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朝穆志明身后看去,毕竟这里如今只有他们三人。
“这儿呢。”穆志明提醒道,“看看,可认识?”
庄鸣尚未反应过来,就发现牢内多了一个人。
小小的身子背对着他蜷缩在地上,如果不是对方轻微发颤的身体,庄鸣几乎以为这是具尸体了。
不过看对方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显然状态也没好到哪去。
庄鸣对穆志明的警惕再次升高。
这样对一个小孩,眼前这人怕不是心理变态?
不过这小孩从哪出来的?没听出储物空间还能放人啊?
庄鸣一头雾水,就见穆志明伸出脚,一脸冷漠地将其翻了个身,朝向他的位置,露出小孩狼狈而充满戾气的面容。
庄鸣看清他面容的瞬间,脸上浮现几分讶色,迟疑地问:“他……是谁?”
他摸了摸心口,一股异样感凭空而生。
玄雾原本在那枚由自己眼珠制成的命门珠内承受着无尽的痛楚。
傀儡原本应该是感受不到痛的,但凡事都存在一个例外,便是傀儡师控制他们的命门。
所谓命门,其实并不完全是**上的痛楚,而是他们为人时的一切负面情绪,或者说恐惧的集合体,能让他们一遍遍重复那种濒临绝望的痛苦。
玄雾一边承受着那足以令他发狂的折磨,一边艰难维持一丝清明,注意周遭的动静,只希望能找到杀死对方的时机。
发现自己被穆志明放出来时,他还没想明白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认识的人,难不成穆志明从什么犄角旮旯将应无道挖出来了?
他努力睁开眼,随即对上了一双异常熟悉的眼睛。
不只是眼睛,从骨相到皮囊,那脸上的所有五官,无一不带着似曾相识。
玄雾瞬间怔在原地。
从那双眼睛投影出来的倒影中,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仅存的瞳仁化作深深的漩涡,几乎将一切溺毙其中。
像是过了漫长的数年,又似乎只是瞬息之间,玄雾缓慢地眨了下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后知后觉地恍然。
——啊,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他的身体不再颤抖。
蜷缩的肢体伸展开,他转个身,一点一点从地上爬起来,明明依旧是那幅狼狈的模样,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变了。
穆志明见状皱眉,握住珠子的手微微用力,然后本该受控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
一种失控的感觉漫上心头。
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玄珠毫无征兆地脱手而出,转眼就到了玄雾手中。
穆志明眼中终于多了几分忌惮:“你做了什么?”
小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明明个头尚且不及在场所有人的腰身,却莫名带着股瘆人的气息。
玄雾看着浮于掌心的玄珠。
一直以来掣肘他的命门此刻正乖驯地卧在那,一动不动。
玄雾五指收拢,在穆志明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猛地将其捏碎。
伴随着“嗤”的一声,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指尖逸散,识路般朝他的眼睛涌去。
玄雾一直闭着的眼帘一颤,缓缓睁开,露出一双黑到极致的幽瞳。
几乎是同时,一股巨大的威胁感漫上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玄雾转过头,视线对上穆志明,眼底古井无波:“好了,你可以去死了。”
站在后边的穆辛闻反应迅速,伸手想要制止:“义父!”
然而玄雾的动作实在太快,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手就要穿过穆志明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响指声清晰可闻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下一秒,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玄雾消失在眼前。
第95章 第 95 章
穆志明屏住的呼吸终于得以释放, 然而他此刻脸色却难看得吓人。
自己竟然被一个畜生唬住了!
穆辛闻连忙上前查看:“义父。”
他伸出手,尚未触碰就被穆志明一掌挥开:“废物!”
一时间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骂自己。
穆辛闻径直单膝跪地。
“弟子不察,让他冒犯了义父, 还请义父责罚。”
穆志明深吸一口,压下心头郁气,恢复往日的模样:“门内果然有人在暗中助他,去查。”
“是!”穆辛闻应下,站起身,看向愣神的庄鸣:“那他……”
穆志明:“让他在这呆着吧。”
话音刚落, 一道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从过道外传来:“怎么,我师尊刚走, 穆峰主就迫不及待要对我们第三峰的人出手了?”
只见江黎不顾几个弟子的阻拦, 几步出现在他们眼前, 与她一道来的还有江淮。
庄鸣听到声音, 转头看去:“师姐。”
负责看守的弟子看见穆志明,低下头羞愧道:“穆长老, 弟子等人实在拦不住江师姐……”
见穆志明挥了挥手, 这才如释重负, 连忙退下。
穆志明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江师侄此话何意?”
“我倒是想问问,穆峰主无凭无据抓我师弟是什么意思?”
“谁说没证据?”穆志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本座是担心师侄一时间难以接受, 没想到倒是成了恶人。”
“什么证据?”江黎闻言蹙眉,对他说的话半点不信。
“事发时我正好在师尊闭关的殿外, 可以确定里头根本没人, 而我师弟今日也因为比试身受重伤, 根本无法行动,穆峰主倒是说说, 他如何杀得了化神期的师尊?”
穆志明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不以为然的轻视。
他没有回答江黎的反问,而是另外抛出一个问题:“从始至终,有谁真正看见过相泠的身影吗?”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魂灯灭了,谁会知道她死了?”
“什么意思?”江黎脸上多了几分迟疑。
江淮心下没来由地泛起不安,见状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姐你别被绕进去了,我们是来救人的!”
穆志明右手平摊之于身前,下一秒,一把造型独特的弯刀凭空出现。
庄鸣脸上带着几分急色:“我的刀!”
穆志明没理会他,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江黎:“江师侄总能认得出这刀的材质吧?”
江黎没来由地眉心一跳。
“前些时日各派派遣弟子调查入魔一事不知将师侄可曾听说?那些入魔之人面容身形大变,按理说轻易不可能分出各自的身份,但其中一人却被轻易认了出来,师侄可知是为何?”
江黎沉声道:“凤凰火的印记。”
穆志明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错。”
“皮相易变,骨相难改。你身为相泠的徒弟,想必不会不知道她右手内侧有一道十寸的伤疤吧?那道疤还是我们当初斗法时留下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她手骨的同一位置,有一条同样长度的划痕。”
庄鸣听着他的话,这个人呆滞在原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把刀的细枝末节。
穆志明饶有兴致地转着骨刀,指尖划过刀面细细抚摸着,随即在一处微不可察的划痕前顿住,无声笑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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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初羽本来同江黎一道往刑狱司的方向来。
越是靠近,黑水独有的粘稠又阴邪的气息愈发浓郁,顺着她的每一次呼吸吸附上来,像是闻到腥味的苍蝇,令人抗拒生厌。
然而身旁几人均是毫无反应。
幽霁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心道:“师姐怎么了?”
一时说不清楚,虞初羽正要摇头,就看见那团灰雾毫无征兆地动了。
虞初羽缓缓停下脚步。
见投来疑惑的视线,对江黎说:“你们去吧,我和幽霁在外面等你。”
他们身为外人,本就不便插手离火道的事端,更别说是刑狱司这种特殊性质的场所了。
江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
见他们离去,虞初羽再次抬头,发现头顶的灰雾消散得更快了,但仍旧残留着些许尾巴,朝某个方向逶迤而去。
幽霁也学着她的样子抬起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里刚刚是有什么东西吗?”
虞初羽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确实有不好的东西。”
她低头左右看了看,寻了块小石子,朝灰雾最甚的地方扔去。
只听“嗤”的一声,石子化为齑粉,从空中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