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罗睺年纪来算,诛魔大战前后执夷七百岁,正值成年,去外族寻妻之时。
那韶姑娘……此次探查和上次一样一无所获,找不到她的归处与来处,就像凭空出现在下界一般。
振衣一边汇报这几日的调查,一边看江迢遥的神色。果然见他眉头轻蹙,想到了一个极为糟糕的可能性。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世人见着她都是独来独往,并没有什么夫侍相陪。”
江迢遥单手撑头望向窗外桃枝,桃花谢尽,只剩下带绿叶的枝桠。
“她今日可来了明净阁?”
“未曾。”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江迢遥递了个眼神,伪装成小厮的振衣前往开门,随后递了一纸书信予他。
“江家主突然病重,夫人唤主上速速回上界。”
见他欲起身,振衣忙道:“虞氏与上界明光宫勾结已久,早在江家布置了鸿门宴,主上三思。”
江迢遥目光泠泠,起身向外走。虞氏竟然如此按耐不住,江家主哪有什么病入膏肓,怕是枕边人的蛇蝎心肠在作祟。若再不回上界,留给他的只有一具冰冷棺椁和易姓的江家。
......
软软猫趴在韶宁肩头,随她一道巡视深渊。
“你为什么不怕毒雾?”
橘黄色的尾巴尖戳着她脸颊,猫伸出爪子拍掉她递给它的野桃,嫌弃地别过猫脸。
掉在地上的野桃被史莱姆叼走,韶宁一路走到刻着‘十’的木碑旁边,眼前是一层厚重浓雾。
今日的深渊很干净,巡视一圈后天色还早。她犹豫一瞬,最终抬脚走向上次捡到软软猫的地方。
她指向林中央的红叶树下,看起来和红枫无多大差别。“是因为它吗?”
韶宁四下环顾,这片树林可见度很高,浓雾相较其他地方淡了许多。
她走到树下,问系统:“这是什么?它可以稀释毒雾吗?”
初见以为是普通红枫树,再见发现它叶片更尖,外头有一圈更深的红痕。
系统:“等会,我拍照问问灵巅的度娘。”
“......有结果了吗?”
系统:“识物结果为留情木,原产地为第一类第27998号世界,落叶小乔木,叶掌状,裂片卵状针形......”
“除果实外全株有毒,以毒物为养分,毒性能在万千世界中排进前十。留情木五年开一花,五年结一果,留情果可解它接触过的所有毒。”
系统继续往下翻,“灵巅生态环境与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的论文谈到了留情木和第一类第27998号世界深渊的关系,研究表明留情木曾被魔族喜爱并大量栽种,后来它们大面积在战火中死亡,所以毒气累积,导致了毒雾的形成。”
“听不懂。”韶宁围着留情木看了一圈,果实留情很明显被猫吃掉了。“我可不可以多种些它稀释毒雾?”
系统:“可以是可以,但是最外层的毒雾必须留着。”这里是世界最薄弱的地方,太多生物的闯入会破坏它的环境,导致世界崩塌的概率大大增加。
她表示知晓,“修真界其他地方有种吗?”韶宁来到深渊这么久,只看见过这一棵。
系统翻翻资料:“它是魔族的象征,被修真界认为它能复生魔族,上界禁止栽种此物。不过苦泉鬼市说不定有,去看看。”
苦泉隶属于下界,却不位于下界。它更像是修真界附带的一个子空间,需要在特定时辰操控阵法进入。正由于它的这个特性,上下界对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里头流通着各类阴私之物,是不少亡命穷徒的避身之所。
韶宁等到子时,她蹑手蹑脚穿上衣服,到院中寻了块空地,用树枝做笔在地面作画。
怕吵醒偏房的魏隐之,她小声问系统:“牛头好难画,是这样的吗?”
