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西早已让老鸨将春华楼所有人员名册,以及所有不能证明自己案发当晚并不在现场的人找出来,他们排查的重点,是死者临死前叫的几个姑娘。
看他们这架势估计是要通宵查案了,李妈妈笑脸迎上去,跟往常一样打着圆场,却不敢再话里话外拿关系压人,毕竟这可是金吾卫,李妈妈认识的人里没有能直接拿来牵制他们的人。
她眼里含着隐晦的担忧,不动声色地看了李春昼一眼。
见李妈妈投来担忧的目光,李春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干涉这件事,自己能处理好。
第23章
顾简西一行人在案发现场的房间里,把所有嫌疑人挨个叫进来询问,时不时向一下李春昼确认他们说的事情是否属实。
这种过于简陋的查案方式很难不让李春昼怀疑他们对皇帝的忠心。
李春昼没有心思陪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她还惦记着皇上那封密旨上到底写了什么,可是顾简西根本不给她脱身的机会。
李春昼大大咧咧地反坐在椅子上,脑袋没精打采地趴在椅背上方,也不在乎合不合规矩,反正进来的除了春华楼里的自己人,就是这些朝廷鹰犬。
只有在顾简西发出询问时,她才会稍微调整一下坐姿,然后慢吞吞回答:
“……他没说谎,牛二有隐疾,那天晚上估计是在小树林里涂抹枯痔散。”
“不对,凶手不可能是她,徐娘子当晚大概跟厨房里的大师傅在一起,刚才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公开在一起的消息……可能是不想在我面前坦白,怕我告诉李妈妈,放心,我不会这样做的。”
“张平就不可能了,他根本不可能喜欢当晚跟死者在一起的姑娘——因为他好男色。”
……
虽然李春昼的回答比较含糊,但是她对于春华楼众人的了解程度依然让顾简西感到意外,连随便一个打杂的下人,李春昼好像都对其所有的隐私了如指掌。
这种搜集信息的能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顾简西略一眯眼,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知道这些难道不正常吗?”李春昼答得理直气壮,脸上一丝心虚也无。
眼看人都快要挨个见完了,顾简西依旧没有让李春昼回去的意思,李春昼困得一个劲儿打哈欠,想回小院里躺会儿,偏偏门口有人看着不让走,李春昼支着脑袋给自己按摩因为熬夜而干涩发红的眼睛。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顾简西这一行人抱的不是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的目的,他们就是在耗时间,假装在查案上已经尽力,顺便来应付上面的人。
只要把今天的戏演完,之后不再挖下去的责任也可以推到二皇子身上——毕竟是二皇子不让查的嘛,他们已经连夜查案,尽力了。
当今圣上御下不严,威严也不深的情况,从中可见一斑。
只是李春昼想不明白,死了个外地来的商人而已,以前的一百二十次轮回都没引起谁注意,这一次这个玩家的死怎么会重要到这种程度,以至于皇上派金吾卫亲自来查案?
顾简西看出她的疑惑,但是他没有解释,大概是觉得没有必要。
顾简西再次翻开案件卷宗,扫过某一行时,他抬起眼,有意激她,故意说:“死者生前跟妻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因为你们春华楼丢了性命,留下他家里孤儿寡母,你们就不感到羞愧?”
“……?”李春昼讶异于他怎么说得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原本快要合拢的双眼一下子睁大了,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小猫呲牙一样,忿忿地说:“第一、不是春华楼的姑娘们把刀嫁到他脖子上让他来逛青楼的,少把脏水泼到我们头上!第二、死者确实很爱他夫人,但是走进春华楼、来逛花街柳巷的,早就不算她的丈夫了!”
顾简西敏锐地抓到她话里的漏洞,挑眉问道:“什么叫做,不算她的丈夫了?”
他意味深长地问:“你是说……死者换人了?”
