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你自己不吃,不是我们虐待你。”云俏强调。
郑雪吟做出可怜的模样,低头啃手腕上的捆仙索,伤心欲绝道:“还记得你之前不肯吃饭,都是我亲手喂你的。你命悬一线时,是我豁出去我这张脸,去偷戚语桐的冰灵玉髓。你的良心去哪里了,冷酷,冷血,无情,无义!”
“我们把她嘴堵上,不算虐待吧。”云俏听不下去了。
贺兰珏起身,拿走沈萦风手里的山鸡,半蹲在郑雪吟面前。
他撕下一块肉,递到郑雪吟唇边:“吃。”
*
晨光穿透雾霭,撒向苍翠的山林,稍作整顿,四人继续出发。
为免太过引人注目,沈萦风将老黄牛放生,解开郑雪吟腕间的捆仙索,在她身上下了一道追踪咒。
“老实点,试图逃跑的话,别怪我的剑不客气。”云俏警告一句。
“小师叔若肯牵着我的手,我肯定不跑。”郑雪吟厚脸皮地蹭到贺兰珏的身边。
经她这两日时不时的撩拨,贺兰珏似乎已经习惯她这种出格的言行,头顶的仇恨值不再往前蹦了。
不管贺兰珏喜不喜欢,郑雪吟演这种不要脸的人设演得非常过瘾。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敢爱敢恨的妖女,做妖女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完全不需要顾忌什么。
贺兰珏当然不会去牵郑雪吟的手,郑雪吟就是随口一说,贺兰珏的一颗道心坚如三尺寒冰,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撬动的。
进了城,眼前焕然一新,男女老少皆着绮罗、配宝玉,街道两侧货架琳琅满目,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衣香鬓影,烟火缭绕,处处透出与明心剑宗截然不同的热闹,看得云俏双目发直。
沈萦风拿出储物袋,递给云俏:“半日。”
云俏喜笑颜开,几乎蹦起来:“多谢师尊。”
云俏是沈萦风收养的,明心剑宗素来冷清,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山上修行,还是第一次跟随师尊下山,嗅到人间这样繁华热闹的烟火气。
沈萦风是她的师尊,相当于半个母亲,怎不知她的心思,静静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蹦蹦跳跳挑选货品。
穿越的初始坐标就是极乐宗,郑雪吟其实也是第一次出门逛街,出自爱美的本能,她情不自禁走到货摊前,拿起一支桃花簪。
簪子工艺老道,色彩晕染艳丽,枝头一株新桃,纳尽这满山的春色,栩栩如生地开着。
商贩见郑雪吟把玩许久,心知这是一桩能成的生意,赶忙推销道:“还是这位姑娘有眼光,这是今日新到的,只此一支,不贵,只要八两银子,姑娘看上它,就是与它有缘,不妨收了吧。”
“真的只有这一支?”
“全城要是能找到第二支,我就不收姑娘的钱。”
这支簪子确实第一眼就抓住了郑雪吟,即便不戴在头上,这样的工艺也是值得收藏的。
郑雪吟摸向腰间,才想起自己的储物袋被沈萦风师徒捉住的那日没收了,她看向贺兰珏,说:“我想要这个。”
贺兰珏神色漠然。
“夫君,你给我买。”
贺兰珏额间青筋一跳。
那商贩极力想促成这桩生意,听到郑雪吟唤夫君,帮腔道:“这位公子,既然夫人喜欢,就买了吧。看二位的模样还年轻,应是对新婚夫妇,这感情啊和做生意没什么两样,需得好好经营,娘子不是外人,钱不给娘子花,难不成留给其他人花?八两银子哄得娘子一笑,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郑雪吟嘴上唤着夫君,大抵是二人的表现不够亲密,那商贩只当二人是盲婚哑嫁的小夫妻,全然听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未培养出什么感情。
