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楚楚说起来比较有信服力吧……因为她真的看着孵化,而且能叫出每一只的编号。]
所有红雨隼都只有编号,“名字”也只是浑叫着,并不能当真,但楚听乌的确都知道。
她知道它们什么时候破壳,知道哪一只飞得最好,知道最肥最调皮的家伙住在哪一个巢里,当红雨隼夫妻在树上梳理羽毛时,她就在下面点数,把一只莫名掉到水池里的幼鸟送回巢穴中。
镜头里能看到小鸟们在飞,它们在树木间穿梭,并不落地,动作中似乎有一丝急切,然后,就在这个似乎平平无奇的早晨——
红雨隼开始一只一只出巢。
它们的羽翼掠过天空,很快汇聚成溪,围绕着山湾小湖盘旋,影子落在湖里,湖面波光粼粼,闪烁着红色的点光……其中一只突然振翅,飞至了队伍的最前端。
所有阵型在这一刻无声排列完毕。
幼鸟被护卫在阵型的中间,它们飞向南偏东的方向,从空中掠过,几乎是要直穿到天上去。
……但一部分幼鸟被落下了。
或者说,它们气势汹汹地扇动着翅膀,但并没能跟上部队。
有几只鸟儿的父母从队伍中离开,迟疑了一下围绕着小鸟打转,用温柔的鸣叫呼唤它们,但很快变成了尖利——然而小鸟还是飞不起来,只好啾啾撒娇。它们要么是训练不足,要么是天生体弱,能力不够,此时也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天冷了,小鸟并不想离巢。
一部分家长哀叫了两声,围绕巢穴飞行一圈,然后用力振翅,跟上了队伍。
另一部分则干脆把小鸟从巢里拱出来,颇为急切地大叫一阵,还是转了身,徒留小鸟慌张地振翅,向前飞了一点,但——
“它们跟不上了。”艾露莎的声音有些沉痛。
所谓“南渡”,并不是向南飞就行,整个鸟群需要一只经验丰富的头鸟,选择方向,抵御寒风,知道在什么时候落下,要用鸣叫调整阵型,也知道该如何避开天敌的狩猎……运气好的幼鸟能追上还未提速的队伍,其他的大概只能躲在巢穴里,等待人类的救援。
楚听乌仰头看向越飞越远的那片影子,又朝艾露莎点了点头——
半空中,仿佛突然出现了一片虚影,正在直播间的观众惊讶地发现,那是红雨隼的投影。
它们在空中盘旋,鸣叫,下方的幼鸟啾啾叫着,似乎多了一点动力,又有几只幼鸟飞了起来,想要追上“亲鸟们”,投影分裂开一部分,拱簇着幼鸟往红雨隼成鸟们离开的方向。而无人机其实就在其中。
有的幼鸟找到了成鸟,靠自己飞了过去,但有的幼鸟晕晕乎乎的,还是落了下来。
观众们十分揪心——因为这并不是纪录片,这就是在另一座城市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们都被科普过,知道如果幼鸟跟不上这次迁徙,会有怎样的命运。
但还有人半是调侃半是自我安慰——
[我们这算不算也参与了红雨隼迁徙,它们好像把无人机也当成同类了……]
但这个无人机不是海鸥的形状吗?难道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把嘴巴涂红了?
