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初羽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死定了。
生死关头,视线从未如此清晰过。
她清晰地看着铁藤蜥后肢的肌肉有一瞬间的鼓动,下一秒,铁藤蜥竟真的动了。
虞初羽只觉得不仅嘴巴,连脑子都干渴得厉害。
不过来不及咽口水,眼前的凶兽便张开那尖利的嘴巴,分叉可怖的舌头朝她卷来,似乎要一口气将眼前的食物吞入腹中。
虞初羽知道仅凭自身的速度根本比不过铁藤蜥,于是躲避全靠扑,眼见爬不起来干脆在地上乱滚,毫无规律可循,一时间倒是让铁藤蜥无从下手。
不过同时,身上的伤口也在迅速增加,连衣物也被划得破破烂烂。
大抵命运就没想过站在她一边,在一次躲避中腿弯直直撞上一块巨石,一道清脆的腿骨断裂声传来。
虞初羽额上浸满了细密的汗水,嘴唇几乎被她咬烂,愣是将那一声痛呼咽了回去。
然而微不可闻的闷哼声还是被铁藤蜥捕捉到了。
虞初羽看着头顶避无可避的狰狞巨兽,浸满泪水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纤长的睫毛任命地颤了颤,随即死死合上。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耳畔反倒响起一声惊呵:“小羽!”
虞初羽猛然睁开眼,就瞧见一把长剑当空砸在铁藤蜥身上,顿时转移了那妖兽的注意力和仇恨值。
“师兄?”虞初羽一时间没缓过神来,待看清那孑然一人的身影,语气只剩焦急,“你打不过它的!快走!”
然而铁藤蜥却没给对方任何离开的机会。
铁鞭般的尾巴一甩,朝来人当空砸下。
简祯即便拿剑去挡,光是那股力道便震得他脸色煞白。
然而他却没有后退,抓住机会朝虞初羽的方向跑来,满是稚气的脸上带着强装的镇定:“是不是伤到脚了,上来,师兄背你。”
没等虞初羽反应过来,简祯已经仗着两人的身高差将她背在身后。
到底是小孩,即便上一秒出于担心让对方离开,真有人陪在身边后,再说不出让他离开的话。
恐惧和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但担心打扰到简祯,虞初羽连呼吸都带着克制,生怕自己成为累赘被抛下,手却诚实地牢牢环着对方的脖子。
“师兄。”虞初羽无意义地唤了声,似乎想要通过这两个字获得些许心安。
“我在。”简祯立即回应,顺带安慰道,“别怕,师兄会保护小羽的。”
虞初羽信任地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又应了声:“嗯!”
不过铁藤蜥显然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简祯比她年长几岁,但也只是半大少年,虽然灵力招式比起成年人都不够看。
若不是铁藤蜥没将他们放在眼中,一直以戏耍的姿态逗弄着,两人估计见面的瞬间就得跪。
但显然,再有趣的玩具也有腻味的时候。
“啊——”眼见消失的铁藤蜥骤然出现在两人右侧,张着猩红的嘴巴,淌着涎水的锯齿眼看就要将她的脑袋一口咬下,虞初羽近乎失声地喊道。
简祯心头一跳,余光瞥见这一幕,目眦欲裂。
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做出反应。
简祯左手拉着环在自己颈边的藕节似的小手,稍一使劲儿便顺力将小孩从背后环到身前,右臂抬起,以一种螳臂当车的姿态横于那锯齿之前。
下一秒,一道尖锐的剧痛从手臂传来。
正是锯齿嵌入血肉研磨的滋味。
然而这还没完。
铁藤蜥用上下齿关锁定这块餐前小菜,紧接着,伴随着齿关与骨骼的摩擦,一点点加大咬合力,然后——
嗤——
红红的温热的液体洋洋洒洒地兜头而下,一些溅到虞初羽的脸上。
她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才带着哭腔像刚学会说话那般结结巴巴地说:“师、师兄,手,疼。”
“不疼。”简祯抽着气,明明小脸煞白,却用不知道哪来的硬气说,“趁着机会,我们快逃。”
说着单手抱着怀中的小孩快步朝后山外跑去。
铁藤蜥没急着追他们,只是打算先享受这部分美食。
虞初羽死死地看着它将那只手臂高高抛起,正要一口吞下时,眼神闪过无尽的愤怒和急切。
“不准!”
