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哪用提醒,屁颠颠地跟进去,青雁也从檐上盘旋而下,飞进了屋里。
两道热腾腾的夜宵出锅,陆恒立在砧板旁,拿起一把干净小葱,另一只手探向身后,倏忽间,他手中多出一把银白菜刀,刀面剔透平滑,泛着些微冷光。
陆恒正欲抬刀切葱,耳畔突然传来一句撕心裂肺的——
“住手!!!”
群玉一心扑在夜宵上,没注意那把刀是如何变出来的,而青雁始终在意着尘霜剑,所以它看得一清二楚,可它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遂颤声问:
“你这菜刀……哪来的?”
陆恒闻言,轻掂了两下刀,平静答:“剑变的,用着称手。除了菜刀,它还可以变成尖刀、刨刀、剔骨刀,甚至斧子……”
“够了!你这个邪恶的厨子!”
青雁悲痛万分,一头撞晕在它主人肩上。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才会让仙界最强仙剑落入这个姓陆的邪恶厨子手中,沦为切葱剁蒜的厨房刀具,被他强迫着不断亲吻那明明一剑就能劈碎劈烂的邪恶砧板!
群玉觉着,用无敌仙剑切菜简直超酷,但她也能理解青雁幻灭的心情,遂在灵识中柔声安慰它:
“好歹尘霜剑还在陆公子这么个除妖师手中,而你堂堂神界灵鸟都变成妖怪的灵兽了,对比起来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青雁:……
主人,我真的谢谢你。
群玉抬手撸了会儿鸟毛,注意力回到灶上。
陆恒这时已切好葱,准备再切小米辣时,他手中菜刀忽地一闪,寒光凛冽间,菜刀变回长剑,群玉感受到一阵灵力波动,忙问陆恒:
“尘霜剑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突然罢工不想切菜了吧?
陆恒执剑的手微微垂下,闭目感受着灵剑灵气传递的信息,片刻后,他缓缓睁开双眸,淡声说:
“我曾用剑尖在那尊鼎的隐蔽处刻了个追踪符,刚才,剑灵感受到了鼎移动的方向。”
群玉:“往哪儿去了?”
陆恒:“东北方向。”
东北方向?
群玉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沉默。
青雁用灵识说:“那不就是璧城所在的方向吗?”
群玉:“不用你提醒我。”
青雁刚才被群玉的“安慰”伤到了,忍不住阴阳怪气道:“那就好,主人,我还担心您忘了自己离家远行是来干嘛的。”
群玉的声音果然变闷:“哼,就算我不去璧山派,一无所成地回家,我爹娘也不会怪我的。但我以后要是吃不到陆公子做的饭,我可能会活不下去。”
青雁:“陆恒也知道你要拜入璧山派,如今他追踪那尊鼎,正好送你去璧城,到时候他肯定不会再让你跟着了。”
……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青雁心肝莫名一颤,有些后悔话说太重打击到主人了。
谁知这时,它灵台中忽然幽幽冒出一句——
“我想灭了璧山派。”
……
“开个玩笑。”
群玉笑起来,葱白手指轻轻抚摸着青雁的羽毛,直摸得它浑身炸毛,瑟瑟发抖,本能地曲起脖子,把头塞进了翅膀下面。
你刚才那口气,真不像开玩笑。青雁瑟缩地想。
第十七章
翌日清晨,陆恒做笋丝烙当早餐,笋香清新,裹挟着淡淡焦香飘出房舍,引来好几个修士趴在窗外流口水。
修士们昨夜在一处山崖底下找到了被吸走大半精气的小师弟,加上被狼妖打伤的,一共五名伤员,贺立群派两人用传送阵先行护送他们回紫云门,剩余五名修士,留在民间继续搜寻妖怪踪迹。
群玉吃完早饭,陆恒没赶她走,却也没说要顺路送她去璧山派的事儿。
直到群玉主动问,陆恒才犹疑不定说,因为顺路,他本该送她,但他在追寻妖鼎踪迹,尚不知那鼎牵扯了多大的邪祟阴谋,前方又埋藏了多少未知的凶险,他不想令她也身陷险境,所以他们最好还是分开走。
“还有一点。”陆恒沉声道,“我已追踪那鼎许久,想必背后操纵鼎的人已发现我在鼎上刻了追踪符。尘霜剑灵力雄劲,镌刻的符箓极难去除。那人若除不去追踪符,你猜他会如何?”
群玉想了想,瞳孔倏忽放大:“可能会利用那鼎,将你引入凶险之地,令你自身难保!”
见她聪慧,一点就透,陆恒由衷一笑:“所以,姑娘还是不要和我同行……”
“不。经历了这些事,我也非常想知道这鼎隐藏了哪些秘密,背后之人把鼎送给一批又一批妖怪用以邪修,对他而言究竟有何好处?”
群玉故作正义凛然,心下却默默补充:不仅如此,本姑娘还立志要把那尊鼎夺走,让它为美味的咕咚锅奉献一生。
在丰安山时,陆恒只觉得这个山野少女有些无知无畏,直到此刻,他渐渐发觉,群玉似乎不是因为无知才无畏,她远比他想象中的聪明,能清晰地认识到危险,但她对此毫不在意,明知危险却全无畏惧之心,简直可以用嚣张狂妄来形容。
真不知看起来老实敦厚的许家人,是如何养出这样的女儿的。
见陆恒不言,群玉立马换一副嘴脸,眨巴着翦水明眸撒娇卖惨道:
“陆公子,你就让我再多吃几日漫韩-漫腐漫男女-成人漫都-在Q峮⑤24久081久2顿你做的饭吧?你应该知道你那光芒万丈的手艺照亮了我阴暗惨淡的人生,现在就赶我走的话,我真的会饿死的呜呜呜……”
陆恒:……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后来收拾东西启程离开,群玉眼巴巴跟在他身边,他虽皱着眉,却也没有加以阻拦。
今日是个阴天,日光惨淡,各处都灰蒙蒙的。
陆恒循着灵剑的指引,渐渐走出丘陵地段,进入一片地势平坦的原野。
刚开始只有他和群玉二人,大约在午后,他们和紫云门那群修士意外碰头,然后就莫名其妙变成七人同行。
群玉心里一清二楚,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事,他们就是贪图陆公子的手艺,故意跟着陆公子蹭饭的!