和观众们的关注重点不同,楚听乌聆听着幼鸟们的叫声,甚至轻松从中分辨出了是哪一窝的小鸟,她让系统调整投影发出的“叫声”,有更多的幼鸟啁啾着抬头,从窝里钻出来,在草地上蹦跶。
但它们没有张开翅膀。
楚听乌撑着膝盖,缓缓蹲下,她扫视着这些鸟,在心头发出一声叹息。
它们跟不上了。
空中的投影也慢慢消失,被留下的幼鸟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没有人类的干预,它们没法活过这个寒冷的夜晚。
海鸥机落在楚听乌的手臂上,专家组计划先把幼鸟移动到禽鸟馆隔壁刚搭好的建筑里,从其他地方调来能够哺育小鸟的鸟类照顾幼鸟,至少照顾到它们能够独自捕猎和飞行……虽然可能没法学会迁徙,甚至改变习性,但这是一次新的尝试。
楚听乌路过禽鸟馆时,倒是听到了鹦鹉们在叽叽喳喳,疑惑于隔壁怎么搬来了那群小偷。
实际上,隔壁也是临时的,如果能成功的话,隔壁的幼鸟过了这个冬天,就会被带去保护区。
连猫也觉得冬天来得莫名其妙,楚听乌进入禽鸟馆时,发现三五五正趴在沙发上,用身体压住那个被她抠出来的小洞。
这里的温度更加舒适,隔壁同样如此,显然,小鸟虽然暂时失去了父母,但当巢穴也被搬过来后,在特意布置的室内造景里一时被暖风吹得迷茫起来了。
楚听乌听到了两三声鸣叫。
她接了张老师打来的电话,那头也正在询问楚听乌红雨隼南渡的事情——
红雨隼迁徙的那一幕早早上了新闻,大概是之前宣传做得够好,途经每座城市都被拍到了画面,如今仅仅是几个小时过去,幼鸟已经再也追不上了。
楚听乌一边和张老师说话,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她声音突然停了一下,转身便出了禽鸟馆。
外边下着小雨,暂且还没有刮大风,一只幼鸟正慌慌张张地撞着玻璃。
它似乎意识到了父母不久之前略显严肃的鸣叫究竟是什么含义,但它追不上去了。
楚听乌认出来——
它是小点那个巢里第二个破壳的幼崽,观众们记不住长长的编号,但喜欢自己给幼鸟取名——还经常叫错——楚听乌就知道他们给它取名为“点点”,因为是第二个。
所以楚听乌很好奇,那第三只难道叫“点点点”吗?
这只顶着一只小狗名的幼鸟叫声开始凄厉起来,似乎是被它影响了,其他幼鸟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自残般的动作。
没人注意到楚听乌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在忙。
她盯着玻璃对面的点点,犹豫着,迟疑着……最终没有改变自己的“气味”。
楚听乌看到其他人打开了玻璃,计划把这只“挑头”的幼鸟转移,最终把它移回了鸟巢内,只是鸟巢经过了改造,让它至少能够撑过这个夜晚。
楚听乌躺在酒店的房间里,还是能隐约听到鸟鸣声——只是,和之前能够作为睡眠时白噪音的鸣叫声不同,从同样方向传来的声音只有孤孤单单的一声,夹杂在雨声中,或许连鸟都听不清楚。
雨在凌晨三点停下时,楚听乌下意识睁开眼睛,又翻个身。
在她翻身的那个瞬间,她听到了翅膀拍打的声音。
“噗”
翅膀拍动的声音有些微弱,翅膀的主人用力地飞行,但还是很快被风卸掉了力量,最后,楚听乌听到它撞击在玻璃上,落了地。
她无声地翻身坐起,赤脚走到窗边,隔着一扇落地窗,点点小心地啄着自己被吹翻的羽毛,歪了歪脑袋,似乎已经梳理好后,开始在窗棱上踱步,小心地训练飞行。
但楚听乌注意到了它瘪瘪的肚子。
——即使是跟着大部队离开的幼鸟,也可能会在中途死亡,因为它们无法储存足够长途飞行的食物,而如果它们落下,除了家长,其他同族不会留下来等待。
那些落地的幼鸟并非没有继续追上去的勇气,但像红雨隼这样的鸟,不是死于饥饿,就是会死于孤独。
楚听乌穿好了鞋,披上外套,推开门直接走到酒店三楼外部的平台上。
积木酒店就像是随心搭建的积木,外界的平台仿佛一个个供以跳跃、奔跑的格子。
在听到振翅声越来越近时,楚听乌慢慢呼出一口气,她改变了自己的信息素,而后,猛地向前一跃,开始奔跑起来。
点点发出了一声欢快又惊喜的鸣叫——它似乎嗅到了父母的味道,就在不远处,就在前面,但当它靠近时,那味道又变了,变成了另一只红雨隼幼崽。
不过点点只是迟疑了一下,还是用力追了上去,只是同族也好,父母一定就在前面!
