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没打算下手那么狠。只要让方叶心妥协,主动放回他的分|身就行——当然,还需要用她做人质,胁迫外面的人放他出去……
男人暗自盘算着,悄悄朝着方叶心的方向走去。
这是他的本体,是刚从自行车库传送过来的。自带的低存在感特质让他静得像是突兀降临的幽灵,男人都不敢想,等到方叶心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到来,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再聪明的人,也有犯蠢的时候,不是吗?比如当着他的面装锁,比如在自行车库留下冰块。粗心和傲慢是人类的通病,而她很快就会明白,在这种关键时候,这种通病是多么致命——
脚步一下钉在方叶心的后方,男人微微眯眼,盯着眼前人的后脑勺,不再迟疑,抡起手中的钢缆锁,对着方叶心的脑袋就狠狠砸下!
谁想才刚动作,方叶心却忽然跑了。
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直接往旁边一躲。男人猝不及防,一锁直接砸了个空,正在奇怪,却见方叶心又看了眼手机,毫不犹豫地往远离他的方向又连着跑了好几步。
……她能感觉到?
男人愣了一下,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下一瞬,却见方叶心又停了下来,再次看了眼手机,跟着明显是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眼,眉头一皱,像是正在思索什么。
所以果然是能感觉到。
不过算了,不重要。
男人默默想着,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钢缆锁。
能感觉到又怎样?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哪怕能感觉到,对面也绝无胜算。
况且,他在第一次来这房间时就观察过了。这里虽然用来停放分|身,却没有任何能充当镜面媒介的东西。唯二能称得上是镜子的,是柜子里的装饰镜,藏在柜子里面,距离分|身又远,根本不足为惧……
除非这个女人能扛着柜子跑。
男人好笑地想着,手中钢缆锁举得更高了些。
下一秒,却见方叶心也抬起了手。
“啪”。
一个响指打断了男人的动作。
声音落下,男人明显感到周围的光似乎有了变化——像是突然暗了好几层,余光中却又多了好几个亮晶晶的东西。
维持着攻击的姿势,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脸色却瞬间铁青。
……是镜子。
不过一个响指,所有的装饰画都变成了镜子!围在四面八方的镜子!
不仅如此,男人这才发现,在他刚才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里,这些装饰画的位置明显变了。明明之前距离他的分|身都有不小的间隔,然而现在,几乎一半的镜子都贴到了他分|身的周围,镜面里影影绰绰的,映出的全是他的倒影!
——糟糕。
——完了!
瞬间意识到不妙,男人毫不犹豫,举起的手猛然收回,转身就往门边冲。手压在门把上摁了半天,却死活打不开门;门锁连着好几下咔哒声,男人这才如梦初醒。
他出不去的。
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他猜对了。这锁确实是用来防他的。但不是为了防他进来,而是为了防他逃跑的。
似是意识到什么,男人紧绷着面孔,慢慢转头。却见方叶心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其中一面镜子前,手里是不晓得从哪儿搞来的大锤。
脸色瞬变,男人慌忙开口,尚未出声,方叶心已经抡起锤子,对着镜子,狠狠一锤砸下!
咔啦一声,男人右腿应声而断,惨叫一声,一下跪倒在地。
方叶心却没停手,甚至都没看他一眼,抡起锤子,又是狠狠一砸。
这些更狠,直接砸到了头。男人的后脑勺直接凹下去一块,整个人更是猛地炒地上一趴,仿佛陷进地里。
凹下去的后脑勺却很快又鼓了起来。男人痛呼一声,艰难起身,下一秒,又是一锤,狠狠地凭空砸下!
跟着又是一锤,又是一锤!
一锤连着一锤、一下接着一下!
攻击如暴风骤雨般落下,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头、肩膀、腿……凡是有骨头的地方,都在不断响起碎裂的声音,男人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脸盆,被丢在最恶劣的冰雹天里,不过转眼,身上已经被砸的全是大坑小坑。
绿线抽动萦绕,千疮百孔的身体开始疯狂的自我修复,然而修复的速度全远远赶不上锤子落下的速度,况且身体可以修复,精神却不能——
强烈的痛感如海浪般一叠又一叠地袭上,如盐水反复冲刷着疼痛神经的末梢。一开始还能勉强硬挺,到了最后,意识都已经被痛到几乎涣散——
死了算了。
在某一个瞬间,男人甚至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都叫个什么事,不如死了算了。
——而就在他几乎昏死过去的时候,那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又忽然停了。
男人已经被砸懵了,以至于一时间都没意识到这事。他缠满绿线的身体直直趴在地上,鞋子已不知蹬到了哪里,手套也挣掉了一只,露出绿线构成的破烂食指。
食指无力地弹动一下,意识终于逐渐回笼。然而还没等他完全回神,方叶心已经朝他本人冲了过来,手里似还拿着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某种冰凉坚硬的东西划过脖颈,强行拖着男人往后挪了几步。后脑勺一下磕在餐桌的桌腿上,发出咚一声响,男人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下意识伸手在脖子上摸了摸,触感是金属制的冰凉。
男人一下清醒过来,心也跟着凉了大半截。
……是锁链。
金属的链子绕过自己的脖子,另一端被拴在了餐桌的桌腿上,将他的头以一种极为别扭的方式固定在了餐桌下面。男人不死心地又沿着链子仔细摸了摸,好消息,链子本身不粗,瞧着应该是网上买的玩具,应该很容易挣脱;坏消息是,这条链子本身,已经被方叶心加了三个挂锁。
锁链不牢,但挂锁很牢。起码光凭自己,肯定挣不开。
事已至此,男人也没了挣扎的心思,只冷冷看着提着锤子缓步靠近的方叶心,脸色阴沉地扯了扯嘴角:
“你早知道我回来?”
