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霜月的实力而言,护住两个孩童并不困难,因此,即便彼时战火纷飞,也并未影响到他们多少。
但熊熊战火终究会烧到他们的生活。
霜月身为人族数一数二的战力,自然无法置身事外,得知人界情况危急后,他只能在宗门的催促中赶了回去。
战场上刀光剑影,为免伤到两个小家伙,临走前寒月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又设下重重保障。
以霜月的实力,设下的保障自然不是谁都能轻易破解的,但有一点,他们低估了妖族要杀小妖的决心。
眼见外头的妖就要闯进来,小妖咬着牙,跑了出去,孤身引开了那群妖。
他想将生机留给那软软的人族。
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只妖告诉他,妖后后悔了。
于是他又活了下来。
因为妖后的后悔。
他想要回去找那两个人族,但是他们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因为妖后的后悔是有条件的,她要他离得远远的,许是怕他强留,所以将他的路都规划好了。
他被交给了一只前往人族的妖。
一个妖贩子。
他的生母亲手将他推进深渊,成了摆在货架上可供挑选的商品。
他的妖身还算讨喜,但私底下参与买卖妖族的,多是为了他们异于常人的俊美人形,等新鲜劲儿过了,迟迟无法化形且桀骜不驯的他便遭到了买主的厌弃。
他不知道自己被辗转了多少回,遭了多少毒打,又被灌了多少药汁。
每当看见那些人比他还急着让他化形时,就忍不住地好笑。
他们不知道,他身体内储存的每一分灵力都不属于他自己,哪怕所有的苦味都残留在他的味蕾中,汲取的营养却在源源不断地滋润着他远在妖界的同胞哥哥。
后来,他被一个小少爷看中,他默默等待着自己被冷落一天,期望着终有一日能够逃离命运的魔爪,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迈入的是更深的深渊。
那小少爷表里不一,最喜欢虐待灵兽,能从他手里出去的,只有死物。
无尽的不甘和恨意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滋生,他不想成为死物,所以只能让他们成为死物,于是,他将这些年被割的共计三万六千九百一十二刀尽数还了小少爷满门。
从地狱爬了出来。
然后,见到了曾经那个软软的人族。
……
-
妖王宫外。
徐漱刚推开客栈房间的门,就看见杜秋然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不由猜测:“得到那位小师弟的消息了?”
“何止,已经找到他了。”杜秋然连忙将虞初羽传递出的消息告知,“兴许不日我们就能回人界了。”
听到这话,徐漱浑身一轻,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那就好。他们有说何时离开吗?”
杜秋然摇摇头:“似乎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踩着木质楼梯朝三楼逼近。
客栈老板诚惶诚恐地迈着小步跟在旁边:“官爷,您透个底,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啊?小店一向遵纪守法,保证没犯一点事!”
徐漱和杜秋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朝窗边挪去。
杜秋然刚搭上窗沿,还未来得及动手打开,就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转头对徐漱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势:外头也有。
徐漱心中一沉。
被夹抄了。
领头的没搭理客栈老板,几步将其甩在身后,其余的虎卫也毫不客气地从他身边经过。
楼梯并不狭窄,但这么多妖一拥而上,难免显得拥挤。
客栈老板被一个大力撞得趔趄,差点没扑在楼梯上,顿时也不敢阻拦了,缩在一旁免得误伤自己。
来到相应的房间前,领头直接一脚踹开大门,下一瞬,身后的虎卫齐刷刷涌进房间,将其占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会是空的?”一虎卫不敢置信。
首领打开窗,确认外面守着的妖没看见任何进出的身影后,断然下令:“搜!”
