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我们寻找,我们尝试。”
“所以宝石滩是试验田……”方叶心隐隐有些明白了,“只有人类可以吗?”
女人这回又迟疑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你们的代码,很特别。”
“谢谢夸奖。”方叶心很不走心地抬了下唇角,视线再次扫过男人惨白的脸,“可你的宿主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女人:“?”
“据我所知,他对所谓人类的代码,可嫌弃得很。”方叶心视线上移,“这种想法,难道不在你潜移默化的影响范围内?”
“好竹也会生歹笋。”女人立刻撇清干系,“他太愚蠢,他什么都不懂。”
方叶心:“那你觉得他该懂什么?”
“……”女人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小心看了方叶心一眼,斟酌着措辞,“即使是渺小的虫子,也有令人敬佩的地方。”
“哦……”方叶心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女人偷偷看着她,眼神中透出几分紧张。正要张口再说什么,却听方叶心再次发问,若无其事地又换了个话题:
“所以,你们选择播种对象的标准是什么?”
“……”女人脸上掠过一丝犹豫,但还是选择了回答,“孩子是祖国的花朵。”
略一停顿,又补充:“有缘人自会得见。”
懂了。方叶心暗自点头。
就是说只会选择人类幼崽,或者说未成年。但这个范围之内,就纯粹看脸了。
“那附庸呢?”她紧跟着问到。
这个词是她从男人的口中学到的,目前唯一确定的是,他习惯用这个词来称呼林苍苍——这让方叶心不由得有些在意。
女人眼神飘忽了一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懂了。方叶心再次了悟。我的锅。
然而想想又觉得不对:“可我长期相处的同学有很多……”
“他们错过好时候了。”女人不假思索。
方叶心抿唇:“什么意思?”
女人嘴角微动,深深看她一眼:
“我的王,你曾为太阳。直到你熄灭自己,仍凭自己沉入黑暗。”
“……”
一顶高帽猝不及防套下来。方叶心扯了扯嘴角,不为所动,直接抓住最后的关键词:“什么叫‘沉入黑暗’?”
“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女人显然早有准备,很快就给出答案,只是依旧语焉不详:
方叶心:“对什么视而不见,对什么充耳不闻?”
女人又不说话了。方叶心却在此时想起了另一件事——她想起,邢知一曾说过的,那朵开在她头上的大海葵。
听他的意思,自己的“卡池”天然就比别人大,有些基础卡,也该更早就比别人学会。然而事实是,无论是李梦海和果核所用的那种古怪文字,还是乔灯志无师自通的奇怪语言,自己在真正接触到前,对它们都一无所知。
……说是一无所知,在看到听到后,却又都自然而然地会了。
眼神中浮上几分思忖,她觉得自己好像懂女人的意思了:
“你指的是……那些隐藏在代码深处的内容吗?”
没有丝毫犹豫,面对她的询问,女人再次给出肯定的答案。
不知是不是方叶心的错觉,她瞧着甚至还有点高兴。
方叶心却忍不住又皱起眉头:
“又为什么说,我曾是太阳?”
说完,又想起一事,神情愈发微妙:“是因为我头上的绿光比别人都亮?”
女人又开始反复点头,眼睛都微微眯起。方叶心狐疑地看她一眼,压低声音:“你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
回应她的,是女人又一次深深的、用力的点头。
不等方叶心再次发问,她已经张开了口:
“因为你才是我最初的选择。是我不变的初心。
“你是我的彩虹,我的金杯。*
“你是我的玫瑰,我的花。*”
方叶心:“……”
这又是从几个地方拆过来的?
方叶心依旧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要被酸死了。
不过对方酸归酸,眼神倒确实很真挚。方叶心看她一眼,却依旧没有放下戒心,只追问道:“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对女人来讲似乎很难表达。于是长久地沉默后,她果断选择了继续玩酸的:
“满园玫瑰,你是最令我心折的一朵。”
……很好,等于没说。
不过方叶心脑海中,已经渐渐拼凑出一些轮廓了。
“所以,我是产生附庸,是因为我比较特殊。而这种特殊,是因为我曾在宝石滩的山上与你相遇过……”
迎着女人赞同的目光,她继续道:“但如果我猜得没错,这种特殊,对你而言应该也是有利的。
“你说你是走投无路才寄生到这家伙身上,说明你必须得有一个寄生对象……所以这个人,本来该是我,对吗?”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
“你当时所说的‘想做我的妈妈’,本质其实是想寄生我。但我拒绝了你。
“所以你后来,选择了这样一个,嗯……”
视线落在嘴巴大张的男人身上,方叶心一时沉默。脑袋里负面的词汇太多,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卡了一会儿,才意味不明道:“你还真是不挑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女人缓缓道,微微扬起了脑袋,散发着绿光的脖子,架在了男人的头顶上,“你是我的讲究。从你之后,一切都变成了将就。”
方叶心:“……”
你是真的不打算考虑下现在宿主的心情吗?他看着都快撅过去了。
似是看出她的迟疑,女人突然加快了手速,控着男人的嘴,飞快吐出几个字:
“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但如果可以,请你救救我。”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句话。
方叶心再次打量她一番,一直握在锤子上的手终于松开:
“怎么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问出这话时,男人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然而也就只是变了一下而已。因为下一秒 ,他的嘴巴便又被控制着,艰难发声了:
“开春换盆,为了不破坏植物的根系,大多数养花人都会尽量避免砸盆。但事实上,在某些情况下,直接将旧盆砸碎,反而更有利于盆景的搬家。那么那些情况下需要砸盆呢?请跟着小编一起去看看吧……”
方叶心:“……”
什么叫做,可以打碎花盆?
方叶心不敢确定。但她知道,听到这话的时候,男人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像是快碎了。
“有意思。是说杀人吗?”她扶着锤子的把手,语气中带上些许玩味,“可这家伙很难杀,你还在一直帮他修身体……我怎么杀他?”
“我帮你。”女人立刻道,“我可以帮你。”
“认真的吗?”方叶心挑眉,暗示性地看了看她依旧缠在对方伤口上的绿线,“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女人连忙将正在修复的绿线收了回来。
再次看了眼方叶心,又看了看下方的男人,女人似是下定了决心,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坚定的声音:
“臣妾以瓜尔佳氏一族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全族无后而终。”
第五十四章 (捉虫)
“……”
随着女人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房间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男人是没法说话,如果能说,看他的脸色多半已经破口大骂;女人看上去则像是在等方叶心的回答,一双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似是在卖萌,但因为自身强烈的伪人感,反而显得诡异。
至于方叶心……方叶心完全是被女人那一句话给干沉默了,大脑都还懵着,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她很快就调整过来,迅速走出了“瓜尔佳氏”带来的冲击,只定定望着女人的脸:
“也就是说,你会帮我杀了他,没错吧?”
她着重强调了“杀了他”几个字,毫不意外地发现男人的脸色越发铁青。女人倒是没什么犹疑,立刻点头表态,方叶心紧跟着问道:
“杀了他,然后呢?你打算移植到我身上?”
女人迟疑了一下,依旧诚实点头。方叶心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所以才说是‘换盆’啊……
“也就是说,你必须得寄生在谁身上是吧?不是他就是我。”
女人嘴角不着痕迹地抽动一下,再次小幅颔首。随即又控着男人的嘴,低低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