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湛知道楚辞不爱听戏,她不信这戏文里的故事,总觉得夸大其词,所以当他在雅间看到楚辞身影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小的时候姜湛姜崈总是拽着她跑来茶楼,她听着听着总能睡着。就算这样,这兄弟俩还是老拉着她来,这样师傅责罚的时候总能看在楚辞这个小丫头撒娇的份上少打几个手板。
许是小时候总是被拉着打手板的缘故,楚辞长大后也总是不愿意来戏楼。
“今儿个陪小安小知出来给家里置办些东西,路过戏楼讨口茶吃。”
“你心情不好啊……”姜湛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楚辞。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侧了侧头,看到了楚辞身后大包小裹,姗姗来迟的小安。
“没有啊,哪有?”
楚辞眼神闪躲,眉头微微皱了皱。
姜湛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这丫头每一天脑子里都是正事。小的时候是文学武功,大了就是公务国事,这为家置办东西的事她可是永远都不上心的。这个妹妹唯独这心情不好的时候,才能过过老百姓眼里勋贵人家的日子,就是花钱。
姜湛看着眼前皱皱巴巴的楚辞,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雅座上。
“轰隆隆……”
好大一声雷,连正在唱戏的戏子都吓的停顿了一下。
“真是奇了,”姜湛倒了杯茶给楚辞,还拿了另外一壶递给了小知小安示意他们两个也喝些,“最近都城总是响起空雷,我听说皇帝都找了道长来看天象。”
“……”
“楚辞,你是不是逛累了?我让人把椅子换成软垫吧,你靠着睡会儿。”姜湛看着发呆的楚辞,关切地问。
“啊?”楚辞突然回了神,“无妨,喝点茶就好了。”
楚辞赶忙拿着茶壶要倒茶,却被姜湛一把握住了手。
“诶!你茶杯满的,我刚给你倒——”
“轰!”
一声惊雷炸响,好像劈开了天一样的动静盖过了姜湛的话。
“我看最近黄大人老是带着上次我见到的道士进宫,是为了看这天象么?”楚辞也吓了一跳,看着已经满上的茶杯,放下了茶壶向身后的窗子望去。
“是啊,黄璟湜最近很是得宠,什么延年益寿的丹药,昌盛国运的奇石是层出不穷,”姜湛轻蔑地勾了勾嘴角,整个人悠哉地半躺着,大半个身子陷在雅座里,“如今倒好,他们一句不宜兵戈以求陛下益寿延年,倒闲了我们这些将军在这听戏。”
姜湛跟他哥哥长得不怎么像,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狐狸眼,微微上翘的眼尾十分魅惑温柔,是标准的美人坯子。不似他哥哥姜崈是个单眼皮,总是在不经意间透着那么点凶。
姜湛就这么随便勾一勾嘴角,就十分漂亮令人侧目。
真不愧是都城第一美男子。
楚辞看着眼前这一位能让人一眼深陷的妙人,却只能读出他这眼角下流出的一丝不甘心。
“我听说,这黄大人最近把军资都拨去兴修水利了,听说是要修运河呢。”
“是啊,最近朝堂吵个不停,黄派想要兴水利改河道。国库别的钱不用,偏偏要用军资。皇帝也十分信任那两位道长,听了他们的话遣散了不少军士回家种地了。”
楚辞指尖轻轻摸搓着茶杯,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姜湛,“陛下如今冷落武将,恐怕不只是所谓天道的缘故。以后太子登基,也好再次提拔各位同僚做个顺水人情。”
姜湛看向楚辞,沉思了一会儿,“妹妹如今看朝局,倒是比那些老学究通透得多。”
南云国三面环海,唯一的土地便是与望洛,绥丹两国接壤。这两国一向觊觎南云丰厚物资和繁荣海口,时不时的总会进犯。所以南云一向重用武将捍卫疆土,姜家信奉以战止战,历年来从未在军事上抠门。
如今皇帝突然重用起主和的黄璟湜,演起了老糊涂信天命不管老臣的这一出戏,多半是为了给太子铺路。待到皇帝西去,太子登基。定会抚恤受了委屈的将军们,该升官升官,该发钱发钱。
