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捕头有些心神不安的喝了口杯中的茶,那滚烫的茶水烫的他舌尖发麻,整个人也逐渐回过神来。
犹豫良久,他才开口:“此事我可以不告知县老爷。”
不管是于公于私,刑捕头觉得自己既是唛城捕快的领头,无论何事,做人要讲良心。
若县老爷有嫌疑,那他也要胆大妄为。
得到承诺的乔五味连忙自己在何时碰到那名肥胖女子,以及她与邱氏怀中所抱的东西等,全部一股脑的说出来。
刑捕头有些发愣,而后给出乔五味心中想要的答案:“你说的那人我认识。”
乔五味连忙道:“详细说说。”
邢捕头觉得乔五味定是多虑了:“那女子叫做温桃,大家都称呼她为桃姐,是唛城名声极好的柴稳婆的女儿,她去县老爷的府邸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乔五味闻言,不由想起来那日与邱氏在吃云吞时,那卖云吞的商贩曾说过,县夫人家中得有怪病,因此县夫人每次生出来的孩子皆都夭折。
这也怪不得方才县老爷会找自己求府,怕是想护着县夫人怀中的孩子,这次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活下来。
乔五味忍不住问道:“这桃姐是怎么样的人?”
刑捕头在还不是捕头时,就认识温桃。
“桃姐是柴稳婆的夫君死后,在冬日河边捡回来的弃婴。”
当时他恰好路过,碰到柴稳婆疯魔般的跳到冰冷的水中将漂浮在木板上的温桃给救了上来。
刑捕头还误会过,柴稳婆会不会就是陶桃的亲娘。
“桃姐打小身体不好,脸色蜡黄,身形瘦小,走几步路就喘得厉害。”
乔五味有些怀疑刑捕头是不是说错人了,毕竟那桃姐身形肥胖,皮肤白皙,远远看去就像是她的名字般。
刑捕头怎会不知乔五味心里在想什么,她继续道。
“桃姐能有现在这副摸样,可是多亏了柴稳婆,若不是她四处求医,花费许些银子替桃姐诊治,这桃姐早在儿时就早早夭折。”
可以说,桃姐虽被人遗弃,但却因柴稳婆悉心照顾,才能活到现在。
只是。
刑捕头眉心微蹙:“说起柴稳婆?”
乔五味见他犹豫不决的神情,忍不住问道:“柴稳婆?”
刑捕头轻“嗯”了声:“县夫人便是柴稳婆去接生的,不过自那以后,好像就没怎见到柴稳婆了。”
乔五味心头一惊,难不成是因县夫人所生孩子频频夭折,那柴稳婆遭到牵连?
她试探性的看了眼邢捕头“会不会是出了事,不如我们去一趟桃姐家中看看?”
其实乔五味更好奇的是,那日在船上,桃姐怀中所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兴许去她家中就能知晓答案。
第51章
邢捕头想了想, 那柴稳婆家在城北,离这儿不是很远,也就半炷香的路程。
虽他觉得温桃是不可能与消失的新娘之案扯上关系, 但乔姑娘既然怀疑, 那就过去一趟也无妨。
刑捕头在前带路, 乔五味紧随其后。
城北这带居住的皆是些贫苦人家,所住的地方是以木头随意搭建在一起房屋,简陋的拥挤在一起,街道上更是积着不少污水, 在这炎热的天气下, 四周散发污泥腐烂的发酵味以及让人无法忽视的尿骚味。
很难想象这地方会是繁华而又热闹的唛城。
乔五味并未觉得诧异,甚至觉得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有光就有黑暗。
只是等刑捕头将她带至柴稳婆院前时, 乔五味被那几乎爬满院墙的爬山虎给震憾到。
随着微风轻拂, 那绿油油的爬山虎似是都活了过来,左右轻轻的晃动着,幽如一片泛起涟漪的碧湖, 瞧的人心旷神怡。
就连空气中那难闻的气味都消散了许些,甚至多了几分淡淡的清香味。
而透过院墙, 是一簇簇粉白桃花,正高高的,且肆意的绽放在那枝头上。
这院子就像是沙漠中的绿洲, 乱石中一朵盛开的野花,与周边显的格格不入。
刑捕头走上去, 伸手轻轻拍了拍院门, 并喊道:“温桃在吗?”
很快屋内就传来一道女声:“在的。”
半响,木门从里被人缓缓打开, 身形过于肥胖的桃姐瞥见刑捕头时先是一愣,而在瞧见乔五味时,那双被脸上肥肉挤压成一条缝隙的眼睛,将其上上下下打量着。
桃姐用丝帕将脸上热出来的汗渍胡乱擦拭着,而后问道:“刑捕头过来可是有事?”
刑捕头轻“嗯”了声:“许久没瞧见柴稳婆,想过来看看她。”
桃姐闻言:“那刑捕头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我阿娘去外地探亲了,得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刑捕头脸上瞬间露出狐疑的神情:“探亲?”
他很早就知道柴稳婆不是唛城本地人,而是从外地嫁过来这边的,但却极少听柴稳婆提起有什么亲人。
桃姐先是愣了愣,随即用着丝帕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并打趣道:“刑捕头该不会觉得我在撒谎?”
