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有些不服气，转而又想到等他刑满，店主和书店可能都已经消失不见，又缓缓泄了气。

　　溪散漫的视线蓦地定住，背光的墙根浮现一条笔直的线条，从墙里悄无声息拉开一道口子。

　　不过眨眼间，那口子撑开一道缝，又缓缓合上。

　　溪略抬眼，身体惊得后仰，嘴巴张开，几乎要惊叫出来，又反应迅速地止住。

　　店主被薄雾般的阴影拢住，立在他眼前。

　　与她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高马尾黑衣少年，和店里那个傻傻圆圆却莫名招店主喜爱的迷你清洁机器人。

　　溪猛眨了几下眼睛，做了口型没发出声音：“店主？？”

　　路遥立在阴影里，微笑着朝溪招手，待人走到近前，她侧身到一旁，露出身后的万界书架。

　　书架散发出的金色光芒亦被暗影掩住，或者说光被黑暗吸收，未能照射到阴影之外。

　　“志愿者报酬承诺赠送的书籍，你和竹唯走得时候没有拿。我才特意来一趟，书架上以星域通用语编写的书籍，你尽可随意挑选。”

　　店主的声音听在溪耳中，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如近在耳旁。

第319章 第十一间店

　　流动书店（二）

　　溪脑子里一片空白, 监舍不是寻常场所，钢铁牢笼困不住贯岛的犯人，这里砌墙所用的材料含有特殊矿物, 其特性是可隔绝精神力。

　　不论外岛三区, 自中部三区到内岛三区的建筑, 使用的都是这种材料。

　　店主穿越空间进入了第六区的监舍, 说明她身边有空间系能力者, 而且这人的能力表现并不受精神力抑制道具的影响。

　　这人不是店主, 也不会是傻傻的清洁机器人，那就只能是站在店主身侧的黑衣少年。

　　但是进入监舍而不被发现, 这种潜行能力怕是来自店主。

　　溪早已经充分了解店主并非看起来那样柔弱无力, 却还是每每被店主的表现震惊, 竟然连监舍都挡不住她的脚步。

　　溪猛地侧头看向外面, 走廊寂静无声，看来值班狱守并未发现这里的异常，发狂的狱友仍“孜孜不倦”地制造噪音，也没察觉监舍里出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路遥没有催促, 耐心等待溪缓过神。

　　溪脑海里的念头纷繁杂乱，但没有失神太久，也没有多问, 视线从店主身上移开，落在她身后的书架上。

　　溪不知道星网上流出的视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万界书架，制式古朴的书架乍看没什么特别，站在书架前抬头, 书架无限朝上延伸, 淡淡的金色光芒氤氲在周围, 没有尽头。

　　架子上除了那些他在书店见过的书籍，还有许多用奇异文字编写的书籍。

　　溪记得店主的话，只能挑选用星域通用语编写的书籍。

　　溪已经拥有不少书籍，很多都是他的心头好。

　　在书店上班的八天，店里能看的新书他都看过。

　　溪的手指从一排书脊中间划过，在一堆熟悉的书本里看到一本浅蓝色书籍的新书。

　　路遥顺着溪的视线看过去，淡淡解释：“这是明天要在店里上架的新书。”

　　溪取下那本新书，匆匆扫了一眼封面，点头道：“那就这本。”

　　这个选择有点滑头，不过也没有违背规则。

　　路遥提前把还未在店里上架的新书放在可选择的范围内，也是默认的态度。

　　路遥还要去第四区，没打算继续在第六区晃荡，待溪确定选择的书籍就收起了万界书架。

　　不用她示意，哈罗德已经打开了门。

　　三人悄无声息地到来，又如影似幻一样消失，唯有溪捏在手里的簇新书籍昭示着片刻前确实有人来过。

　　溪重新坐到床上，前不久那股恹恹的情绪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他撕开书封上的薄膜，全副心思都在新拿到的书籍上。

　　……

　　第四区的监舍结构与第六区几乎没有区别，竹唯坐在床沿发呆。

　　短短八天时间，快得像做梦一样。

　　志愿者服役结束，竹唯又被送到第七区做了一次精神体检测，这次的结果是她的精神体信号逐步增强，已趋于稳定。

　　狱守0496说短期内她都不用再到第七区接受审讯。

　　一切尘埃落定，竹唯的内心十分平静，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很难再有机会和店主一起工作。

　　竹唯自小生活在原生人聚集区，但她几乎没有见过像店主一样的原生人类。

　　在书店工作的八天，几乎推翻竹唯过往所有对原生人类的看法，她看到了一种从未想象过的活法，人生都仿佛被更新了。

　　竹唯空洞的内心久久萦绕着一个新的想法——想要成为店主那样的人类（机械人版）。

　　竹唯并不后悔在选择机械躯体，否则她也不会遇见店主。

　　竹唯克制不住地开始畅想未来，隐在暗影中的墙壁突然撑开一道缝隙，竹唯察觉的时候，店主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路遥对竹唯说明来意，再次唤出万界书架：“挑一本你想要的书籍吧。”