楚听乌能感觉到风在往自己胸口灌,冷冽的风中夹在着各种味道,甚至周围的景色掠过得太快,她只能用本能和习惯去分辨——她没有翅膀,但在不同的建筑间也仿佛如履平地。
楚听乌虽然会跑酷,但从没有这样跑过……
因为她必须比一只鸟,即使是幼鸟,更快!仿佛回到了跑酷最原本的“目的”,那就是在任何建筑上方,都跑得更快、更快一点——
园区的警报突然响了一声,然后迅速停下。
只有少部分半夜在刷乌声app的用户陷入了迷茫……刚刚,是不是看到“违规进出牧场”的犯事记录里出现了一个人从栏杆上越过去的照片,虽然很模糊,但身影莫名熟悉?怎么一刷新就消失了?
鬼片吗?!
第173章 追踪
红雨隼幼崽越飞越高。
楚听乌蹲在天台上,撑着膝盖喘了下,才仰起头——
以点点扇动翅膀的速度,理论上她应该越不过去。但幼崽似乎是有些胆怯,每当靠近她时,又会放缓速度,还鸣叫几声,仿佛是在催促她带路。
楚听乌叫来了系统,让海鸥机飞在前面,模拟成鸟呼唤的声音,点点果然迟疑了。反复几次之后,牧场已经被他们抛在了身后,楚听乌仰头,以她的目力,也只能看到天空中拍打翅膀的一个孤单小点。
很快,距离那个点并不远的海鸥机从天而降,盘旋着落在楚听乌身旁,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
星云在夜里无声流动,偶有月光落在飞鸟羽尖。楚听乌并不知道点点是否能追上大部队,但它至少选择了出发——
大概是之前太过拼命,她难得感觉到了肌肉略微酸胀,靠在天台的边缘坐了会儿才对系统说:“我们回去吧。”
她得回牧场去了。
但系统张开机身翅膀,拍了拍楚听乌的脑袋,示意她向右边看。
楚听乌也意识到……或者说,她听到了什么。
一只叼着半截小青虫的鸟儿从天而降,把虫子丢到她面前后,就不停地左右踱步,还“啾啾”叫着,似乎是让她快吃。
点点回来了,还带了“食物”,即使只是看肢体语言,楚听乌也能分辨出来:它认为自己没能“跟上”是因为吃不饱,所以,在飞了一阵之后,选择了打转。
楚听乌:“……”
喂!
楚听乌改变自己散发的信息素,默默后退,眼前这只半大的幼鸟有些慌张地跳到栏杆上,歪头盯着她,似乎想看出来她把“同类幼崽”藏到哪去了。
楚听乌在天台上和鸟耗了半个小时,耗到楼下的住户拿着晾衣杆上楼,来找小偷的动静。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楚听乌终于动了,她转身就跃向回牧场的方向,但点点也动了——幼鸟张开翅膀,慌慌ῳ*Ɩ 张张,方向是错的。
是了,并不是所有候鸟都天生会迁徙,大部分需要父母的帮助和教导,放点点一只鸟飞,就是可能出错。
而且它还不飞高。
楚听乌让系统再次出马,但这次的效果不太好,点点跟了半程,又回来找它落下的食物,叼着虫子在天台上蹦来蹦去。
而拿着晾衣杆上了天台的住户无语道:“就是只鸟?这鸟动静还挺大……”
他招招手回房睡觉,嘟囔了一句“别在上面拉屎吧”,就要入眠——晕晕乎乎的住户到第二天才会勉强想起来,这只“鸟”似乎有些眼熟,很像是最近新闻报道的那类保护动物,但既无照片也无录像,说出来也没有人信,仿佛一个冬夜的迷梦。
位于对面的楚听乌却不能这么心大。
无论她如何改变自身,前方具有语言障碍的鸟都没有离开,甚至还催促她这只幼崽进食完毕就快快加入“迁徙”队伍——即使这个队伍只有楚听乌和点点两只……嗯,两个。
楚听乌简直无奈了。
系统更加羞愧:“崽崽,对不起,我明明绑定了你却不能让你心想事成……”
只是一只鸟而已,楚听乌加上系统居然都没法搞定,系统觉得自己根本算不上什么“金手指”。
不仅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系统这么说,还因为前阵子约克夏去世的事情——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狗狗是年龄到了,在所有人的陪伴下自然去世,但悲伤这种情绪无法避免。
系统当然没有伤感,但并不想幼崽难过。
可无论投影多么真实,那都不是真正的生命,即使是在梦境课堂里把更加真实鲜活的程程带出来,幼崽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拒绝,陪着小狗玩了半天——但也不见得有多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