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霁闻言望去, 这才看见上面仰躺着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方才被舟壁挡着, 这才没被发现。
幽霁踢了踢那艘简陋的小船,船身顿时在湖面上晃悠起来,将上头的人晃醒了。
老头须发皆白,还没睁眼,便操着一口方言开嗓,一时间强劲的精神气扑面而来:“愣个私娃子整你大爷嘞!”
“那你大概得去地下整。”幽霁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
老头听到声音疑惑地睁眼,他看清眼前的人后明显愣了下,显然刚刚把他们错当成旁人了,下一秒便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遮到我晒太阳了。”
饶因兰担心身边的人发飙,连忙将他挤开:“大爷,我们就想跟你打听一下这湖深处的情况,听说这里的人靠捕鱼为生,想来您对南溪泽也不陌生吧。”
老头掀起一只眼皮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嗤笑了声:“你们是来找医鬼的吧,投机取巧!”
饶因兰正要回应,就见幽霁摆了摆手,用相差无几的眼神看了老头一眼,语气里带着轻慢:“他能知道什么。”
老头闻言顿时跳起身,吹胡子瞪眼,官话方言搅和在一起叫嚣道:“瓜娃子懂什么!我可是医鬼大人的徒弟嘞!”
“真的?!”饶因兰没想到会得到意外之喜,直接将行了个礼,“不知医鬼前辈如今在何处,我奉师尊之命前来拜会。”
幽霁顿时一脸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哦哦,”饶因兰回过神来,歉意地颔首,一脸意气地说:“不过我们如今有个同伴失散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倒是我再上门致歉。”
眼见他还在那耽搁时间,幽霁没忍住开口了:“你是蠢货吗?他一看便是在唬人。”
饶因兰一脸茫然,手中师尊的手写信正交到一半,突然顿住:“啊?”
幽霁径直转身走进林中,就在饶因兰以为自己是不是被嫌弃地抛下了,就见他扛着一艘木船缓缓走来,这才明白对方刚刚是去砍树做船去了。
在他身后,有几人有样学样地扛了几艘船出来,正是刚刚跟着他们的那些人。
不过既然是要入南溪泽,极大可能便是一些想要找医鬼的人。
饶因兰想到这倒是放松了不少。
幽霁:“求人不如求己。只要在一定的距离内,我就有办法找到师姐。”
虽然这同瞎猫撞见死耗子的概率大差不差,不过眼下却是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幽霁将船放入湖面,准备启程时,老头别别扭扭地走到饶因兰身边,吞吐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还没等饶因兰回应,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嘲讽意味十足。
老头脸涨的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却始终没有跳脚,像是难以启齿般吞吞吐吐道:“可否带我一程?”
饶因兰虽然有时候拎不清,但这种情况下还是知道轻重的,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我们是去找同伴,不太方便带人。”
老人听到这话也没再说什么,径直回到自己的船上。
直到二人出发,才发现身后除了那群看似散沙的修士,那名老头也跟了上来。
然而很快,所有动静都在逐渐浓稠的白雾中销声匿迹。
十数名修士分散在七八艘船上,看见这一幕,有人惊呼:“老大!他们不见了!”
为首的修士一摆手,所有的船只齐齐停下。
他盯着不足数米外的白雾看了好一会儿。
眼见老头的船超过他们,也消失在那白茫茫的雾气中,其余人不免产生躁动的情绪。
磨磨蹭蹭的,还追不追了。
不过有首领前头的那一手震慑在,其余人哪怕有不满也只是在心中暗戳戳骂两句窝囊废,明面上一声不吭。
终于,男人动了动唇,所下的命令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回去。”
一炷香后,老头的船只再次出现,却没了一开始进入的两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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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因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罗盘,虽然他找人不人,但自信辨明方向这种小事还是能帮得上忙的,然而下一秒,目光落在罗盘上,就看见指针正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三百六十度螺旋转。
啊这……
饶因兰一脸尴尬,正想若无其事地收起来,就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掌心朝上伸到他眼前,只见幽霁沉吟了片刻,开口道:“给我试试。”
饶因兰还有点好奇他有什么办法,直接往他手上一递。
就在罗盘与掌心接触的瞬间,罗盘上的指针突然一定,毫无征兆地恢复了正常。
饶因兰:??
他不信邪地拿回来,指针又开始疯狂转动。
放回去,正常。
拿起来,疯狂。
几次三番后,他终于放弃了,不过脑袋中的问号越来越多。
这年头,连罗盘都懂得看人下菜碟了吗?