系统:“你画的是自画像吗?落魄得像狗一样。拆了重画,搞快点,再等等鬼市都关门了。”
韶宁拿着树枝反复作画,画了几个总算得到了系统认可。随后她用尖锐的树枝在地面划出一道笔直的两米划痕,将最中央的牛头一分为二。再祭出系统给的符咒贴到牛头,符咒无火自燃。
符咒被烧干净后火焰并没有熄灭,青蓝色的火焰顺着划痕游走,久燃不熄。地面仿佛被开了道两米长缝隙,这条缝隙就是牛头鬼门,通往苦泉。
韶宁蹲下身子叩响牛鼻子上的门环,门往里而开。望眼过去,底下都是白茫茫一片,瞧不出所以然。
她跳入鬼门中,白光乍现,转眼就来到另一个空间。头顶的门扉自动阖上,眼前的夜市人山人海,灯火如昼。
苦泉有一套完善规整的规矩,不斩商贾,不杀来客。因此来此做阴私买卖的人或妖鬼异常多。
韶宁攥紧手中的乾坤袋,抬步走进夜市。街边小贩有人有鬼,也有各种妖族,他们无不挤出笑脸,高高举起自己的货物供来往的客人挑选。
她目光览过身边摊贩,他卖的竟是带血的灵根。
听他吆喝介绍,这些灵根无不来自仙家子弟,有走投无路自愿的,也有被坑蒙拐骗强挖的。
夜市纵深之处夹杂着人兽的嘶吼惨叫,系统说那里是奴隶市场,公开贩卖人或有灵智的妖兽。
不同于韶宁的毛骨悚然,系统打了个哈欠道:“不给你的小甜心买个奴隶打下手?他除了伺候你还要收拾这么大的院子,牲口也不是这么用的呀。”
她内心一阵恶寒:“买卖人口,这是犯法的。”
“可是在苦泉这就是法律。你还不太能适应修真界的生活,没关系,待上十年就适应了。”
韶宁腹诽,待上十年她回现代还能适应吗?
系统看出了她的想法,多嘴道:“那就别回去了,说不定修真界才是你的归宿呢。”
韶宁继续往里走,她找到了写有留情的招牌,可惜斋主已经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
她快步走上前,询问斋主:“斋主,请问还有卖留情的其他铺子吗?”
“没咯,此物可遇不可求,全天下的留情都由我收购转卖。”他一摊手,“那位大人刚买走最后一颗。”
她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黑斗篷修士走在前头,听闻此话微微侧头。
身高腿长,应当是位男子,他下半张脸戴了银色面甲,混着灯火色看不清面目模样。
韶宁顿了顿,随后大步上前。
留情的药效不错,半片足以解百毒。二三月正是它成熟的季节,四月已经是最晚的一批。若是今日错过了,明日不知还有没有。
她走至修士身边,见那他虽满身冷冽,却也没抬步离开,抓住机会问:“公子,请问可否卖一点籽给我?”
一颗留情里头有几十颗籽,以它的净化能力,十几颗种子已能净化小半深渊。她偷偷觑着那黑袍修士,摸不着他的想法。
他没有说话,微微点头。随后抽出腰间短刃,锋刃一转,直接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掌心将果实切为两半。酒红色的汁液沿着手套滑到素白劲瘦的腕间,留下一道旖旎的红痕。
看他将其中一半递予自己,韶宁把装了大半家当的乾坤袋换给他,他却未接。
“唉?公子可是嫌灵石不够?请你开个价,我再去凑凑。”
天杆上高高挂起的灯笼泛着温暖烛光,韶宁惊讶抬眼瞧他,半夜起床来买果子的她衣着单薄,仅用一支玉簪挽起部分青丝,大部分都随意的散在肩头。
紧接着她感到头发一松,洋洋洒洒地全部散到了肩侧。
那修士黑色的手套间夹着素白玉簪,果子汁液沾惹上簪身,如红珠点睛。他声音暗哑,问:“我要这支玉簪,姑娘可否割爱?”
第17章 红绳金玲,彼岸花谢
韶宁披着一头散发,看修士秀颀的身影消失在人影间。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她回头,抱着半颗留情在夜市无所事事地闲逛。待院子里的火焰熄灭,鬼门再开,她才能回到深渊。
她怕时间不够,特地给自己留足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现在时间剩了大把,她又没处去。
系统:“真不去奴隶市场看看?”
