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平时杏兰性格大大咧咧了些,但是在客人面前她其实并不会主动做出这种“不检点”的行为,她常用的手段是欲拒还迎,然而今天不知怎的,在王汝玉和臧冰这种身份高贵家世清白的大家闺秀面前,杏兰忽然有了一种胜负欲。
妓女的身份对女性来说好像天然就是一种污点,而凡事最怕一个比较,杏兰为了避免自身陷于不利的境地,先一步用“放浪”的举动表现出自己并不在意身体清白的态度。
好像只要她不在乎,就能掩盖住自己社会地位上的卑微与低贱,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做出了这种行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潜意识里用这种破罐子破摔的优越感来证明自己并没有低人一等。
等杏兰用柔软的胸脯贴住自己,王汝玉顿时耳根通红,慌里慌张地否认起来,脑袋也摇得像拨浪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杏兰姑娘,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湘云……”
杏兰瞪大圆溜溜的眼睛,不爽道:“湘云是谁?怎么偏偏是我像她,不是她像我?”
王汝玉连忙摆摆手,温声解释道:“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湘云是……一本书里面的人物,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杏兰先是愣了愣,随后就捂住脸偷偷傻乐了一会儿,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像书中人,从前那些客人们只会用淫邪的语气夸她身材好,杏兰表面会曲意逢迎,其实心里并不喜欢。
王汝玉看着乐呵呵的杏兰,忍不住想,这孩子平常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为什么要在青楼里当一个妓女?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或者说……她只是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其他的生活方式?
年轻时倒还好说,但是等杏兰年老色衰以后呢,她又该依靠什么生活?杏兰的父母难道真的舍得自己的女儿在烟花柳巷里蹉跎一辈子吗……?
这次副本的真实度和自由度实在太高,眼前鲜活的一切让王汝玉没办法将这个姑娘当做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和血肉的NPC来对待。
另一边,洪武、施固,还有阿平则顺利见到了孔阳平,孔阳平是春华楼里的龟奴,平时负责背着缠了小脚的妓女去应召陪客,没有客人的时候也在楼里担任杂务的工作。
阿平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当了好几天的乞丐,虽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奢华的衣裳,但是阿平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有股泔水味,然而看到弯腰驼背走进来的孔阳平以后,他心里顿时平衡了起来,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兄弟,你这随机抽到的身份也太磕碜了吧……”
孔阳平听了这话有些不服气,直起身子来,说:“得了吧,你一个抽到乞丐的非酋怎么还好意思说这话,第一天不是连饭都没吃上吗?我虽然在当龟公,好歹不用像普通百姓一样天天啃窝窝头,昨天我还刚吃了烤全羊呢。”
阿平大惊,很是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可能?你们吃这么好?”
孔阳平哼哼两声,骄傲道:“我可以吃客人吃剩下的。”
“……”阿平沉默片刻,“哥们下次给我也留点。”
施固和洪武无语地看着他们俩,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雅间的门被人推开,四个人一起向门口看过去,孔阳平的腰也重新弯了下来,等听到进来的人介绍自己叫明香时才重新直起腰来。
洪武主动对另外三人解释道:“是我发消息把明香喊过来的。”
明香是偷偷从小院里溜出来的,昨天晚上她通过死缠烂打,成功留在了李春昼身边,第二天清晨池红就把这件事转告给了李妈妈,所以从今天开始明香便不再领楼里姑娘的月例,而是开始按李春昼身边侍女的标准领月例。
洪武问:“怎么样,你调查到什么消息了吗?”
明香摇摇头,为难地说:“我根本靠近不了李春昼……那个池红,也就是李春昼身边,脸上有一道疤的侍女,她安排我去照顾二皇子送给李春昼的五色鹦鹉,可是……”
说到这里,明香脸色明显恐惧起来,“可是那个笼子里分明是空的,没有什么鹦鹉……”
明香克制不住地想自己会不会是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不然那名高大侍女干嘛要指着一个空笼子要自己照顾一只根本不存在的鸟呢……?
“空的笼子……?”施固喃喃自语,“这个笼子会跟规则里面说的‘打破笼子’有关系吗?”
孔阳平则直接说:“要不你把那个笼子打破试试?要是成功了,没准咱们就能直接离开副本了。”
明香一脸呆滞,指着自己问:“啊……?我?”