憋屈了多年的将军自然敏感五内,觉得这文弱太子虽上马不能战,但却十分通透懂理。而这位黄大人,可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恐怕只是给新君立威拉拢人心的棋子罢了。
比起这些官场心思,姜湛平静的反应倒是让楚辞惊喜。
换做以前,他这张脸只要听到皇帝和太子就会乌云密布,一点好脸都不会给别人看的。他许是想开了吧,若是太子登基能照顾一下这位受尽委屈的弟弟,倒也算一番美谈。
店小二端上了一盘精致的小点,让这沉重的话题暂时画了个句号。
“来,尝尝,戏楼里新研究出来的玩意儿。”
姜湛似乎很开心不用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一边递了双筷子给楚辞,一边给楚辞布菜倒茶,一直冷冷的眼角又布满了温暖的笑意。
也就是这戏楼雅座设在楼上。若是雅座在一楼,人们能从路边透过窗子望过去,这小娘子听戏,俏郎君添茶的景色不知要比这戏文还醉倒路人多少倍。
楼外的闪雷是越来越多,一个赛一个的响,楚辞连戏文都听不太真切了。
楚辞看着自己买的一大堆东西还是决定先回去,免得一会儿下了雨就不好了。
“我的马车借你,”姜湛示意下人帮着小安装车,转头又嘱咐了小知,“带你们公主早点回去免得淋雨,记得煮点姜茶给她驱寒,定要哄她喝下。你家主人就是不喜欢这口,你要是不看着估计她又要倒掉。”
这一番嘱咐逗得众人都笑出了声,楚辞埋怨地看着姜湛,给了他个白眼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留着姜湛自己一个人看着楚辞背影忍俊不禁。
“侯爷怎么不送公主回去?”侍卫轻声提醒。
“她待我如亲哥哥一般,断不会想要至我于尴尬境地,让太子因我二人过从甚密而不快,反倒迁怒与我。我这位妹妹看似不在乎朝堂纷扰,其实比谁都要游刃有余。”
姜湛站到戏楼窗边,轻轻俯身看着楼下装东西的楚辞,眼前好像蒙了一层雾一样的喃喃自语,“你既看得懂太子心思,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不重要,怎么想都不重要,姜崈绝不会得偿所愿的……
他怎么配?!
“侯爷,林府那边的人来找您了,说是今晚有时间可以一叙,让您在府里等着。”
姜湛缓缓抬眼,那双狐狸眼的戾气慢慢渗了出来。
“知道了。”
第28章 美男计
楚辞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都暗了,岳婶早就备好了菜,就等着小主人回来好下锅了。
晚饭时刻,楚辞看着桌边早早就备好的雪花甜酪和竹叶青,筷子搅着饭轻声嘱咐小知,“明儿个跟岳婶说一下,不用再备这菜和酒了。”
“啊?”北言一头雾水,这不是玄夕最喜欢的吃的?
自从玄夕来到府里,这雪花甜酪十天有八天都在餐桌上,北言刚想张口继续问,便被小安按头灌了一杯竹叶青。
小知看了看楚辞那长脸,自己也跟着气鼓鼓的。
“我现在就撤了这道菜!”小知说罢拿起盘子就往外走,迎面撞上来了幽怨的玄夕。
玄夕一把夺回小知手里的酒菜,撅着小嘴走到餐桌前直接坐在他的位子,把竹叶青重重地放回桌子上。
楚辞脸上顶着跟玄夕一模一样的表情,二人都像对方都欠了自己钱似的。
二人脸上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楚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玄夕。不像玄夕,眼睛轱辘轱辘转个不停,反正哪里都看就是不看楚辞。
不过这盯着盯着,楚辞就入了神。
玄夕的侧脸是真的好看,优秀的眉骨上剑眉锋利入鬓,大大的眼睛明亮清澈,流线一样连着略高的颧骨与收紧的下颌形成了好看的菱形侧脸,与稍稍有些驼峰的鼻梁和微微鹰勾的鼻尖很好的呼应着。
这么盯着看了一会儿,楚辞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舍得回来了?”楚辞若无其事地甩了这么一句,虽不盯着玄夕了,但还是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玄夕气得瞪了瞪楚辞,这话不应该他对这个在外耍了一天的小公主说的吗?!