“我故意让你来的。”方叶心停下脚步,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没好气地捋了下凌乱的头发,“看到我装锁,你肯定以为我在防你。既然要防,就说明你能对我造成威胁。”
况且她现在是唯一落单的人,这小小的一间屋子里又控着男人的三个分|身,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是对方的最佳下手对象。
但正门已经当着他面被锁住了。那就意味着对方必须通过其他方式进来。因为担心男人想不到合适的方法,她还特意在房间里摆了个大冰桶做提示——不然的话,光靠一个空调也够用了。
好在男人还是挺上道的,很快就看懂了她的提示,回归本体后,也不负所望地直奔自行车库——那里还有她之前丢下的冰块,换言之,还是一个小冰箱。
寻找冰箱、进入冰箱、传进冰箱,男人凭一己之力,如同冷藏柜里的痔疮栓一般凭空出现在了方叶心的世界里。带着他的钢缆锁和杀意。
当然,方叶心既然敢要他来,肯定会提前做些准备。
“异空间内部的网络可以正常用,所以我提前在客厅放了两个摄像头,画面直接同步到备用机。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了。”
方叶心淡声说着,随手打了个响指,四面八方的镜子响应似地齐齐亮起暖黄的灯,灯光之下,画面变化,所有的镜子,转眼又变成了色彩斑斓的装饰画。
这一无声又绚烂的变化落入男人的眼里,变成了难以理解的愕然。方叶心好笑地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往后一靠。
“镜子灯光画,没见过吗?很基础的手工制品,关灯是镜子,开灯是画……原理很简单,成品却很有意思。”
制作也很简单。一个框子、一张画、一块半透镜、还有一点灯带……现在放在客厅的这些,就是方叶心为了对付男人特意赶制的,为了操作方便,专门加了声控装置;因为有些材料来不及买,还拆了不少客厅原本的灯带应急,她还挺心疼的来着。
默默想着,视线再次落到男人身上。注意到男人依旧带着困惑的双眼,方叶心忍不住挑了挑眉。
“你这人也是挺有意思。口口声声要去追求什么伟大的技术和文明,却连这种小学生都能做的科学小摆件都不知道……”
她轻声咕哝着,缓步上前,将锤子往地上一支,径自当着男人的面蹲了下来:
“算了,懒得管你了。”
“不管怎样,总算是和你见着面了。难得有机会,不如好好聊聊吧,你觉得呢?”
男人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定,听她这么说,不由愕然抬头,随即迫不及待地开口:
“可以,你想要什么?不论是什么,我都答……”
“闭嘴。”方叶心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什么意思?
男人愣了一下,怔怔望着方叶心的双眼,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浮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恐惧。
方叶心的眼睛很明亮,明亮到他几乎可以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他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但在自己的倒影之上……似乎有什么,正在动。
不,是真的有东西在动。自己的脖子后面,隐隐约约的,又探出个脑袋般的轮廓。
下一瞬,下巴似是被人用力握住,抬起,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
舌头仿佛正被另一只手摆弄,他听到自己在说:
“好啊好啊,我也正想找你呢。”
第五十三章
没人知道,方叶心的后颈处其实早就是汗。
手也一直在抖。
准确来说,从她在监控里看到男人身影的一刹那,手指就在克制不住地抖。
两个摄像头,全部都是安装在高处,斜着向下拍摄的,正好能拍到男人的后背。因此,方叶心看得特别清楚——那个男人的背后,确确实实是趴着个人的。
一个只有头的女人。
头颈以下,全是绵密的绿线,丝丝缕缕地交织,勾勒出一个粗糙的人形的轮廓,两个大约可被称为“胳膊”的部位,向前紧紧圈着男人的脖子,看上去仿佛十分亲昵。
……然而考虑到男人对此似乎全无感知的事实,这种亲昵,反而显得更加诡异了。
意识到这点,方叶心更是一阵头皮发麻。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和男人是什么关系?她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方叶心不清楚。
她只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装作看不见就不存在的。如果想要彻底解决这事,有些问题,她必须得搞清楚。
思及此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了些。她强撑着抬眼,静静望向面前的男人,瞳孔中倒映出的,分明是两人的身影。
那个只有头的女人,正好整以暇地将下巴搁在男人的头顶,纯由绿线构成的十指撑开男人的口腔,更多的细线向里延伸,灵活地摆弄着男人的舌头和其他肌肉,迫使他发出略显走调的声音:
“好啊好啊,我也正想找你呢。”
男人被控制着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神中透出深深的惊恐。
女人则是在完成操作后,漫不经心地抬头,一双无神的眼睛静静看着方叶心,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