见自己心中所想被桃姐给猜中,刑捕头倒也没有否决。
桃姐见状,索性开口解释:“刑捕头怕是不知晓,当初我阿娘是被迫嫁给我那早死的阿爹,故此与家中人关系极差,以往没提,只是不想挑起伤心事。”
“可前几日,那边的老头子被自己好赌成性的儿子给活生生气死,家中竟是拿不出一个铜钱出来,给那老头子买个薄棺材,没法子,那边人便求到我阿娘面前。”
说到这里,桃姐的脸上露出极其鄙夷与厌恶的神情。
“你也知道,我阿娘心善,那边人一哭惨,这不就将我留在家中,去那边给那老头子处理身后事。”
“刑镖头不信的话,就等半个月后再来瞧瞧,便知晓我这番话是真还是假。”
桃姐都把刑捕头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也只好保持沉默,心里的猜疑也少了许些。
而乔五味则透过桃姐,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院子里,隐隐约约的能瞥见院中种满许些叫不上名的花草,且都生长的极好,应是被主人精心照料着。
不过让乔五味最为在意的是桃姐身上所散发的味道,那一股甜丝丝,犹如蜜果成熟后所散发的香气最为突出,以及很浅,并无法忽视的奶臭。
她敢断定,邱氏逃跑时,怀里被黑布笼罩的东西跟桃姐脱不了干系。
可这时桃姐忽开口道:“姑娘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乔五味,那副肉乎乎的样子像是尊弥勒佛,可却又透露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乔五味蹙紧眉心,并故作装傻:“咱们见过?”
桃姐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那日咱们在船上见过一次,而后在邱氏院子的巷子处也碰过一次。”
她很坦诚,甚至并不忌讳提起邱氏这个人。
乔五味压抑内心的错愕,待收敛心神后,索性开门见山说出她来此目的。
“我是因邱氏一事来找你的。”
桃姐用丝帕再次擦拭额头渗出来的汗水,她抬头看着悬挂在头顶上空那过于灼热的太阳。
“若不嫌弃的话,便进屋喝杯花茶。”
乔五味也不知道眼前的桃姐到底耍什么把戏,想着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她正准备抬腿跟进去时,却听刑捕头忽开口。
“乔姑娘,陈千峰那边我得去一趟,若没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自从提出演一场嫁娶迎亲的戏码来骗那邪祟过来,刑捕头的工作量也加了许些,每日忙到天黑才回去。
乔五味想着就算待会真出什么事,刑捕头在场也是个累赘,还不如自己一人进去。
“行。”
闻言,刑捕头便转身离去,而乔五味与候在院门口的桃姐对视一眼,抬腿走了进去。
随着身后传来“咯吱”的声响,门在被关上的瞬间,身后则传来桃姐的幽幽的轻笑声。
“乔姑娘胆子可真胆,也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乔五味右手下意识摸了摸布包中厚厚的黄符:“你误会了,我胆子小。”
许是觉得这话有趣极了,桃姐的笑声更大了些,她越过乔五味走在前面带路,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那股甜腻的气息更是迎面袭来。
这让乔五味想起血饵香,不由下意识屏住呼吸,与桃姐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在踏入院中的瞬间,她便被院中央那颗茂盛的桃树给震撼到,那树身怕是要两人牵手才能环抱住,仰头便瞥见那朝四周延伸的粗壮枝干,那枝干又生有许些细小的嫩枝,嫩枝朝着院墙以及右侧的院子探去,上方正布满翠绿的嫩芽以及粉色的花瓣。
微风轻抚,落英缤纷,宛如进入仙境。
桃姐走上前,伸手轻抚着面前那低垂的桃花树枝,眼中带着眷恋与痴迷,她开口询问。
“是不是很美!”
乔五味从震撼中回过神:“很美。”
她从未见过这么大一棵桃花树,从树身的粗壮来看,这棵桃花树应有百年的年纪。
而乔五味没记错的话,现在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何况这棵桃树给她感觉除了美之外,还有一种很矛盾的不适感。
丰沛的生命力中夹杂浓郁的死气。
桃姐忽然道:“忘了,还没给乔姑娘泡茶。”
说完,她就朝厅内走去,徒留乔五味一人站在院内,可等桃姐离去后,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便从四方涌了上来。
乔五味下意识蹙紧眉心,这棵桃树很不对劲,她右手身后摸向腰间的布包,准备从里头抽张黄符出来时,桃姐却已经端着茶水走过来,并放置在桃树下那石桌上。
“诶,乔姑娘可别动手呀!”
“这桃树下埋的虽然都是尸骨,但都是一些死婴罢了,那阴冷的气息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桃姐的话让乔五味下意识低头看向脚底,那双圆溜溜的葡萄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不明白桃姐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情,更弄不明白桃姐到底想做什么。
乔五味疑惑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桃姐坐下来,伸手接着从树上坠落的花瓣:“跟你解释清楚,免得觉得我跟我阿娘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桃花树下面埋着都是我娘之前接生所夭折的婴孩,埋在这地方能让它们有葬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