更令她愤怒的是,贺立群自从见识过陆恒的超强剑法,整个人仿佛两级逆转,原本冷漠傲慢的性格一瞬变成热情洋溢的狗腿子,跟在陆恒身侧左一个“陆兄”右一个“陆兄”献殷勤,把群玉生生挤到一边,一天下来都没机会和陆恒说上几句话。
夜里,所有人宿在一间破庙,群玉是姑娘,睡的地方离男人们远远的。她的草席挨着一堵墙,墙上开了个破窗,睡前她趴在窗边往外瞭,恰好看见那群修士半夜不睡觉,围着陆恒向他请教剑法。
陆恒全然不计较这群人曾经多么瞧不起他,几乎有求必应。
群玉缩回脑袋倒在草席上,从青雁屁股下边薅了点软绵绵的绒毛,把耳朵塞得严严实实,闭目睡觉。
翌日,天气依旧没有好转,阴云低垂,野风沉闷。
贺立群跟在陆恒身侧,与他谈论那尊妖鼎。
不知说了什么,贺立群脸色微变,凝重道:“陆兄自凌霜岭来,在下曾闻凌霜岭门中的问天寮能够叩问天机,预知世事,我紫云门卦师长老曾卜出今岁将有妖邪祸乱人间,敢问问天寮是否也卜算出了类似的天机?”
陆恒点头,淡淡吐出八字:“妖星耀世,必有浩劫。”
正因为问天寮卜出了这八字预言,陆恒才决心离开凌霜岭,一路伏妖至此。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尊诡异的妖鼎,或许就与这八字预言有关。
行至一片葱郁林间,恰好到了饭点,众人便暂做歇息。
群玉抱着包袱坐在一草垛上,有些没精打采。
“主人,你今日似乎情绪不佳?”青雁落在枝头,小心翼翼问,“谁惹到你了?”
群玉抬了抬眼皮,直言道:“本来陆公子只给我一人做饭,我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现在好了,这么多人蹭饭,陆公子都照顾不到我了。”
青雁心说他们吃饭付钱了,你吃饭付啥了?上嘴皮碰下嘴皮叭叭一顿夸,得亏陆恒吃你这套,不然你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儿。
当然,它嘴上可不敢这么说:“主人,陆恒还是很照顾你的,每顿饭都给你先盛,你想吃什么菜他就添,几乎没问过那些人的意见。”
群玉听罢,心里好受了一丢丢:“不知道为什么,我单纯不喜欢陆恒给太多人做饭。”
青雁振了振翅膀,忽然笑了声:“主人莫不是吃醋了吧?就这么喜欢陆恒那小子?”
群玉眨巴眨巴眼睛:“是有……一点。”
厚重的云层偶然漏了几缕光下来,前方不远处,陆恒正在处理那群修士捡回来的柴火。
他素白的衣襟恰好被阳光照亮,手中尘霜剑莹莹闪光,倏地变成一把斧头。
青雁简直没眼看,群玉却双手捧脸,盯得津津有味:
“好帅啊,陆公子怎么连劈柴都这么帅。”
青雁冷哼:“你俩倒是天造地设,一个能吃,一个爱做,一个想拿妖鼎煮咕咚锅,一个真拿仙剑当菜刀使……实在是,绝配。”
群玉翘了翘唇角,目光却有些惆怅:“哪家小娘子要是能和陆公子在一起,肯定享一辈子福,可惜我不行,我是妖怪,陆公子最厌恨妖怪了。”
她思绪忽然一顿,意识到陆恒这般人物,实在太容易惹姑娘恋慕了。他总有一日要娶妻成家,群玉设身处地想想,倘若这个妻子是她,她断不会允许陆恒在外头给别的小姑娘做饭吃。
可陆恒是绝对不可能娶一个妖怪的,所以,群玉至死也只能是“外头的小姑娘”。
陆恒的媳妇以后一定会让她没饭吃!
天呐,思及此,群玉简直要气死了!
她立刻从草垛上站起,奔到陆恒身边,想给他打下手,刷刷存在感。
谁知,她才刚捡起烧火棍,还没捅进炉膛里,陆恒便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拎了些,温声说:
“你走远些,别蹲这儿。”
这片林子里的柴火不太好,烧起来炉膛会吐黑烟,陆恒怕把群玉白净的脸熏坏了。
贺立群恰在这时抱着新柴走过来。他往炉子前一蹲,拿走群玉手里的烧火棍,一下又一下不太熟练地翻搅炉膛,同时问陆恒他这样做对不对。
陆恒任由他蹲在炉子旁边,并没有把他拎开,甚至还低头指点他该怎样控制火候。
群玉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快要气哭了。
陆公子明明还未娶妻,就已经把她当“外头的小姑娘”对待了。
群玉双手攥紧衣摆,有苦说不出,只得扭头跑了,一眼也不想再看见陆恒做菜贺立群烧柴的“美好”画面。
今日的午饭依旧美味,群玉吃完却没有献上彩虹屁。
陆恒有些意外,饭后又单独给她弄了碗解腻消暑的绿豆汤,端到她面前看她喝干了,却只收到寥寥二字“好喝”,再没有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