***
二皇子所在的雅间内。
李春昼把小桌上的糕点吃了个七七八八,心满意足地拿出手帕擦手。
二皇子把玩着李春昼的手,忽然回想起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李春昼时的场景。
那时的李春昼年纪还小,穿一身洁白的衣裳,怯生生又跃跃欲试地躲在远处看他,明明半个身子都露出来了,还试图藏起脑袋,一看就是笨嘴拙舌的那种小孩,让二皇子忍不住想起云霄。
梁长风很小的时候养了只白色的西洋狗,是皇后母家的人献上来讨好他的,因着毛色雪白,便被起名叫云霄。
那只小狗到他手上的时候还不足月,只会“嘤嘤”乱叫,然后在梁长风身边爬来爬去,但是长相可爱,又是整个皇宫里独一份只属于梁长风的东西,所以云霄很受宠,几乎是在梁长风手边长大的。
二皇子一开始其实不会养狗,只会一昧地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给它。
小狗是不知道饱的,有奶就是娘,见着梁长风就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奶吃的太多,有时候甚至吐在他手上,撒娇似的乱哼哼。
梁长风于是又派下人去御兽苑打听怎么养狗,甚至为这件事换了好几批身边跟着的奴才,精心养了好一段日子,云霄才健康起来,有了点正常小狗的模样。
云霄是只笨狗,天生长了张笑脸,见到谁都会摇着尾巴往上扑。
只是可惜,没来得及长大就死了。
云霄死了以后梁长风再也没有养过狗,直到遇见李春昼这一天,他找到了比狗更有意思的东西。
二皇子招招手,李春昼居然真的就傻乎乎地跑过来,他故意掐了一把李春昼柔嫩的小脸,那孩子灿烂的表情马上就变得惨兮兮的,大抵是他用的力气太重。
二皇子蹲下来,看着眼前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丑丑的小脸,皱了好久的眉头忽然松开,轻轻笑了。
那时候李春昼还没长开,但是已能从稚嫩的皮相中窥见日后倾国倾城的美貌,当她眼里含着泪水站在梁长风面前,毫不认生地将自己的脸颊靠在他的手心里,小狗一样小声呜咽的时候,梁长风觉得她就像云霄。
偏偏就这么巧,在他几乎要忘掉那条狗的这一天,李春昼出现在他面前——好似他的云霄又回到了他身边。
第22章
梁长风的视线往下一瞥,看到鬼鬼祟祟缩在床脚处的齐乐远时,目光顿了顿,他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对李春昼问道:“怎么会有一只鸡在这?”
李春昼光着脚从床上跳下去,一把抱起小土鸡,示意梁长风看:“很可爱吧?它叫丽丽。”
齐乐远就像大年三十正躲在房间里玩游戏的青春期小孩,被父母猛地拽出来表演才艺。
在两人的共同注视之下,齐乐远默默在李春昼怀里下了一个鸡蛋。
梁长风沉默片刻,用审视的目光扫了齐乐远一眼,捏着齐乐远的翅膀,从李春昼怀里把它提了起来。
齐乐远老老实实待在梁长风手中,看上去好像格外淡定,其实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你喜欢这种?”梁长风挑了下锋利的眉梢,“倒是挺安静,也不怕人。”
李春昼在一旁看着梁长风,手里还攥着鸡蛋,一脸严肃地说:“那个啊……偶尔也会有像丽丽这样,认为自己是世界顶点的母鸡。”
梁长风:……?
从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李春昼有些好奇,注意力被从二皇子身边吸引过去,梁长风看着她探头探脑的模样,便把剑一叫进来,问:“外面怎么了?”
剑一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回主子,金吾卫的顾将军带人来查案,现在正在驱散楼下的客人。”
大梁的金吾卫一职平时负责盛京城内的治安,有大型活动时也参与安保工作,除此之外,特殊情况下还可以领兵去作战。
上将军则属于从二品官职,但大多是虚职,设置这一官职的目的大多是安置宗室或者安抚藩镇。
“顾将军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李春昼阴阳怪气了一句,仰起头对二皇子茶言茶语道:“他是不知道二爷在这里吗?”