　　竹唯没有犹豫太久，起身走到书架前，仰头打量。

　　书架上有许多未曾见过的书籍，竹唯想要的还是那一本，她在店里反复阅读《杀死一只知更鸟》，情节、词句早已烂熟于心，可仍旧想把它抱在怀中入睡。

　　竹唯毫不犹豫地从书架上取下《杀死一只知更鸟》，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就它了。”

　　路遥从书架上取下溪选择的那本书递给竹唯：“店里要上的新书，这本送你，就当是纪念。”

　　竹唯垂眸，淡蓝色的线条中间一片如画布的洁白，笔触随意的几道线条跃然其上，勾勒成一幅简单的小画，画幅下方是端端正正的两排字——

　　你想活出

　　怎样的人生

　　竹唯心下猛然一颤，她以前从未想过。

　　不过几分钟前，她正在幻想成为眼前之人。

　　店主难道会读心术？

　　路遥的手往前递了递，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些许笑意：“只送给你，别让溪知道，他会吃醋。”

　　竹唯讶然，算不得被明目张胆地偏爱，却叫她直想对面前的人露出笑容，可惜钢铁假面坚硬冰冷，无法传达她的感受。

　　“谢谢您。”竹唯抱着书本，深深地弯下腰。

　　路遥顺势摸摸她的头顶：“这么伤感，又不是不能再见。早些休息。”

　　预定计划完满完成，路遥也不久留，示意哈罗德可以回去了。

　　竹唯直起身，低声问：“夜里还会再来吗？”

　　竹唯考虑得更多，以店主的性格，冒这么大风险进入监舍，不可能只是为了给两个店员送书。

　　路遥不想笑的，没忍住，咧着嘴朝竹唯轻轻挥手：“如来。”

　　竹唯：“？？？”

　　不等她再问，店主和随她一起来的一人一机器人已经离开。

　　除了竹唯，第四区无人知晓曾有人趁夜潜入监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

　　从第四区出来，路遥招呼哈罗德先回书店，明日再探内岛三区。

　　这次的任务对象主要是第二区和第一区的犯人，任务发布的时候，书店对第三区还是开放状态，只有第二区和第一区的犯人没有光顾过书店。

　　听闻二区和三区的警戒程度与其他区域截然不同，路遥打算稳一下。

　　翌日，书店照常营业。

　　限制通告发布出来后，在活动区域的犯人一天只有三次大休息时间可以到店里看书买书。

　　日常直播时间也被限制，店里平时冷清得很，好在二楼的虚拟阅览室还允许对星网的客人开放，不过开放时间也限制在八小时。

　　清晨，第五区和第四区的两位狱守来到书店，身后带着犯人。

　　第五区的犯人豆沙和来自第四区名叫止疼药的犯人在昨天的志愿者选拔中胜出，于今日正式入职书店。

　　豆沙是一个表情凶狠、个头娇小的机械人，他和路遥身高差不多。

　　在路遥见过的机械人里，这位是少有不追求高大体型的类型，打架还贼猛，演武场上一把沙哑的嗓子嘶吼着“把你们豆沙了”，一边把对手打得稀烂。

　　他性格略有些偏激，路遥初步考察，本觉得他不适合来店里工作，但他确实在最后的比试中胜出，又因为路遥在演武场上看到了有趣的表现，最终决定留下他。

　　止疼药是一个声音特别温柔的女性机械人，外观是特别少见的粉色玩偶模型，战斗时会变成长腿细腰的飒爽战士。

　　初见止疼药和豆沙时，狱守和路遥都没想到两人能赢到最后。

　　路遥接收豆沙和止疼药，领着两人往后面的休息室走，像第一次引导竹唯和溪那样，耐心为两人介绍店员的日常工作和福利。

　　简短的上岗培训结束，小姬正好送餐过来，两个新来的志愿者被邀请和店主一起吃早饭。

　　这天的早餐有汤头浓郁的牛肉面、特色格格、凉拌卤菜和清淡的萝卜豆芽汤，豆沙和止疼药入职前并不知道还有这福利，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食物愣了许久。

　　待尝过味道之后，自是一番风卷残云的混乱场面。

　　早餐时间结束，豆沙和止疼药正式上岗。

　　书店的直播时间被限制到四个小时，考虑到工作时间看直播的人少，路遥把日常直播的时间调整为中午两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

　　在一天有一百二十个小时的星域，这两个时间段正好覆盖大部分人的某一段休息时间或是下班正想放松的时间。

　　直播内容依然是书籍试阅和包裹打包，贯岛之外的客人只能在书店直播的四个小时内线上购买书籍。

　　路遥就这个规则找0815抱怨过，书店的直播间和售货橱窗必须绑定限时上线，贯岛的位置和职能特殊，不允许网上一直有一个接口与岛上连接，以防有心之人顺着这个路径摸到贯岛的位置。

　　路遥理解岛上的做法，不再纠结，转而把更多精力和注意力转移到晚上的流动书店业务。

　　恒星西沉，书店准时打烊。

　　路遥趁这段时间回商店街处理其他店铺的事情，六个小时后再回到书店，哈罗德已经在休息室。

　　路遥推门进去，小黑龙居然和零六在联机玩游戏，玩儿的还是之前在BS111星买的小游戏。

　　哈罗德头也不抬地说：“机器人比机械人有意思，还能陪玩，以后买几台带回绿宝石镇，没事还能陪客人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