一道紫电凭空出现,直直落在朝铁藤蜥的眼睛上。
“嘶——”
伴随着一小股血雾,一道咆哮自铁藤蜥口中爆出,紧接着周遭的树木被铁藤蜥用尾巴拍得啪啪作响,恍若灾后现场。
虞初羽不死心地盯着落在地上的断臂。
不行,要让师兄把手臂接回来!
情急之中灵光一闪,往日里学的乱七八糟的术法起了作用。
虞初羽掐诀将那险落蜥口的断臂取回,牢牢抱在怀中,任凭身上被断臂的血液浸湿,一时间都忘了害怕。
然而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铁藤蜥。
蜥尾肆无忌惮地四处横扫,将无数的树干拦腰折断,森冷而浑浊的黄色兽瞳冷眼看着两个不知似乎的蝼蚁挣扎。
逃跑的阻碍大大增加,简祯为了避开身旁砸下的一棵断树,朝另一侧避去,没想到一个没注意,被脚下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断枝拌了下,两人失重地朝地面摔去。
再回头时,铁藤蜥已经近在咫尺。
第107章 第 107 章
虞初羽被简祯护在身下, 透过手臂的缝隙清晰地闻到从铁藤蜥大张的血口中传来的腥臭味。
到此为止了吗?
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倒映着即将落下的镰刀,亲眼目睹死亡的逼近。
“畜生尔敢!”一声充满威压的呵斥自头顶传来。
下一刻,眼前的庞然大物在视线中骤然缩小。
笨重的身躯被无法抗衡的力道裹挟着, 在将数十棵大树拦腰折断后,奄奄一息地撞倒在一棵参天古树之前。
没有铁藤蜥极具压迫性的遮荫,虞初羽眼前豁然开朗,对上正上方掌门盛怒的面容。
掌门的视线在看清两人血淋淋的模样时更为瘆人,尤其看到虞初羽手中的胳膊,眼底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师叔……”虞初羽看清来人的模样, 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径直晕了过去。
-
等她恢复意识时, 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虞初羽还没反应过来, 耳边就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啜泣声。
没有技巧, 全是感情。
一时间虞初羽还以为是在给自己哭丧。
莫非她死了?
难道最后一刻看到的掌门只是她临死前的幻觉吗?
虞初羽顿时不想面对现实。
这时, 耳边的啜泣声反倒停了下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哽咽试探性问:“虞初羽, 你醒了吗?”
当事人这才一个激灵, 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 于是稀奇地看见丹峰的麻烦精哭鼻子的模样。
“你那是什么眼神?”即便上一秒还在掉金豆豆,任瑶的语气里还是带着几分色厉内荏。
虞初羽后知后觉地将晕倒前发生的事关联起来, 焦急地四下扫了一圈, 这才发现原来是在自己的洞府。
“我师兄呢?他怎么样了?手臂接回去了吗?”她顾不上回答,抓着任遥的手臂就急切地问。
多亏师兄照拂, 她身上出了一开始磕碰造成的挫伤, 后续都被护的好好的, 倒是师兄自己,光是那断臂的出血量, 就足以致命。
任瑶将她按回原位:“你别急,简师兄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娘帮他把手臂接回去了。”
虞初羽的心刚要放在,就听见她开了个头。
“只是……”
但凡这话,总是藏着噩耗。
果不其然,就见任瑶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不自觉缩小:“只是由于手臂是被暴力撕下,其中筋骨都收到了极大的损害,即便接回去,怕也不能同以往那般了。”
“什、什么意思?”虞初羽只觉得喉间干燥得泛起一阵刺挠的痒意。
“我听他们说,师兄以后怕是拿不了剑了。”任瑶声音越来越小,头几乎埋到自己怀里,带着哭腔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硬拉着你比剑,你也不会去后山,如果当时我没有离开让你干等,也不至于会撞上妖兽,都是我的错……”
虞初羽垂着眸,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师兄他……知道自己以后拿不了剑了吗?
一连数日,在昆仑巅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那日惊心动魄好过眼云烟,除了当事人再没有人知晓,然而每看见师兄在无人处咬着牙一脸不甘地练着拙劣的左手剑的模样,虞初羽脑海中的记忆就越发明晰。
关于外山为何会出现铁藤蜥那般残暴的妖兽已经不得而知,虞初羽只是后来从只言片语中得知那天掌门回来后发了很大一场火,更有好些资历深厚的长老莫名受了处分。
其中缘由她不敢深思,也没空深思。
她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弱小是原罪,她不允许、也不会让当日的事再次发生。
她来做师兄的右手,斩断他所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