他的小阿辞今天过得可是精彩得很呢!
听戏唱曲儿,还有俏郎君添茶倒水开解心结,要不是玄夕弄的雷声满城,怕是要住在戏楼里不回来了吧!
玄夕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一把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白饭。
小安倒是高兴了,他终于能吃上口饭了。今天这苦力当的是真的累,肚子从戏楼出来就开始叫。
小知北言也开始动起了筷子,但眼睛一直在玄夕和楚辞那里徘徊。
楚辞见玄夕只扒拉着白饭,本想着是要让他吃点儿菜,结果话到嘴边倒成了训斥,“你要是只吃白饭就去大院里,在我眼前演哪一出呢?”
玄夕突然停了动作,饭碗一放,腾的站起,只见他胸前起起伏伏,肩膀都立了起来。
整个餐桌上,只听到小安嗷呜嗷呜的吞饭声音。
小知在桌下一个劲儿地拿脚踹小安,他也不理,可谓是勇往直前的往碗里夹菜。小安心里讥笑,北言和小知都是傻的,看这架势,这饭再不吃就吃不上了。
玄夕气愤看向楚辞,楚辞也不示弱地看了回去,明明是他这十日不明不白的闹脾气,见到自己就躲得远远的,不跟自己吃饭也不跟自己说话,怎得反倒像自己错了似的?
玄夕气鼓鼓的下桌走了,这让楚辞愣了一下,肩膀气的都跟着耸了起来。
“不吃就不吃,莫名其妙!”楚辞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叉着碗底,生气地泛着嘀咕。
玄夕走到半路,听到这话直接折了回来,走到餐桌前一把端走了雪花甜酪和竹叶青。
“我莫名其妙?我不陪你吃饭,你就出去跟别人吃饭!我陪你看星星,别人一来我就得走!如今你出去耍了一天,我还回来桌上陪你吃饭!你竟然还要撤我的菜!这家我是待不了了!”
玄夕说罢便飞走了,留了一脸吃瘪的楚辞还有想要留下竹叶青但是不敢插话的北言。
“诶?甜酪?”
小安刚从饭碗里把脸抬起来,想吃口甜的就被玄夕拿走了……
楚辞眼睛冒火,听到小安说的话更是怒不可遏,“吃吃吃,就知道吃!一个天天长在饭桌和厨房里,一个天天备好了菜等着也不来!哼!不吃就不吃!”
说罢楚辞直接拍案而起转身回了房,许是她刚刚还没把这几天的委屈发泄够,刚准备关门的时候又大喊了一句。
“爱吃不吃!”
嘭的一声就把房门关上了,小知他们三个吓了一跳。
此时的玄夕早飞到楚辞房间的房顶上了。他一手拿着甜酪,两口一个狠狠地吃着,另一手就着壶嘴猛灌着竹叶青。
死丫头,小小年纪竟然把他气成这个样子。
他也算个成年妖精了,这一万年来他在人间交过手的姑娘,就没一个她这么不懂事的。
明明那天晚上围猎坐在草地上陪她的是自己,姜崈一来她就直接打发他走了,到最后不还是要自己去救她。
本来想着阴阳怪气的地叫几声公主,她就能来哄哄自己了。结果呢,这妮子还觉得挺好,说什么终于懂事了?!想着要是不理她的话,她总能来问问自己的委屈吧?没想到!不陪她吃饭她就出去找姜湛,俩人还听上了戏。
不光听戏,还摸了手!
玄夕就着满口酒气甜香,刚想下去跟楚辞理论的时候楚辞倒推门出来了,她拿着烟青剑,在院子里舞了起来。
玄夕最喜欢看楚辞舞剑了,只是每次都偷偷的在天上看,从未跟楚辞讲过。
这次楚辞舞剑倒是十分用力,旁边的树杈都被劈得稀巴烂。
玄夕看得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房顶上的瓦踢掉了两片。楚辞瞬间发觉,在那瓦片还没落地之时,一个回旋踢冲着房顶将瓦片踢回。
玄夕一把抓住了冲着自己脸飞来的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