半晌,两人相互配合,一人拿罗盘,一人使用,总算有了方向。
不知道是两人过于幸运还是南溪泽内确实没有什么危险,一路上都显得格外风平浪静。
一路上,两人经过数座小岛,时不时能感受到岛上活物的气息。一开始幽霁还以为此处是妖族的聚集地,就像昆仑巅脚下的云栖坊一般,但很快就认识到自己或许想岔了。
因为很快两人在其中一座岛上看见了一个人。
彼时那人还在挽着裤脚从泽中抓鱼,看见两人泛舟而来的身影显然有所震惊,很快又收起失态,礼貌地朝二人颔首,眼神中隐隐流露出敬佩之意。
幽霁和饶因兰对视一眼,都感觉莫名其妙。
眼前这人能呆在此地,显然对南溪泽较为熟悉,幽霁正想询问,但下一秒,船身就被底下的洋流自动推动,同那座岛屿迅速远去。
很快幽霁就将方才遇见的那人抛之脑后,因为他感受到了师姐的气息!
推开门前,两人做过很多猜想,但独独没想到眼前这一幕。
只见虞初羽毫发无伤地坐在火红的枫树下,身后,一个浑身金灿灿的小姑娘正恋恋不舍地握着一把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梳着。
“师姐!”幽霁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虞初羽跟前,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委屈巴巴地将头埋在她颈边。
虞初羽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没事。”
“小崽子!那是我梳了好久的头发!”蓟南溪气鼓鼓地跺了跺脚,一脸暴躁,二话不说就朝幽霁挥去小拳头。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幽霁连忙转身,身体自发做出防备,脸上全是慎重。
虞初羽立时起身制止:“南溪!”
然而还没等她的话说完,一道人影直接从所有人面前消失,要不是院门处传来的报废声,还没人反应过来。
蓟南溪站在原地看了看数十米开外的人影,再看看的自己的拳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看见虞初羽已经朝远处跑去,跟上前委屈巴巴地说:“初初,我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他太弱了。”
幽霁躺在地上,感觉整个人像是被四分五裂一般,浑身的血液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燃烧。他的齿关紧咬,愣是没发出一声痛呼,直到看见虞初羽朝自己而来,才松开鲜血淋漓的下唇,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姐姐,我好疼。”
虞初羽看见这一幕,仿佛同脑海中的某幅画面重叠,心脏停了一拍。
她动作轻柔地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不怕,没事了。”
幽霁像是终于寻到一块安全的地界,身体从戒备的状态一点点放松,终于落到了实处,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饶因兰慢了一拍,看见幽霁这幅惨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忌惮地看着蓟南溪,满脸的视死如归:“阿、阿羽姑娘,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们逃跑的!”
蓟南溪见虞初羽脸色难看,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没等几人动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上幽霁的手,自说自话道:“我帮你治好他就不准生我气了。”
饶因兰:O.O?
“咦——”蓟南溪微微睁大眼睛,像是被误会了的小孩,不高兴地哼哼了声,“我就说我根本没下死手,他身体本来就破破烂烂了!”
虞初羽终于抬头看她:“怎么回事?”
“太弱了,”蓟南溪又嫌弃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嘲笑,“血脉觉醒都能出问题。”
第63章 第 63 章
“血脉觉醒?”饶因兰瞬间睁大眼, “这么说,幽兄他……是遗族?”
所谓遗族,指的是上古时期一些大能遗留下来的血脉。都说盛极而衰, 再强大的血脉也熬不过时间的稀释,但其中也存在一些例外。
而这例外便是血脉觉醒,也就是所谓的返祖现象。
不过随着上古大能地陨落,遗族这一说法也逐渐在时间的洪流中淡去,就连一些古籍也很少有记载,虞初羽听他解释, 这才明白过来。
虞初羽:“出问题的话会怎么样?如今可有生命危险?”
“他自愈能力强,轻易死不了。”蓟南溪随口道, 不过显然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神情中多了点困惑:“血脉觉醒一旦开始便无法自行结束, 这种卡在中间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虞初羽闻言径直将人打横抱起, 快步回到屋内,这才看向身后跟进来的蓟南溪, 强调道:“你刚刚说要治好他的。”
蓟南溪倒也没反驳, 撅着嘴说:“知道了。”
饶因兰左右看看, 终于没忍住问:“阿羽姑娘,这位是?”
蓟南溪抬了抬下巴, 一脸傲娇:“医鬼, 蓟南溪。”
饶因兰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出现片刻的茫然, 随即闭上嘴不说话了。
当初师尊说忘年交时, 他还天真地以为医鬼才是“年”地那个, 谁能想到真人竟然都没到他腰!!
经过刚才那一幕,蓟南溪已经不敢轻易动手了, 生怕再被一个脆皮碰瓷,不过态度不怎么友好就是了:“你又是谁?”
虞初羽见饶因兰一脸呆滞,刚想替他介绍,就见人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蓟前辈好,浮空殿弟子饶因兰,奉师尊之命前来拜会。”
蓟南溪顿时就炸毛了:“谁是你前辈!我还是个宝宝!”
饶因兰欲言又止。
早听说修真界奇奇怪怪的人不少,原来还有这种沉浸式扮演的。
最后没忍住:“您刚才还叫幽兄小崽子。”
蓟南溪咬着牙默默握拳,但也没有解释,气鼓鼓地哼了声:“没见过世面!”
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饶因兰一脸莫名其妙:“我说错什么了吗?”
虞初羽掖好被子,抬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她应该不是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