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都草菅人命,谁知道这些钱是哪来的,杀了他们,为民除害!”
这些人眼睛猩红,口中兴奋地喊着,形容早已疯魔。
他们义正严辞地为自己的强盗行径借口,目光垂涎地从庄内的一草一木上划过,下手的动作也越发狠戾。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名护卫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最严重的便是腹部的皮肉外翻,是由钉耙造成的。
平日里的农具成了行凶的杀器,正如往日无害的百姓成了今日的疯子。
这边发生的事侍女已经急急忙忙朝庄内传报,饶是如此,两名护卫还是不免担心庄主夫人和小少爷。
他们双拳难敌四手,不少人冲破防线已经朝山庄四处奔去,谁知道会不会撞上。
侍女上起不接下气地找到阿音时,眼泪已经糊了一脸。
“夫、夫人,快走!那些人闯进来了!”
自从出事后,夜一便一直守在阿音周围,见状凭空出现。
“怎么回事?”
“来不及说了,夫人我们先出去避避吧!如今山庄内全是涌进来的百姓,他们疯了!”
就在这时,夜一目光锐利地朝墙后一角射去:“谁?!”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一道畏畏缩缩的人影从墙后站出, 抱着头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衣衫泛白的小男孩,胆怯地将整个人藏在她腿后。
侍女看清这人的模样后警惕地挡在阿音身前, 神情不善地说:“许娘子?你想做什么?!”
“我、我……”她顶着夜一冷沉的视线结巴了半天,最后把眼睛一闭,硬着头皮说,“相夫人若是找不到去处,可以先去我家避避。”
侍女:“你们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是的。”许娘子一脸着急,“相夫人于我有恩……”
“所以, 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恩人的?”侍女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惹人厌的虫子。
“我、我们只是走投无路了……”
夜一制止了侍女的继续输出,审视地看了许娘子一眼, 转过头对阿音说:“夫人, 此处确实不宜久留, 我先带您和小少爷离开。”
他说着朝上空发了一枚信号, 没过多久,又有两名护卫朝这边过来。
“其他人怎么办?”阿音面露担忧。
“这些人是冲着山庄的食物财物而来, 应该不会为难他们。”
不多时, 一辆朴素的马车从山庄后门驶出, 朝山下疾驰而去。
数日后。
许娘子从外边回来,小心翼翼地朝外看了一眼, 合上门, 这才往屋内走。
许娘子的丈夫早些年便亡故了,只剩下娘俩相依为命, 当年他们被强势的婆家人欺辱时, 还是阿音帮忙, 还留了这处院落,才让他们过上清静日子。
看见院内桃树下做着的人, 许娘子连忙上前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告知。
“山庄内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了,外头的人多,根本不够分的,到每户人家手上就只剩一点了。那些人认为您离开的时候带着了大批粮食,如今还在四处寻找您的下落。”
一护卫气急,拳头捏得紧紧的,额上有青筋暴起:“这群畜生!我这就去杀了他们!”
眼见他就要转身朝门外走去,夜一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冷静点!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夫人和小少爷的安全!”
那人身上的气焰这才冷却下来,脸上却浮现无能为力的萎靡。
咬着牙问:“可有其他人的下落?”
许娘子缩了缩脖子:“有两个护卫打扮的人死了,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意想之中的迁怒并为发生,眼前的男子只是用手捂住脸,深深吸一口气,再抬头,除了眼眶有些泛红,一切如常。
夜一见阿音一直没有说话,担忧地问了句:“夫人?”
阿音像是才回神,声音沙哑地问:“还是没有庄主的下落吗?”
夜一垂眸:“并未。”
“不过我们已经让人暗中守在回山庄的必经之路上,若是庄主回来,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上。”
阿音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
侍女端来一碗粥:“夫人,先吃点东西吧。”
许娘子看了眼,欲言又止。
阿音注意到她的神情,叹了口气:“如今食物不多,能省则省,我同你们一样吃些干粮就好了。”
说着将碗递给了一旁巴巴看着她们的小男孩,温柔地笑了笑。
她们出来得急,什么东西都顾不上带,还是后来夜一几个从庄外一开始给这些百姓准备的食物里搬了些,不过下手太迟,拿到的数量也不多。
而且这些时日迟迟未能降雨,天气已经越来热,内城河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他们现下所待的院落没有井口,以后指不定连水都稀缺。
侍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地掖着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要不是那群杀千刀的,夫人何至于受这种苦。
枉他们平日受了夫人这么多恩惠!