商贩一起哄,郑雪吟得寸进尺,做出撒娇姿态:“我要这个,我就要这个,你不给我买,回去我就告诉爹和娘,你在外头有狐狸精,钱都留着给狐狸精花。”
贺兰珏:“……”
云俏注意到这边的闹剧,挤了过来,叉腰道:“好不要脸,谁是你夫君!谎话张口就来,小心天打雷劈。”
“你要这样说的话,我就不客气了。”郑雪吟眉毛挑起,扯住贺兰珏的衣摆,大声嚷起来,“评评理啊,这些天你吃我的,喝我的,身上的这件衣服也是我买的,我自己都不舍得给自己买这么贵的,还有之前为了给你找补品,我被大鸟挠了一爪子,命都差点没了,现在我就是想要支簪子……”
“我买了。”贺兰珏不等她说完,蹙着眉头说。
云俏目瞪口呆。
小师叔流落极乐宗,竟过得这样落魄,衣食都靠这妖女接济。
贺兰珏身无分文,像郑雪吟说的,衣服都是她买的,根本拿不出银子,八两还是沈萦风付的。
“这钱算我借师姐的。”
“你我师姐弟何必这么见外?”沈萦风表情看起来有些受伤。
“这不一样。”贺兰珏觑了眼把玩着簪子的郑雪吟。
他不能拿师姐的钱去养女人。
第33章 又跑了
买完簪子,在商贩的推荐下,四人进了一家当地最有名的酒楼。
上台阶时,郑雪吟脑袋被什么轻轻砸了下。
她回头张望,街对面二楼上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
酒楼还剩一间雅间,四人刚落座,就听得隔壁有人在说话。
这里是凡人聚集的地方,即便有修仙者行走,也都是低调行事,一般不轻易使用法术设下结界,雅间虽被隔开,四人都是修炼过的,耳聪目明,那些话一字不差地落入耳中。
“大师兄真是的,也不等等我们就走了,哪里就有什么急事,约莫是嫌我们拖累他了。”
“还不是得了沈仙子就在附近的消息,眼巴巴的追上去了。”
“大师兄平日里看着清冷肃正,不近女色,怎么着一听到沈萦风三个字就走不动道,这次明心剑宗派出沈萦风找贺兰珏,大师兄怕不是要拱手相让。”
“明心剑宗弟子拜师皆要打上明心印,一生不得婚娶,大师兄注定要单相思了。”
“那沈萦风有什么好的,根本就不及我们小师妹,大师兄真是有眼无珠,不识好歹。”
“好端端的,说起我做什么?”这个是娇俏的女声,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小师妹了。
“小师妹,你莫恼,大师兄只是一时被蒙蔽,迟早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好。”
“对对对,按他们明心剑宗的规矩,沈萦风这辈子不可能会有道侣的,大师兄一定会回心转意。”
“我就不明白了,那沈萦风根本不及小师妹貌美聪慧,怎么大师兄就看上她了?”
那被称作小师妹的少女迟疑问道:“你们见过沈萦风?”
“我见过。”一个少年声音答道,许是为了讨好小师妹,少年言辞间尽是贬低,“一个老女人罢了,年纪比小师妹大上好几轮,满脸的褶子脂粉都遮不住,见着大师兄便笑,一笑便有粉簌簌落下来。”
这话引得哄堂大笑。
就算清楚不是真的,能讨得小师妹欢心,在那男弟子的引导下,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将沈萦风编排了一遍,以此来捧高小师妹。
“沈萦风这样又老又虚荣的女人,没了明心剑宗掌教首徒的名头,什么都不是。”
“小师妹聪明灵慧,如今只是年纪尚小,等再过个十年,闯出一番名堂,那沈萦风给小师妹提鞋都不配。”
“就是就是,咱们小师妹是输在晚生几年,要是小师妹与她同岁,当年万妖窟一战,哪里能轮到她沈萦风出风头。”
沈萦风便是万妖窟一战成名的。
小师妹被哄得通体舒畅,羞赧地说了句:“有吗?”