“不去。”
韶宁逛到夜市的尽头,隔着一条河的对街比这边更为热闹,大约几十个修士围着高架火把起舞,火花四溅,在夜间星星点点地落下。
她看得入神时竹架上高高挂起的金玲朱绳随风而响,叮叮当当,引得韶宁扭头望过去一眼。
摊主热情地向她介绍,“这是古董老物,三千年前的物什。”
她凑近看了看,金玲丢了几个,编织的红绳可见有残碎的线头。她半信半疑道:“三千年前的事物为何现在还存着?”
“是从上界相旖墓中挖到的。姑娘知道这座墓吧,天下第一大墓,里头的珠宝都被仙家大族分走了,这些没人要的小物什才轮得到我们。”
“可以拿在手中看一下吗?”
韶宁和大多数女生一样,都有爱美的心思。它虽破损,但她越看越喜欢。挂着金铃的红线被编织为辫状,上头的金玲大小相间,细看发现铃上刻的是大漠孤日,雕刻得极为用心。
摊主直接拿下金玲朱绳塞在她手中,“我也要收摊了,姑娘若是喜欢便宜给了,一百灵石卖你如何?”
这商家口中说便宜,竟敢要她一百灵石。一百灵石在修真界不算少,顶得上清贫小弟子的半个月花销,系统给她说的超丰厚工资也才五千灵石出头。
摸摸乾坤袋的灵石,因为深渊多财宝,她在修真界算个小富婆,虽然不能和江迢遥那类败家子相比,一百灵石还是拿得出的,就是打心底觉得亏。
“一个又破又灵力稀薄的东西,要我一百。”她把金玲朱绳重新挂上竹架,扭头就走。
摊主面上有些挂不住,见她要走,急忙喊道:“哎哎,五十,三千年的东西纪念意义可大呢。”
“三十五,三十五行不行,我急着收摊!”
“成交。”韶宁交灵石时顺手拿走了架上金玲朱绳。铃铛随风轻响,格外悦耳。
时间还早,她无所事事地靠着天灯杆,再次把目光投向对岸。细瞧发现那些修士是杀戮道邪修,撩过火苗的衣袍映入她眼底,衣袍一角绣的是商陆草的紫果白花与绿叶。
他们的舞步诡谲又虔诚,透着阴森味。韶宁百无聊赖地打着哈切,身侧摊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向她介绍这些人的来历。
“那是杀戮道的邪修,每月今夜子时都会来这举行复活仪式。跳完会选个倒霉蛋血祭。”
“复活商陆吗?”她只是随口一提,毕竟除了他也没能被杀戮道邪修如此惦记。
“是啊。不知有多少人盼着商六爷兴复杀戮道光辉,他们用的是移魂铸魂、以命换命的邪路,死了好多人。”摊主凑近她,小声道:“要不怎么说一脉相承的邪修呢?传说那杀道之主也是为了夺取移魂盏,魂断暝昏山。”
暝昏山即是现在的悬夜海,千年时间沧海桑田,难以翻越的山成为一望无际的海。
目送摊主远去,韶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准备回去。她眸光扫过从热闹回归死寂的对街,被选中的邪修当即用剑捅穿喉咙,一声不吭地倒下。
血液从剑柄流下,于地面石盘汇聚,沿着刻痕勾出一朵残缺的彼岸花。
行至一半,血液却不再沿纹路而流走。它们溢出刻痕,无边无际的蔓延毁了整幅石板画。复生阵法次次失败。
她记得原著江迢遥和部分想复活商陆的邪修抢过移魂盏,邪修们自然是失败了,却并没有因此放弃,虽然直到小说结局商陆也没能复活。
她收回目光往回走,心绪散漫地想,千万人为了复活商陆而死,那商陆他是为了谁而死呢?
......
韶宁走出夜市,在来时的地方止步。待了没多久,头顶空间划开一道罅隙,有白光倾落。
牛头鬼门距离地面有些高,韶宁只能抬手攀上门边。正想凝聚灵力跳上去时,一只有力的手已经握住了她手腕,另一只搂住纤细的腰肢,将她从门下抱了起来。