。

　　他闲适自然地舒展了一下手臂，跃上了旁边一棵枝繁叶茂的白杨树。

　　九条柔软蜷曲的尾巴在树梢上晃动，闲适地拍打着树干和枝叶。

　　苏白璟靠在树干上，歪着头，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扇支起的窗户。

　　透过那扇窗户，那轮窗台上的明月，他能看到床上的女子，怀里抱着月亮花环，满身银辉。

第21章

　　眨眼间，幻境里的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两日。

　　岁月平和，安宁美满。

　　在丽山上的日子和记忆中一样幸福快乐。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晴的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舒服还在逐渐加深。

　　她感觉自己是一颗拔掉的野草，是一条放进了浴缸里的金鱼。

　　小草不知道怎么回到扎根的地方，金鱼不知道怎么破缸而出，她也一样，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破除这种莫名奇妙的感觉。

　　陆晴精神很萎靡，房门也不想出，像一条翻着白肚皮的鱼一样瘫在乌牙木椅子上。

　　房门轻响，苏白璟推门走了进来。

　　陆晴眼珠微动，稍稍振作了一下，勉强抬起脑袋。

　　也只有苏白璟在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些许鲜活气息。

　　或许是她的面色实在太差，苏白璟一进来便来到她身边，眸光沉沉的将手掌贴上她的额头。

　　“身体不舒服？”

　　“没有。”陆晴一边摇头，一边抓住额头上贴着的手掌扯下来抱在怀里，她长叹一口气，“但是……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明明没有哪里奇怪，但她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身体空荡荡，灵魂也空荡荡。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陆晴抬起头，认真而又迷茫地看向苏白璟：“夫君……你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吗？”

　　苏白璟琥珀色的眼瞳微微收缩了一下。

　　幻境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个时辰。

　　陆晴显而易见已经感觉到了一些异常。

　　苏白璟很遗憾，如果可以，他其实想在这个幻境中多待一段时间。

　　幻境里的陆晴和幻境外的陆晴又有些不一样，她在幻境里的笑容比在幻境外还要美，琉璃一样的黑眸中经常能流动着让他颤动的光华。

　　她在这里彻底相信他，就是苏白璟想象中的样子。

　　“怎么突然这么说？”苏白璟一只手被她抱住，就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她的长发，“在这里和我一起不开心吗？”

　　“开心是开心，但是——”陆晴长叹一口“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陆晴顺势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轻轻蹭了两下。

　　“或许……我们是不是可以尝试着离开丽山，去别的地方散散心？”陆晴迟疑着提出解决方案，或许……是因为他们在丽山待了太久，太久没有接触到别的人，所以她才会精神萎靡，有如此不适的感觉？

　　陆晴隐隐觉得这不是正确答案，但是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决策了。

　　“好。”苏白璟声音低低的，无限温柔和包容。

　　陆晴抱他的手忍不住用力了点。

　　她说干就干，很快气势汹汹从乌牙木的椅子上站起来：“明天就出发！等会我就去收拾行李！”

　　不过在那之前……陆晴迟疑了一下，她还想再看一眼山顶的月亮花。

　　离开了丽山，她应该很久都看不到这样美丽的月亮花了。

　　陆晴拉着苏白璟跑到山顶，站在月亮花丛里眺望天空。

　　正午时分，太阳将天空染成了明亮的黄色，像是一个黄色的蛋壳，而她就是蛋壳里那只小鸡。

　　陆晴一直紧紧贴着他，紧贴着苏白璟。

　　贴着他的时候，她会感觉到特别的安心，会有一种……独特的真实感。

　　就像是……风雨交加的大海里，她是一艘在巨浪里飘摇的船，而苏白璟，就是从船上抛下去，深深沉在水底的锚。

　　他是锚，是支柱，是支点。

　　苏白璟轻抚着她绸缎似的长发。

　　陆晴的天赋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一些，虽然修道之心不强，但上天偏爱于她，恐怕明心果的环境困不了她多久，陆晴应该不久之后就能出来了。

　　如果苏白璟想，他可以强行让陆晴在这个幻境中沉沦下去。

　　但这里是明心果的幻境，陆晴是他的猎物，不是明心果的猎物。

　　既然如此……苏白璟很快下定决心，他轻轻叹息：“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陆晴倏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苏白璟的回答让她很开心。

　　她的感觉不是错觉，有人和她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陆晴神色兴奋：“不是我的错觉，是真的很不对劲，对不对？”

　　“没关系，我们应该去山下看看，去城镇，去别的地方，一定就能找到不对劲之处了！”

　　“不必去山下了。”苏白璟唇瓣挂着完美的笑容，他微微俯下腰，离她极近，琥珀色的眸子光芒闪烁，像是要把最完美的形象刻印在她的脑海里。

　　他鬓边微蜷的发丝在山顶的风中轻扬着，月白色的衣袍猎猎作响。

　　苏白璟缓缓伸出手指，轻轻在陆晴的额头上摩挲了一下。

　　“明心果……想起来了吗？”

　　陆晴的额头钻入一抹凉意，像是有人拿冰块拍了拍她的大脑。

　　她的大脑骤然一瞬清明。

　　明心果？

　　明心果！

　　陆晴眼神一缩，登时清醒起来。

　　她四下一望，哪里还有什么成片的月亮花？周围巨石嶙峋，绿荫环绕，她和苏白璟一直都站在那块凸出的巨石上，从未移动过半分！巨石悬空而立，稍有不慎跌落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恍若隔年，如此鲜活生动的世界……竟然只是一个幻境？！

　　她身上沁出些冷汗，大脑有点恍惚。

　　像是做了一个很深很长的梦，骤然醒来，全身上下的肌肉还没能来得及苏醒。

　　陆晴后怕不已，刚刚一个不好，她和苏白璟就会命丧于此。

　　幸好……幸好他们是最后的胜利者，他们从幻境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