这时,客栈老板探头探脑地朝房间望来,看清里面的景象后不由“咦”了声。
离得近的虎卫耳朵一动,锐利的视线朝他扫去:“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客栈老板被他的态度吓到,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就是奇、奇怪这里面的租客明明都回来了,怎么如今都不在。”
虎卫不耐烦地啧舌,摆摆手让他离远点。
还以为是什么有用的线索。
一番搜索后,虎卫始终一无所获,只好撤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响起,紧接着,两道人影缓缓凭空浮现。
杜秋然长舒一口气:“幸好还有两张隐身符。”
徐漱没有放松警惕,来到窗边后,轻轻打开一道微不可见的小缝,紧接着,一只蚂蚁大小的飞虫从他指尖飞出,透过那条缝隙向外飞去。
他稳稳地维持手中的动作,很快,小飞虫就回来了。
他终于松手,转身道:“附近都是眼线,想要离开这间客栈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至少先离开这间房间,否则他们再来一次就真的暴露了。”
杜秋然认同地点点头。
确认过门外没有虎卫的眼线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然而转过身的瞬间,齐齐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36章 第 136 章
议事殿内, 到场的妖比昨晚寿宴上的还多。
各族代表齐聚于此,将整个议事殿占得满满当当,但此刻的现场却是一片沉寂。
众妖眼观鼻鼻观心, 目光时不时扫向稳坐一旁的连竺。
昨晚这位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连竺终于开口:“听说他从小便在人界长大,如此,和人族走近些也不算什么。再说人、妖两族本就没有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何来勾结一说?”
“浩劫当前,你敢说那两个人族不是冲着妖族的秘法来的?”妖王冷声道。
“那两人是跟着时昼从玄淆城来的,那地方本就鱼龙混杂, 未必和白泽有关系。”一妖小心翼翼开口,“不如将他们带来对峙一番?”
妖王冷哼一声:“他们消失了。能在王城凭空消失, 就凭他们两个人族还做不到这一点。”
他看向连竺, 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怀疑。
连竺并未顺着他的话为自己开脱, 反而一脸平静地对上妖王的视线:“既然谈到浩劫, 正好大家都在,可否请教陛下, 这所谓的秘法究竟是什么?是否真的能挡住浩劫?甚至于……它还在吗?”
妖王看着连竺不偏不倚的目光, 意识到他许是猜到了什么。
他眸光幽幽:“自然是在的, 而且,就和诸位口中的白泽有关。”
一妖满脸惊喜, 迫不及待开口表态:“既然如此, 那我们就更要留住白泽了!”
“如何留?”妖王的目光缓缓在众妖身上扫过,将他们脸上的迷茫收归眼底, “他没对妖族恨之入骨就算不错了, 你觉得他得知原委后会过往不咎地伸出援手?”
众妖齐齐一默。
这一点他们此前不愿多想, 现在被妖王点破顿时感觉被泼了一盆凉水。
“但他终归是妖族……”一道声音弱弱响起,“而且按理说白泽生性纯善, 只要我们动之以情……”
说这话的妖昨日并未赴宴,看到其余妖族的神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另一道声音开口:“那陛下的意思是?”
“活的留不住,死的还不容易吗?”妖王端坐高位,周身萦绕着王者的威慑。
“不行。”连竺断然开口,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那是白泽。”
“便是妖族覆灭,白泽也必须活着。”
“这是整个妖族欠那位的。”
“但他始终不是那位大人,他是我儿子。”妖王不偏不让,目光带着浓浓的压迫感,“一个冒牌货,如何比得上妖族全族?”
最后,他看向其余众妖:“孰轻孰重,我想诸位自有定论。”
连竺视线变得极冷,连所谓的“陛下”都不称呼了:“妖王,好自为之。”
说完拂袖而去。
在妖王那一番煽动下,他几乎可以肯定众妖最后的选择。
若不是国师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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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霁远远看见院中坐着的妖后,眸色浅淡,但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第五聿华的发丝上还沾着丝丝霜露的水汽,显然是在院中坐了一夜。
此刻,她若有所觉地回过头,看着幽霁的瞬间眼睛似乎亮了一瞬,连忙站起身朝他们快步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的动作却慢了下来,未染丹朱的双唇此刻显得有些苍白,看上去气色不佳。
她张了张唇,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说:“之前依稀听见他们唤你幽霁,是这个称呼没错吧。”
幽霁神态自若地点点头,看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有事吗?”
第五聿华被他恍如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刺痛,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苦笑道:“你昨晚还叫我母后……”
幽霁:“因为那时我还是‘谛莘’。”
“你也是我孩子。”第五聿华刚说完这话,就对上幽霁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知为何,一道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眼皮骤跳,几乎不敢对上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