李春昼瞥他一眼,从顾简西角度看过去,她的眉眼精致得不像话,漂亮得不似凡尘中人,顾简西玩味地想,长得确实漂亮,怪不得能让二皇子这样“心魂颠倒”。
“什么换人了?我只是说……”李春昼自知露了马脚,但也不着急,平静地抬起头,一字一顿道,“‘他’不配做她的丈夫而已。”
顾简西低头俯视她嚣张的小模样,忍不住想起李春昼几个时辰前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强装声势的样子。
顾简西觉得好笑,因为李春昼的体面,其实是她自欺的,但她看上去好像并不知道。
在顾简西眼中,李春昼就像一只羽色艳丽,娇小玲珑的珍珠鸟,整日得意洋洋地梳理自己美丽的羽毛,叫声细柔,喜欢吸引别人来注意自己,却没有想过自己在野兽眼中,是多么唾手可得的佳肴。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李春昼替二皇子说话的时候,二皇子的目光很耐人寻味,浓烈得只差将她生吞活剥了。
顾简西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李春昼现在越是得意洋洋,就越让人好奇她私底下哭起来时会是什么模样……
顾简西用指尖轻叩了两下桌面,“还有刘尚书的案子,当时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案卷上说,你曾去过一趟刘家的宅子。偏偏就这么巧,你刚回来,刘尚书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而且除了你的马车,没有人进出过尚书府,这件事又该怎么解释?”
“我的马车……”李春昼不耐烦地说:“官府的人已经查过很多遍了,没有血迹,里面也没有损坏痕迹,顾将军在怀疑什么?是怀疑我窝藏了凶手,还是怀疑我杀了人?难道你真以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够把一个成年男性的脑袋生生砍下来?”
“那你又该怎么解释那天突然前往尚书府的事?”顾简西的语气忽然凌冽起来,目光紧逼着李春昼的双眼,“既然已经有了二皇子这样财大气粗的客人,难道还需要去跟一个中年男人虚与委蛇?或者说,你是因为二皇子的‘命令’,才会前往尚书府?”
李春昼察觉到顾简西好像故意要将二皇子跟连环杀人案牵扯上关系,她顿了顿,忽然垂下头,说:“如果我说我被刘玉明骗了,才会前往尚书府,而他其实是个喜欢玩/弄小女孩的变态,你相信吗……?”
“不可能。”顾简西几乎是立马做出了否认,刘尚书清廉刚正的名声在外,整个盛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李春昼百无聊赖地转开了视线。
顾简西猛地攥住李春昼的手腕,鹰一样的视线紧紧盯住她,“别装了,陛下身边已经有人进言,说有妖祟假借凡人模样潜入京城,陛下下旨要将此事彻底差个清楚,你若是知情不报,到时整个春华楼都要牵扯进去。”
又是一件以前没有发生过的新鲜事,李春昼暗暗惊讶,但她面上什么都没有表露,只是低下头,语气温软地说:“……顾将军,你又拽疼我了。”
顾简西垂着眼扫视她,依旧皱着眉头,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他面无表情地扫了李春昼一眼,眯了眯眼,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
“那就不用顾将军操心了。”李春昼假笑着回应,心里根本懒得搭理他,像顾简西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理解其他人的人生?别说共情和理解,不高高在上地随意批判就算好的了。
对自己的容貌动心思的男人,李春昼见过不少,顾简西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那么他不满的究竟是她以色事人的行为,还是她以色事人的对象不是他自己呢?
他没用多少力,李春昼的手腕却依旧被抓红了,顾简西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默默移开了目光。
顾简西冷不丁地说:“江州知府昨日向二皇子进献了一名扬州瘦马,二皇子收下了。”
李春昼垂下眼,一边揉着自己手腕,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嗯,那又怎么样?”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反应,顾简西有些意外,但是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低头看着案卷思索起这起案子。
在不掀开颅骨的情况下,死者被人取走了脑髓,这显然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换句话说,他们按照正常的查案方式实在不一定能找出真正的凶手,而且据那名古怪方士所言,这种怪物会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调查起来想必更难进行。
房间里的沉默保持了一段时间。
“顾将军,”冷不丁的,李春昼忽然叫了顾简西一声,她懒洋洋地问:“我能走了吗?或者叫我的侍女进来一趟?”
顾简西依旧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头也不抬地说:“不行,案件没有进展之前,你不能离开,你的侍女也不能进来,以免你们暗中传递消息。”
李春昼不爽地皱了皱鼻子,说:“你们不让我的侍女进来,至少也该把我的宠物抱进来吧?另外能否准备点蔬菜?它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顾简西也退让了一步,颔首道:“可以,你的宠物在哪?我让手下带过来。”
“是只鸡,应该就在门外。”
她话音刚落,顾简西脸上的表情就顿了顿,仿佛在问——一只鸡?