“咔嚓”一声,云俏掰断两根竹筷,脸上杀气腾腾。
沈萦风按住的手腕,摇摇头。她面上一片淡然,丝毫不介意对面所言。
郑雪吟眼珠子转了转,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全是一派胡言,张嘴放狗屁!沈萦风乃是明心剑宗第一仙姬,要修为有修为,要见识有见识,要善心有善心,岂是你们这些个只知阿谀奉承的蠢货能抹黑的。”
云俏不懂为何郑雪吟要为沈萦风出头,听闻此言,心中畅快,不再强行忍着,高声附和道:“说得对,沈仙子心怀苍生,岂是什么还没有断奶的小师妹能比的,可怜你们全宗门的人瞎成这样,不如我给你们介绍个医修看看眼睛。”
“光看眼睛可不够,他们最该看的是脑子。”郑雪吟与她一唱一和,叹息道,“算了,治好也是会流口水的。”
“什么人,竟敢侮辱我们小师妹!”雅间的墙被一道掌风劈开,露出对面的年轻男女。
对面的人亦看清郑雪吟等人的模样。
郑雪吟话说的难听,人却极美,姑射仙子般清冷的气质,登时让所有人噤了声,不约而同想到好好一个美人,可惜长了张嘴。
郑雪吟在心里啧了声。
这些人个个带着乐器,或是玉箫,或是竹笛,或是骨埙,一看便知是仙音阁的弟子。仙音阁有宫商角徵羽五部,不知他们师从哪一门。
沈萦风和云俏也认出了他们的来头。
云俏讥讽道:“怎么仙音阁不修乐理,修起长舌功夫了?”
小师妹着粉色纱衣,莹白的五指握着支紫竹箫,被少年们簇拥着,闻言,皱了皱小脸:“道友,慎言。”
“慎什么言,你们在嚼人家舌根子的时候,可想过慎言?”郑雪吟唯恐天下不乱,指了指沈萦风,“你不是不知沈仙子是什么模样么?她就在你跟前了,是不是比你端庄,比你高贵,比你有涵养?说实话,你连沈仙子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你那大师兄见了沈仙子再看不上你很正常。”
“当初我师尊独闯万妖窟时,便是你这般年纪,怎么我师尊小小年纪就能名闻天下了,你还要等上个十年,是你天生是个蠢物,不如我师尊吗?”云俏满脸嫌恶。
小师妹被说得面红耳赤,目光落在那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子脸上。
这人便是沈萦风?
“贱妇,你说谁蠢物,还不给我们小师妹道歉。”少年弟子们听到小师妹被辱骂,一心想要在小师妹面前出风头,也不管对面是不是明心剑宗的,争先恐后要来给云俏个教训。
反正他们仙音阁从未怕过什么明心剑宗。
郑雪吟往贺兰珏背后一缩,煽风点火道:“云俏,他们人多,快带你师父夹着尾巴跑,咱们可打不过。”
“什么夹着尾巴跑,少长他人威风。”云俏抽出短剑,一剑劈了下去,“辱我师尊者,死。”
场面瞬间就失了控。
云俏是暴脾气,沈萦风是她最敬重之人,这些贱货口吐妄言,她早就想出手教训他们了。她可不怕什么人多,打架凭实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多,占不了优势。
沈萦风本不欲生出是非,只是云俏一点就炸,不等她阻拦,人已冲了上去,她怕云俏被人打伤,不得不出手护着。
仙音阁的这些弟子大多是炼气期的修为,剩下几个筑基期的也不足以为惧,倒是那小姑娘被称作小师妹,众星捧月地哄着,恐是仙音阁其中一位门主的爱女,作为前辈的她不该仗势欺人,因此只是护着云俏,不对他们出手,这样一来,战局胶着起来。
郑雪吟清了清嗓子,故意粗声粗气地喊了句:“你们看到沈萦风身边那气质出尘的少年了吗?难道他就是贺兰珏?”
“贺兰珏乃仙音阁宫门月姬的亲生血脉,论关系远近,也该回仙音阁,而不是明心剑宗!”
桌椅碎了一地,墙面被剑气洞穿,场面极其混乱,没有人发现这两句话其实是郑雪吟喊的,唯有贺兰珏侧目看了眼她。
仙音阁的弟子的确在找贺兰珏,郑雪吟这一提醒,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角落里的贺兰珏身上。
在抓捕贺兰珏面前,给小师妹出气是小事,谁能擒住贺兰珏,明日就能闻名整个仙府,秉着这个想法,众人对着贺兰珏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