阿音的身形一日日消减,人也越发沉默。
日头越发毒辣,恨不得挤干大地上所有生灵的血肉。院里的食物也快要见底了,要是再这样下去,不等那些人动手,只怕他们自己就要先一步被困死在此处。
然而这种情况下,许娘子带回来一个更坏的消息,几乎将她击垮。
“这些时日以来,那些流匪一直没有动静,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流窜到别处祸害别人去了,没想到今天东边那几户人家就被洗劫了。听说前几日是因为他们做了一笔大单子,这才没空搭理我们,按时间,那时似乎正是庄主等人的队伍回来之际……”
许娘子担心相夫人一时接受不了,本来就是避着她同夜一等人说的,但好巧不巧,被她撞了个正着。
阿音径直推门而入,抱着庄鸣的手几乎在发抖:“你说什么?”
许娘子连忙宽慰道:“都是些没影的事,是我不好,都怪我瞎猜!”
阿音却如何也听不进去了。
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本就不是寻常事,要说没有预感都是假的。
这几日她每每被惊醒前,看见的都是自己夫君惨死的模样,心根本静不下来。
“夜一。”阿音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仿佛在抓一根救命稻草,眼睛红得吓人,语气却是不容置喙,“带人去查!”
夜一没有丝毫迟疑:“是!”
他知道,此刻已经没有劝诫的必要,不管是他们还是夫人,都需要一个答案。
不管就算要查也不能顾此失彼。
夜一郑重其事道:“今晚我就同夜四去那群流匪的落脚处一探究竟,以防万一,夜七会留下,在您周边护您安全。”
“我待在院内不需要。你们此去危险,更需要人手,要不是阿鸣在,我宁愿同你们一起走一趟。”阿音说着眼眶又红了。
“便是为小少爷考虑,也应该让夜七留下。”夜一语气坚定,“今时不同往日。”
阿音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同他争辩。
夜色四合时,两道人影从一处偏僻院落一跃而出,起伏间便没入夜晚天然的遮蔽中。
月朗星稀,一如生机断绝的人间。
小阿鸣已经睡下,阿音站在院中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突然有种走投无路之感,一时不知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地步。
后日便是阿鸣满月的日子,同夫君的那段对话还历历在目,短短几日却已是物是人非。
夜七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夫人,有好些人朝这里来了。”
阿音从神游中走出,听见这话心里漏了一拍,但很快冷静下来:“那些人未必是来找我们的,先别自乱阵脚。”
这些时日的遭遇让她迅速成长起来,如今已能勉强独当一面。
“我去将阿鸣抱来,你将其他人唤醒,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蔽的藏身之处。”
见他放心不下,阿音释然笑笑:“就这么点时间,不会出什么事的,这要着真出事,也只能算我们命该如此。”
夜七却听不得这话,满脸正色:“属下即便死也会护夫人少爷周全!”
阿音拗不过他,最终两人还是一同行动。
噼里啪啦的拍门声响起,将许娘子从睡梦中惊醒。
她推开门,便发现相夫人同她的侍女护卫衣冠完整地站在院中,脸上神色不明。
她整了整稍显凌乱的衣襟,视线频频朝大门处望去,神情惊疑不定,走上前压低声音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阿音抿了抿唇:“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许娘子立马将脑袋摇成拨浪鼓,慌里慌张自证道:“我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外头的喊话声传入众人耳中:“相夫人,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把食物藏哪了?平日不是以善人自处,如今要对我们见死不救吗?”
许娘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咬了咬牙说:“那相夫人你们赶紧躲起来,我去将他们打发走。”
一时间同往日的瑟缩判若两人。
阿音却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决绝:“我倒要看看他们找我究竟想要做甚!”
她说完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人:“你们带阿鸣走。”
侍女脸色一变,神情比方才更显急切:“夫人这是做甚?我们为何不一起走?”
“他们要找主事人,自然不会轻易让我离开。”阿音目光平静,目光扫及怀中的婴孩时,彻底柔和下来,却带着一抹无法消逝的悲伤。
随后,毅然决然地将眼前的骨肉递到侍女怀中。
“好好照顾他……”她突然语塞,脸上带着苦笑,“这世道怕是活着都已是不易,能平安长大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