李春昼点点头,顾简西一副无语的神色,给身边人做了个手势。
没过一会儿,顾简西的手下就提着一只小土鸡还有一颗大白菜进来了。
李春昼把小土鸡接过来,一下下抚摸着它的羽毛,然后把白菜撕开喂它,全当打发时间了,没再理睬顾简西一行人。
齐乐远猛猛吃菜,他这一天过得简直跌宕起伏,李春昼被顾简西强行带走之后他也悄悄溜出房间,在大堂里转悠了一圈,碰到许多熟人,愣是一个都没想起来让他吃东西。
齐乐远心里泪流满面地想,还是我们家小姑娘好啊……
他吃到七八分饱,又继续翻看聊天频道里的消息记录,刚刚外面的环境太危险,他没有机会打开频道。
齐乐远跳过前面毕袁思一行人讲述今天各自经历的聊天记录,继续往下看。
【钟志业】(内阁大臣):“我翻了翻大理寺送来的春华楼的人员册子,好像没有看到跟闽南那边有关的人。”
【黄元武】(客商):“啊?那消息不就断了吗?”
【钟志业】(内阁大臣):“但是对于凶手的身份我其实已经有点思路了,就是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
看完上面几百条消息花了他一柱香左右的时间,齐乐远犹豫了一下,决定把今天早上在山上的经历告诉他们。
他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把在上午的经过在群里发了出去,也包括当时离开【子副本】的方法。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但还是有没睡着的玩家很快回复齐乐远。
【洪武】(翰林院):“也就是说‘打破笼子或是杀死祂都可结束一切’里面所提到的‘笼子’并不是实际的笼子,而是一种象征?”
【齐乐远】(妓女):“没错。”
【洪武】(翰林院):“既然第六条规则行得通,那我们现在所处的主副本应该同样也能用这种办法通关,现在的问题就是找出凶煞的真实身份,以及困住祂的笼子。”
【毕袁思】(毕家大公子):“或者直接杀死祂。”
【籍和】(客商):“以我们的能力不太可能吧……?”
【成颖初】(妓女):“既然子副本通关了,也就说明这条规则是真的,假规则在另外五条里。”
【施固】(乞丐):“其实我觉得第一条也不像假的,【春华楼中有凶煞,请勿与之对视,凶煞数量会随时间增加】,如果齐乐远没有成功解决子副本的话,这个红豆应该会成为新的凶煞。”
【尤如容】(仵作):“有道理,可是这个世界里到底有几个子副本,几个凶煞呢?”
【梁文是】(商人):“是真是假根本无所谓,这种支线任务不做也没事吧,关键还是找出凶煞,杀掉祂离开副本,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阿平】(乞丐):“哇,大家都没睡啊?”
【梁峰雨】(农民):“你们进度这么快?!我现在离京城大概还有三四天的路程。”
【梁嘉佑】(渔民):“我也……天杀的主神系统,投放的时候不知道定位一下吗?!焯!!!”
【梁嘉佑】(渔民):“@洪武,哥们,有消息的话记得分享一下哈,我继续赶路了。”
……
一直到第二天拂晓,顾简西才放李春昼离开。
他让下属带着整理好的资料,临走前留下一个金吾卫专用的信封,对李春昼说:“你要是想通了,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就写好信,派人把它送至官府。”
“知道了……”李春昼垂眉耷眼地答应下来。
然而顾简西一走,她就立马点火将信封烧了。
李春昼没心思睡觉,闯进李妈妈房间里,李妈妈也一夜没有合眼了,见到李春昼开门进来,一口一个心肝儿肉地唤她过来,拉着她仔仔细细看了两眼。
李春昼在床边坐下,侧头问:“妈妈,前几日那个钱公子有再次花钱约时间见我吗?”
她很少主动谈起某个客人,李妈妈眉头一皱,坐起来搂住她,温声问:“我的心肝,怎么好端端地问起他来?”
她眉眼间带着警惕,小心翼翼地试探:“莫非你是觉得钱公子颇合你的心意,看上他了……?”
李春昼摇摇头否认,“不是,只是有些好奇的事罢了,而且通过钱公子,不是可以认识他的同窗吗?我只是想给春华楼多拉点客人而已。”
这话李妈妈爱听,当即乐呵呵地笑起来,拍拍李春昼的手说:“我们家春娘真的懂事了。这位钱公子确实连着两天想见你,但是我看你的日程满,便没有给你安排,要是你愿意,我明天便安排一个时间,让他跟你见见……”
“就今天吧,妈妈。”李春昼打断了她的话,“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妈妈别忘了安排人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