“不管殿下在不在,案子都是要查的。”一道冷肃坚定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上将军顾简西走进雅间,朝着二皇子抱拳行礼。
梁长风似笑非笑,久久没让他起身,李春昼背后说人坏话,却被当事人发现,她倒也不慌,往二皇子身后一站,露出半个头打量起顾简西来。
这人长相俊朗非凡,身材劲瘦高挑,金吾卫的牙牌用锦囊包裹,悬在左腰处。
即使处于低位,顾简西身上也是一股不卑不亢的气质,见二皇子不搭理他,便自己直起了身。
人靠衣装马靠鞍,他前胸、后背、两肩、通袖处,都绣着飞鱼、流云、海浪及江崖样式的图案。
尽管看他不爽,李春昼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顾大人生得确实不错,大红纻丝劲装穿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顾简西优越的身材,虎背蜂腰,一看就知道是常年习武锻炼出来的。
顾简西身后几个官位较低的校尉和力士,也都穿着过肩的“通肩袍”,只是气质远远不如顾简西,大梁的金吾卫直接听命于当今圣上,顾简西在调任金吾卫上将军之前曾任皇帝的贴身卫兵。
他们都是皇上身边的人,平时是可以直接接触到皇帝的,相当于朝廷鹰犬。作为圣人的耳目,凭着圣人的旨意就可以无视身份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因此不论是朝臣还是皇室子弟,很少有人愿意跟他们正面对上。
梁长风跟金吾卫倒是没什么仇,之所以不给顾简西台阶下,是因为他跟顾首辅不对付,而这位顾将军其实是当朝首辅顾辰新唯一的养子。
顾辰新在几年前就公开站队大皇子,是明晃晃的大皇子派,他今年五十多岁,没有子嗣,便从族中过继了一个孩子,养在他夫人名下,这个过继的孩子正是顾简西。
梁长风给了李春昼一个眼神,李春昼便明白了,她趿拉着木屐,摇着团扇站在二皇子身侧,慢悠悠地开口道:“这桩案子大理寺的人都来查了两回了,也没像顾将军这般小题大做,都惹得我们春华楼做不了生意了……”
她那副狐假虎威装模作样的模样并不能惹人畏惧,反倒显得娇憨可笑。
梁长风眼里带笑,目光落在李春昼光滑柔嫩的手上,他未发一言,只是从自己手上摘下一枚碧绿的戒指,套在李春昼大拇指上,像是对她懂事儿行为的赞赏。
顾简西只冷冰冰地瞧了李春昼一眼,似乎不屑与她计较,他依旧不卑不亢地看着二皇子,不讲任何情面地说:“圣上已经下旨,让金吾卫与大理寺联合查案,有圣上亲笔在此,殿下还是请回吧。”
李春昼眉头一挑,像野生的小狐狸一样皱起鼻子怒斥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二爷这么说话!也不看看你算什么……”
她话说到一半,被顾简西很凶地瞪了一眼,于是挑衅的话也打了艮,弱了气势,但是李春昼依旧强撑着嚣张的气势走过去,扬着白皙纤细的脖颈说:“……算什么东西!”
说完以后,她忙不迭地顶着顾简西好像要拧断她脖子似的目光,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密旨,然后逃回梁长风身边,将密旨递给他。
梁长风脸上带着虚假的笑意,动作轻柔地把李春昼揽进自己怀里,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不动声色地安抚她。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直接跟顾简西起争执,只是由着自己身边的小宠作践他,因此二皇子的傲慢并不表现在言语中,而是从态度里,从一寸寸毛孔中居高临下地渗透出来。
这也是顾简西讨厌这位二皇子的理由。
二皇子一目十行地看完圣上所写的密旨,然后随手将卷轴扔回给顾简西。
他懒散地站起身,当着顾简西的面,勾起李春昼的下巴,低头亲了亲她嫣红漂亮的嘴唇,又摩挲着她柔软的脸颊,轻笑道:“好孩子,爷明天还来看你。”
梁长风走至顾简西身边,稍微顿住脚步,抬手拍了下顾简西的肩膀。
“对了,顾将军,”他微微侧首,笑意不达眼底,慢条斯理地说:“查案动作快一些……千万不要误了本王的雅兴。”
顾简西再次行礼,“臣遵旨。”
梁长风走了,李春昼自然也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她从顾简西身边经过时,故意用力地哼了一声,甩给他一个白眼,脚下的步伐却悄悄加快了。
前面的轮回里,发生在春华楼里的案件根本没有被闹大,她跟顾简西自然也没怎么见过,但是这人显而易见不好女色,武功又不低,李春昼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素质再清楚不过,傻子才会跟他正面对上。
但是还没走出雅间,“啪”的一声,李春昼的手腕就忽然被人拽住了,她用力地抽了两下,没抽出来,眉眼间便多了几分慌乱。
李春昼有些炸毛,“你干什么?!”
顾简西微微低头,语气冷硬,不容抗拒地拖着她往外走,“你是楼里的妓女,想必对春华楼很熟悉吧?过来辅助查案。”
“我不要!”李春昼手忙脚乱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开顾简西坚硬如铁的手。
顾简西停下脚步,回头居高临下地撇下视线,冷淡地说:“不配合查案,那就是你心虚,有协助犯案的嫌疑,难不成……你真想去天牢里走一圈?”
他屈起两根手指,好像是要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李春昼对这样狎昵的动作很熟悉,可是下一秒,顾简西的手却突然扼住了她的喉咙,手上的青筋微微浮起。
他没用多少力气,毕竟忌惮二皇子,但是李春昼最脆弱的身体部位被别人捏在手里,她还是慌了。
“松手!”李春昼用力地拍打顾简西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顾简西哂笑一声,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就你这一身细皮嫩肉,到时候要是被剥下来,定是一张绝佳的美人皮。”
李春昼抿了抿唇,现在李折旋和池红都不在她身边,她便低下头,装出乖顺的模样,点点头,委委屈屈地说:“我配合你们便是了,松开我……”
顾简西俯视着她脸上的神色,满意地点点头,松开手以后便迈开长腿,往案发的房间走。
李春昼小碎步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顾简西根本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没有停下等等她的意思,后面还有两个金吾卫虎视眈眈,李春昼敢怒不敢言,只能心里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